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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申年四月二十,遇事堪称一波三折。是日,庞危来府,欲捉拿谢青衣,军中猃狁兵马行事不忌,实叫人不喜。——《知天命》
却原来白宿今日来寻林牧何事?
他昨日见了林牧,心中正自惊疑不定,当日晚间思索此事,竟如鲠在喉,顿时睡不安稳了。于是深夜入了书房,寻历来奇异故事,一一翻出来看,想弄清封胥性情大变的原因。
但他尚不及找出什么来,便觉脑中一沉,竟立时昏了过去。
待他醒来,他却已伏在了书案上,胳膊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乱写着几个字,乃是:“今日之封胥,非封胥也,实庞危也。”
林牧捏着纸条看了半晌,再不见别的只言片语了。他昨日突然困倦,定是被人暗算了,但来人不求财不求物,竟只为了放上这样一张纸条不成?何况真假又难辨。
但白宿自来不是一个纠结的人,既是有了送上门来的线索,他总要去查证一二。于是当即叫小厮备了马,便又往林牧这里来了。见了林牧,第一句话便问:“你可知道庞危?”
林牧不防竟从白宿口中又听见这个名字,顿时惊诧不已。林牧度他面色,心道必定有鬼,于是冷冷地看着他,只等他从实招来。
却听林牧问道:“白将军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
白宿哼道:“今日之封胥,非封胥也,实庞危也。对否?”
他一面念了那字条上的字迹,一面却死死地盯住了林牧的眼睛,却见其果然惊疑不定,便是竭力掩饰,也终究露了怯。
他冷哼一声,拂袖说道:“好你个林牧!本将军昨日来寻你问个究竟,以为这是你上峰的事,你当从实而言。却谁知你隐匿不报!好大胆子!那庞危到底是谁?”
林牧心下不定,心中不免怀疑乃是白宿跟踪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听了去。但若果然听了去,怎么还有此一问?何况他内力原不算弱,断然不会有人窃听却半点不知的。
当下林牧心神震动,只先囫囵跪了下来,呼道:“白将军容禀,牧果真不知。”
白宿闻得他这样说,登时觉出几分他不诚恳的怒意来,正要与他分辨明白,却不防外面小厮慌忙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道:“大人,不好了!封将军带人往宋府去了!看着不像是容易想与的!大人快去看看!”
话音未落,林牧已然大惊。他方从宋府回来,怎么眨眼就出了事?当即问道:“是怎么回事,你打听清楚了没有?”
那小厮不过是在街上看见,哪里知道什么?只一个劲儿地摇头。白宿见其神色慌张,心中又已然疑了封胥现下的真实身份,顿时向一旁自己的侍卫问道:“因何事?”
那侍卫方才得了密报,垂手道:“封将军自陛下那儿得了兵符,如今带着自己从前的兵马要去宋府抓人,抓一鬼道中人。”
“鬼道中人?”
白宿同林牧双双疑道。当下心中竟都泛起十分的疑惑来。鬼道多年不出,一出怎么就出在了宋府?还偏是如此的时候?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片难解,白宿又想到封胥身份原就不明,当下对自己的人吩咐道:“走,去看看。”
林牧心中不安,连忙也跟了上去。
宋府门前,宋珏已立了出来,独身一人立在阶下,冷冷地看着庞危道:“将军这是何意?”
庞危得了幼帝命令,自觉早已过了明路,叫人拿不住自己的把柄了,顿时皮笑肉不笑地道:“宋大人莫急,本将军也不过是听到些风声,说府里藏了一位鬼道中人。”他冷笑道:“百年前元帝与鬼道立了盟约,人、鬼本应互不相扰,但谢青衣身为鬼道中人,却通敌猃狁,此事已然犯了大忌。”
他看着宋珏的眼睛,缓缓笑了,“如是,宋大人还要保下此人不成?”
宋珏原就不知谢青衣来历,只因他处处保护宋昭宁方才留了他在府中。此时听闻庞危这样说,心下也不免怀疑起来。但他亦知朝廷中的倾轧之术,当下只道:“去请谢侠士出来,倒叫他与封将军分辨个清楚。”
那小厮垂手道:“大人,谢侠士家去了,据月笙姑娘说,也要明日才回来。”
宋珏心下一突,庞危却已然笑开,“这必是畏罪潜逃了。宋大人,本将不曾欺你罢。”
他冷笑了一声,“既然谢青衣不在,那就只好委屈宋大人并宋夫人、宋姑娘,一块去牢中一趟了。”
他自来以后从未下马,当即将手中马鞭一指宋珏,冷声喝道:“拿下!”
宋珏一代大儒,从入朝以后就不曾见人胆敢这样对他,当即喝道:“封胥!尔敢!”
