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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初见鬼道中人原身,惊慌唯恐,不能自已。及知其为谢青衣,乃心中大定,不复有忧也。——《知天命》
她静立了一会儿,却并不闻里面有何声响,不免兀自笑自己:“谢青衣如今缠绵病榻,怕是也听不见什么,倒是有些呆了。”
她遂轻推了门进去。
屋内只有先前公仪吩咐小丫鬟开的那扇窗照出零星的光亮,但外面天气已暗,只有檐下蒙蒙的灯光入了一些进屋子,仍是昏暗的光景。她走至桌前将灯点燃,而后又将灯放到了窗边的小几上。
她静静地看着谢青衣的模样看了会儿,轻声唤了他两声,“谢青衣,谢青衣?”
谢青衣只沉沉地睡着,不曾有半分反应。
宋昭宁看着他的面容,不知怎么,心下竟是一动,她抿了抿唇,唤道:“封胥——”
床上躺着的人突然偏了偏脑袋,朝着宋昭宁的方向转了转头。
宋昭宁怔怔地看着他,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她咬了咬唇,又唤了几声:“封胥,封胥,封胥,可果然是你么?”
然而除了最初的那点动作之外,却是再没什么动静了。
宋昭宁心下叹了一回,掩下心中俘起的悲痛,从小几上拿了药,给他喂去。
万幸谢青衣虽人事不知,但喂药时却还好歹知道吞咽,宋昭宁仔细地喂着他喝完了,见他依然睡得人事不省,便又不知做什么了。遂将那药碗放到一旁去,只借着灯光看谢青衣的模样。
她心中有千言万语要问出口,惜乎谢青衣一直不醒,她竟也没有法子。但她心中总是免不得抱有那么几分期望,期望若她问了,谢青衣果然承认他便是封胥,又果然承认自己有别的法子可以保全,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这般想想,似乎又颇有些不切实际。宋昭宁便笑了自己一回,想道:旁的且不要论,且叫这人好好活过来罢。
她告了一回满天诸佛,祷告完毕之后,才觉出自己似有几分魔怔来。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将那些不知何处跑出来的混乱情绪都压了下去。
一时之间,她便只看着谢青衣的模样怔怔出神,脑子里一半是莫名其妙的想法尽数跑了出来,闹得她脑中一片混乱;一半又是什么都不曾想,白茫茫的一片,像是落满了雪似的,空寂极了。
便是此时,屋内唯一的一点灯光竟兀自灭了。宋昭宁唬了一跳,摸索着想要点灯,手伸出去,却好似碰进棉花里,一团软绵绵的滋味,却是冰凉的。
“咯吱”一声,门窗竟猛然被风吹紧,屋内顿时一点光亮也没有了。宋昭宁举目所见,全是一片浓稠的黑暗。她心中蓦然发起慌来,站起身便要往外跑,却不想起来便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似的,竟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但她跌倒的地方竟不是硬邦邦的地面,仍像她手伸出去时感受到的那种软绵绵的冰凉滋味,那冷从她的四肢百骸渗透进来,叫她浑身抖了抖。
她心中一下唯恐极了,正要发声,身子却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往头上一看,却见头顶的墨色竟比别处重些,从中隐约透出个人头的模样来。
宋昭宁“啊——”了一声,站起身想要逃出去,然而她早已被吓住了,手足都无力起来,竟是全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仿佛人头一般的黑雾慢慢凑近了她。
她哑着声音问道:“你……你是何人?”
那黑影的动作似乎一时顿住,半晌都不闻回复,只有那黑墨一般的雾气缠绕在他的身躯周围,一层层地渺渺散开,竟是盈满了整个屋子,而后,这屋子里便也都是一片冰冷了。
宋昭宁心中唯恐,偏恨自己身子不争气。那雾气里的凉意无孔不入地渗入到她的身体里,像是快要将她冻住似的。宋昭宁抱住双肩,却再不敢说话,只咬牙紧紧扛着这份冷意。
那黑影似乎发现了她的不适,烟雾又往她这边靠近了些。宋昭宁却不敢碰那黑雾,于是免不得往一旁偏了偏。
那黑雾的动作便顿时止住了。
过了半晌,宋昭宁方听得那黑雾里传出一个声音来,唤道:“夫人——”
宋昭宁不由得一惊,不敢置信地问道:“谢……谢青衣?”
