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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自来爱饮「竹叶清」,尤喜姜特立「泄我竹叶青,烹我翠云涛。勿与俗世对,且读楚人骚」之言也。——《知天命》
庞危原本信誓旦旦要了结了谢青衣同宋昭宁,却不料最后狼狈而逃的终是自己。他心中恨恨,自思分明麒麟朝时的天命之子乃是封胥,自己入了他的体内,原是占了他的命格才是,怎么反倒处处败在谢青衣手上?实在叫人想不通?亦或因人道鬼道本就不同,便是人道的天命之子,也不足以同鬼道中人比肩?
想到后种可能,他心中一时竟怒极了。他从前在末世中被人压了一头,如今在这麒麟旧朝居然也被人压了一头,叫人怎么甘心?
他心中不畅快,自然也不愿别人畅快,遂吩咐人去将那炼制黑火药的术士同幕僚一道抓来,要问他们的罪。
那幕僚被巴尔图手下的几个猃狁兵士抓来书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待见了庞危冰冷的面色,顿时已是吓软了脚,当即便伏在了地面上,呼道:“将军——”
反观那炼丹术士,倒镇定得多,反倒在书房中四处看了看,笑着拱了拱手,“将军。”
庞危素来不喜有人在他面前做出这样淡然的模样,当即将桌上的砚台砸了下去,斥道:“跪下!”
那术士却不曾惊慌,只吟吟笑着跪了下去,抬首道:“如是,将军可满意了?”
庞危甚是不喜他这神态,倒好似他成了胸有成竹的那一方了似的。但庞危对术士之言本也不甚相信,又觉自己同古时愚昧术士理论,倒失了自己的身份,遂强压了自己的怒气下来,只冷声道:“本将军原信你二人所言,以火力对鬼道中人,却到底被他跑了,呵,你二人倒是说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言罢猛将惊堂木一拍,直落在那幕僚的心上,叫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却听庞危冷冷道:“再若有一句欺瞒!我要你二人的命!”
幕僚已然吓傻了,连忙叩首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人不曾欺瞒将军,鬼道中人诚然是最怕火的啊!”
言罢唯恐庞危不信他,脑袋顿时磕在地面上,一声一声的闷响。庞危见此却只在心中冷笑一声,目光却转向了那个炼丹术士,问道:“你如何说?”
那炼丹术士道:“将军,鬼道中人的确怕火,这一点上,这位士子却是不曾说错的。”
庞危听出他话中还有别的意思,遂看向他,眯了眯眼,“你继续。”
那炼丹术士道:“此事说来也是因缘巧合,某因研习修仙问道之法,却也了解一些鬼道中人彼此的不同。若是寻常的幼鬼,一团火便叫他们慌不择路了;但若是老鬼,却自不可用寻常的法子,却要以金字经文为咒,刻成篆文,遂之念动,方可。”
庞危从前从不曾听闻这样的说话,闻言亦是挑了挑眉,问道:“你既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是胸有成竹了?”