庞危冷笑道:“本将奉皇命而来,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冷眼看了周遭将士们一眼,兵士立时上前,将宋珏牢牢捆了,另有几队人马当即涌入了宋府。徒留宋太傅在原地气得跺脚!
——从前封胥从来有礼有节,哪里做得出这样的事情,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宋珏当下只觉自己从前信错了人,再见封胥如今这般小人行径,心中已是不平。难怪昭宁竟说出封胥被旁人占了身躯的话来。看这行止,哪里还跟从前的封胥有半分相似?
他摔开那两个困住他手的兵士,冷道:“封胥,刑不上大夫,你出征日久,难道连京中的规矩都忘了不成?”
若是从前的封胥,定然事事以礼为先的,身上又带着簪缨世家中养出来的清贵公子气。但怎奈眼前这人是庞危,却不是封胥。这等言语对他来说不过不痛不痒,他稀罕什么?
闻言也只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心中骂道:酸儒。
那些兵士一齐闯入进去,顿时在院子里闹起来,牵拉着丫鬟们的手便狞笑起来。宋昭宁听得外面风声,扶着月笙走了出来,见此喝道:“放肆!”
今日来宋府的人原是封胥手下的。今日有些轻浮人,也全因里面加了巴尔图从前的手下的缘故。那些猃狁人一见宋昭宁如此容貌气度,顿时狞笑着要上来拿她,却不料被人猛然用鞭子抽了手,顿时“嘶——”了一声,抬头斥道:“谁敢阻将军办事?”
百夫长姜威冷冷地收回了鞭子,喝道:“退下!”
那猃狁人见是他,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只作狠声道:“将军吩咐了要将宋夫人同宋姑娘抓出去,百夫长难道还要造反不成?”
姜威不答,只冷冷看着他。直看得那猃狁人后背上沁出冷汗来。他自讨了个没趣,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姜威这才拱手对着宋昭宁行了礼,停顿半晌,方才呼道:“夫人——”
宋昭宁不答,只移了两步,避开了他的礼。问道:“你们今日来拿我?”
姜威抿唇道:“今日原是来拿鬼道中人谢青衣的,只谢青衣如今不在,将军又要与陛下交差,所以只好先请夫人去牢里待几日,过几日便罢了。夫人万不要怨恨将军。”
宋昭宁听了这话,便知姜威这个愚忠的百夫长怕是都不曾察觉封胥同从前大不相同,甚至还一心想着要缓和她与封胥的关系。宋昭宁垂眸半晌,也不分辨,只道:“你们既是来拿人,那便走罢。但我宋府乃是朝中一品大员宅邸,我母亲乃是宫中诰命,便是你们要拿人,该怎么请,不必我多言罢。”
姜威拱手称是,“夫人放心,末将定不动府上一花一草,一人一物。”
宋昭宁在原地驻足片刻,似想说些什么,却到底一句话也不曾说出来,只慢慢走了出去。
庞危本想见宋昭宁被人抓出来的张皇狼狈模样,却不想她所过之处,竟有超过半数的兵士同她行礼。庞危心中大恨,暗暗想道:“这乃麒麟旧朝,宋昭宁一介女子,凭什么竟能得到这么多兵士俯首?总不至于就是因为她原来将军夫人的身份罢。”
他冷笑一声,吩咐兵士,“拿下她!”
宋昭宁在原地立住脚步,抬起了眼。
她看着庞危,在此刻开口,分明声音轻缓,却叫那些欲上前的兵士纷纷停住了脚步。
只听她道:
“麒麟三百六十五年,北线死伤大半,余于京中为战死军士求得十亩埋骨之地,慰问安慰寡居孀妇。”
她一面说,一面向前而来。周遭的兵士却无一人敢上前拿她,有些甚至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只余她一人独自行来,竟似前路无阻。
“麒麟三百六十七年,西线军供不足,余与京中军妇脱金弃钗以为饷,万里送青州。月余之后,朝廷粮饷始至,众将浴血三月,青州城围始解。”
“麒麟三百七十九年,北线战后,城中多有疫病。余于京中遍寻名医,请往蒙州,蒙州闭城三月,疫病终破。疫中枉死兵士,尽入城郊埋骨之地,春秋夏冬,祭供无所止。”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兵士,“诸君于四野鏖战,诚为国事,然京中诸家,亦心念诸将。自长及幼,自簪缨及百姓,自须眉及巾帼,无不如是。——大丈夫生当立于天地,强于外却不可强于内,诸君以为然否?”
在场兵士默然半晌,心中竟一发想起来从前多次战役里,朝廷不作为,官场不作为,最后竟全赖宋昭宁从中周旋的事来。那些往事被宋昭宁唤醒,竟叫在场诸将无一不心神震动,自愧不已。他们纷纷垂手,各自后退半步,竟是尽皆拱手齐呼道:“夫人——”
宋昭宁长身而立,在这百人兵士尽皆俯首里,冷冷对上了庞危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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