“是某。”
他不过说了这一句,而后便沉默起来。隐约有些未尽之语,但到底不曾宣诸于口。只是将那黑雾向着宋昭宁的方向又靠了靠。
宋昭宁心下疑惑极了,但她对谢青衣终究是信任了,此事便也不再躲了。那黑雾慢慢地绕上她的肩膀,仿佛一层薄纱似的笼了上来,而后便是一阵暖意。
原来那黑雾竟在不知何时变的暖和起来。
宋昭宁被这变故闹了个手足无措,一时也不曾说话。过了半晌,她才听得谢青衣说道:“鬼道中人本体形容可怖,惊扰了夫人,是某的不是。”
宋昭宁一时愣住,过了良久才怔怔地道:“原来……你是鬼道中人么?”
谢青衣沉缓道:“是。”
不过一个字,却好似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宋昭宁心下竟觉凉了一半,先前的那些猜测纠结全然没了影子。她心中只怔怔地重复道:“原来谢青衣竟是鬼道中人……原来谢青衣竟是鬼道中人……”
她心中念了几次,突然觉出自己先前那些想法行止的好笑来。她不由得自嘲的勾了勾嘴角,觉得那冷意似乎又窜进了身子,凉得彻骨。
冷,真冷。
宋昭宁忍不住将那雾气形成的薄纱又笼紧了些。
她心想:“我怎么偏生就迷了心窍,会以为谢青衣便是封胥呢?便是再相似,便是再有着叫人熟悉的地方,他们也是两人才是。更遑论谢青衣乃是鬼道之人,而封胥同我一般长大,分明是人才是。”
她心中一时涌出百般滋味来,又是失落又是释然,夹杂起来,竟是分不清了。她摸索到一旁的小几,慢慢站了起来,朝着谢青衣隐约的方向望过去,勉强笑道:“既然你无事,我便也不扰你了。你好生休息罢,这几日需好好静养才是。”
谢青衣默然,却见她往外走的时候,将屋中的浓雾都拨了开来,好像给她先行打开了一条道路。浓雾外面就是明亮的月光,檐下灯火摇曳,是明灿灿的人间风光。
宋昭宁回头朝他笑了笑,转身去了。径直走到外面,听得“咯吱”一声,那门便又关上了。宋昭宁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屋子里黑黢黢的,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黑洞似的,将光亮都给湮没了,也见不着人影。
她立在门外,一时竟不知该有什么动作。
往事回忆起来的滋味并算不得美妙,曾经美好的回忆,在今时今日回忆起来,竟都成了悲伤的苦果,想一遭,尝一遭,苦一遭,直落到人心里去。她站在原地,仰头看了看明亮的月亮,感受着拂过身子的夜风的寒凉,过了许久,才怔怔地落下泪来。
谢青衣果真不愧为鬼道中人,自有自己的一套救治的法子。那太医的药他也一并用着,用了三日,便能出了房门见人。月笙也不免惊了一跳,连忙去问谢青衣可还安好,并竭力劝说他再修养几日。但见他面色果然不苍白了,在外行走也没什么勉强的姿态,才终于信了。回来之后还特意同宋昭宁道:“谢侠士可真是一个人物,那么严重的伤,竟就这两日就好了。怕是连傅太医也不曾想到如此罢。”
宋昭宁只是笑,并不答话。她只是在心中想道:难怪虽然人鬼和平相处多年,但人族终究害怕鬼族,有这样强健的体魄和超人的能耐,怎能不叫人眼热?
但她将此事瞒得极好,就是公仪问起,她也不曾透露半分,只道谢青衣身子因习武非同常人,兼之有些造化罢了。
谢青衣本将养了六七日便好了,又要回来照看宋昭宁,宋昭宁心里却还因着原来误会他是封胥的事心中有些不大好,便笑着请他再回去休息几日。
她道:“你那般严重的伤,若果真十日不到便好了,传到外面去,多少会惹人怀疑,若是暴露了身份却反而不美了。倒不如趁着这些日子好好休整休整,便是想悄悄出去逛逛京城,也是使得的。”
谢青衣不曾想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竟有些愣住,他抬眼看了看正抱着笼翠喂食的宋昭宁,看着她转过头去不愿见他,便又垂下眼睛来。过了许久,方道了一句:“夫人说得在礼。”
便这样,谢青衣便又谨慎地休息了小半月,方才在人前行动。但饶是如此,知晓他康复得如此快的人,也不免在心中惊疑了几分。
好比白宿,好比庞危。
在下属将谢青衣修养好了的消息报给庞危的时候,他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来,“你说什么?谢青衣竟好了?”
“是,他现在已在人前行动,和从前并无二致。”
庞危闻言,心中怒火难平,更是觉得这实在不科学。那么重的伤,便是后世要将养好也很要费些功夫,怎么谢青衣这般容易就好了?还是果真武功高强之人,能有九条命不成?
他面色冷了下来,手中的汝窑杯盏不堪其力,竟“咔”地一声,碎在了他的手中。
——谢青衣。好一个谢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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