那术士笑道:“非某自夸,天下除非鬼王,却还没人能自其中逃脱的。”
庞危闻言不免将那术士上下打量了一番,却见他神情镇定,却不曾有半分唯恐。他看了半晌,忽地哈哈大笑起来,亲自走至梯下,将那术士扶了起来。
他笑道:“如是,则有劳道长了。”
庞危这里暂且不表。
却说这日谢青衣救下宋昭宁,实唯恐庞危再犯,于是只好请白宿告知幼帝牢狱之中故事,幼帝闻言,心中越发痛恨庞危的恣意所为,又见庞危如今不再死盯着宋家,遂找了个由头,乃说那鬼道中人寻不到,此事证据又不足,所以便存了个由头将宋家等人送出了刑部大牢。
彼时庞危却正在同那术士演习,虽则听闻了此事,但到底畏惧谢青衣能耐,如今他正面对上谢青衣全无胜算,所以也只好潜息沉默而已。
宋氏一家回府,自又有京中相熟的家族谴人前来问好祝贺的,再亲近些的如公仪、永宁侯夫人等人当日便也都上了门。主客齐聚一堂,倒也有融融乐趣。
谢青衣于檐下遥遥望着,隔着屏风纱窗,却只能看见众人模糊的影子。左右都是亲近热闹的样子,只有他这里是冷清的。月笙中途出来与人吩咐上菜,见了这般,私心觉得他心中大抵不美,于是吩咐了小厮又给他送了些菜同酒去,叫他一并享用。
谢青衣见此,只兀自看着那酒菜,却不动。那拿了酒菜过来的小丫鬟笑道:“侠士好歹用一些罢,否则我们回去又要叫月笙姐姐说了。姑娘听闻月笙姐姐要给您送酒菜出来,还特地叫人拿了竹叶青来呢,就是不能多喝。”
谢青衣闻言方抬了头来,却见那托盘上摆着一个小金盏。
他突然一愣,随即却笑了起来,“「骏马迎来坐堂中,金盆盛酒竹叶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1—这原是意气豪气之酒了。”
那丫鬟原是个三等丫鬟,却听不懂谢青衣这话里的意思,只见他不动那下酒菜,独独拿了酒壶并金盏,转身便一发地走了。
只风里遥遥地传来了他的声音。
他道:“替我谢谢夫人罢。”
那丫鬟立在原地,竟一时不曾回过神来,半晌才道:“江湖人士,果真不寻常。”
谢青衣兀自入了宋府的后园。
此时天色已暗,灯笼将抄手游廊并正堂都照的亮堂极了,只这后园的地方却无人过来,颇有些冷寂。
谢青衣信步走来,手中提着酒壶,不过见景或有所感,便倒上一杯酒来,对着这处空寂,便饮下去。
周围无人无声,是京中少有的清静。便是夜里的寂寞,突然也变作了悠悠的情丝,山一程,水一程的自远处迢递过来,落在了这后院空荡荡的院子里。
谢青衣不过随意走来,竟走到后山大石旁,周围太安静了,他在石上坐了下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天空上有着稀疏的星子和明亮的月光,那光亮洒落下来,他仰头只望着,倒想起「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2的句子来,细细想来,心中反倒生出几分好笑来。
他从前战时回望京中,总不免想起昭宁亦仰头望月,明月千里寄相思,最重的两个字却都落进了一片月华里,便是看着,也叫人心中柔暖。
他亦曾想着日后要回到宋昭宁身边,以免他二人常常只能鸿雁传书。便是他没了将军的身份也好,世间大事原非多他一个,宋昭宁却只有一个封胥。
他心中想到此处,却免不得心口隐隐作痛,于是连忙又饮了一杯酒,用酒力将那心中激荡全数压了下去。
便是这时,假山背后却传来脚步声,颇有些踉踉跄跄的。谢青衣不免回身一望,却见宋昭宁扶着假山,慢慢踱了过来。
“夫人?”
他连忙放了酒,下意识地要上前扶住她。手伸出去,却先是一顿,而后反倒退后了两步,询问道:“夫人可还好?怎么不见月笙跟着?”
宋昭宁听见人声,脑袋向着一旁偏了偏。月光下她原看不清来人模样,只能从声音分辨。但不知怎地,许是醉了酒,她竟不曾听出这是谢青衣的声音,只觉那语调熟悉极了,恍恍惚惚地怔愣了半晌,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呼道:
“封胥!”
谢青衣身子竟顿时僵住,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他声音艰涩道:
“夫人,您认错人了。”
宋昭宁却不应。
她原已醉了酒了,如今早已是浑浑噩噩,便是唤出「封胥」的名字,也多少带着几分日有所思的味道。
谢青衣僵住身子不敢动,只轻声地唤道:“夫人?”
然而宋昭宁如今哪里听得见?
她只隐隐约约地觉出「封胥便在身边」这一事实来,心中便欢喜极了,拉住他的袖子,便向他靠过去。一面却又轻声唤道:“封胥……”
“封胥……”
“莫要走了……”
谢青衣立在原地,一时心中竟全是苦果滋味。
他站定了,过了半晌方才低声唤了句:
“昭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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