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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与林将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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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耶?非耶?——《知天命》

    谢青衣竟不防宋昭宁又问了一遭。先时问时,他不过提了封胥而今的生死,宋昭宁便痛心止了话,却不想这事儿困她良久,她终究放不下,是以如今又问了一遭。

    谢青衣叹道:“夫人心中早有定论,何故要某再多言?”

    宋昭宁闻言看他,从上到下,心中那些激荡的情绪升腾起来,却又于喉间止住。她嗫嚅一番,见谢青衣只管看着她,面上终不露一点异色,不免抿了抿唇,将心里那点子疯狂的念头压下去了。

    她转头看向窗外,道:“待你伤好全了,还请你再随我去人鬼道交界地走一遭。我心中有些疑虑,不解不快。”

    谢青衣垂下头,只见梨花木桌子上纹路俨然,他用手轻轻在那纹路上描了一层,道:“夫人,鬼道之人只算一次命,这是他们的规矩。便是这回再去,怕也见不着了。”

    宋昭宁一怔,而后猛然转身看向他。——外面从来不曾传过这样的规矩,何以谢青衣又知道了?

    谢青衣对上她的目光,心中一叹。他心道:“人之生死难违,那人既已死了,又何以要这样画地为牢呢?”

    然而面上却说:“——这是鬼道闭关之后的规矩,外人不知,也是应该的。”

    宋昭宁只看着他。那些翻腾的想法搅乱了她的思绪,但她心中终究有一条名为「理智」的弦压着,让她不去做那些无事实佐证的揣测。半晌,她方才移开目光,“既如此,那便随我去一趟林将军府上罢。”

    谢青衣垂眸应道:“喏。”

    回去的路上宋昭宁一时无话。

    公仪漱玉想着:“今日原是我叫了昭宁出来,却闹得她心里越发发闷,实在不美。”于是想方设法地拉着宋昭宁说话。

    她屏退了丫鬟,拉着宋昭宁的手道:“昭宁,我们都心知你心里的苦楚,但有一句话我却不吐不快。封胥而今早没了从前的半点气度,对旁人的情谊态度也是大变。昭宁,我知此话说了你必然生气,但我却不得不说。——我倒是觉得,你还是忘了他的好。”

    宋昭宁一时说不出话来,形容只有些怔怔的。

    公仪漱玉见此,心里有些悔,但话已出口,如何收得回来?何况封胥如今行事颇为邪门,宋昭宁若是再一片痴心错付,只怕悔更难过。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一刀断了她的心思。

    她道:“古人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服饰尚可替代,手足却不能断」,此言虽糙了些,但道理却是分明的。难道你要因一个男子而心生死意?却忘了你周遭还有父母亲朋的支撑么?”

    她说至此处,心中不免也有些悲意。想着宋昭宁一心想着的只有封胥,倒像是她们这些人都似多余了似的。但她们也是相交二十载,这般想想,心里哪里快活的起来?不免眼中也有了些涩意。

    然后便觉自己的手被拍了拍。

    宋昭宁抬眼道:“你说得是极,先前是我的不是,我原应看明白些,不该囿于尺寸之间,画地为牢。”

    态度转得太快,公仪已然呆了。不免再三问道:“当真?当真?当真?”

    许是她面上神情太过惊奇,宋昭宁见状竟是抿唇一笑,三个手指向前一伸,“三次。公仪,你重复一句话,重复了三次。”

    公仪作势要打她,宋昭宁连忙起身向桌子后面一躲,公仪将手中锦帕望她脸上一掷,“叫你取笑我!”

    锦帕打了个正着,宋昭宁摘下锦帕来,“好,好,好,倒是我的不是了。”

    公仪哪里见得了她面上戏谑神色?连忙拉她下来同自己一道坐了,笑着将锦帕拿回来,心道:这才有了一点从前的影子。

    宋昭宁看她将锦帕横平竖直地叠好,复又塞回到袖子里。看了一会儿,方道:“公仪,我如今方觉我应该看明白些。封胥的性情大变,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从前以为是因那猃狁女子,如今想来,却觉得便是情之一字,也不能叫人言语行为都和从前迥然相异的。是以反倒觉得,有没有可能,封胥早已不是封胥了?”

    公仪塞帕子的手一顿。

    何止是宋昭宁,她心中亦有这样的感觉,只是碍于宋昭宁不便直言罢了。

    她心中原也有一些揣测,如今听宋昭宁提起来,便道:“你说的乃是鬼道。我倒还听说,苗疆有蛊虫,亦能叫人记忆错乱,致使心性大变。那秦汝之我虽不曾见过,但假若她乃苗疆人,非是猃狁人呢?”

    宋昭宁闻言,遂将此话默默记在心里。她又同公仪漱玉说了些话。

    闺中女儿行事,虽不同于战场上的大开大合,但终究有自己的一套章程。而宋昭宁掌管大将军府中馈良久,行事人脉,也远不是秦汝之能比的。

    游船靠岸,公仪切切地嘱了宋昭宁两句,又吩咐了八个侍卫送宋昭宁回府,见着她走了,这方才上了自己的轿子。

    临上轿前,她对贴身丫鬟岫烟说道:“去打听打听大将军府那位秦汝之,事无巨细,都给我打听了来。”

    岫烟连忙应道:“喏。”

    宋昭宁却不曾先去寻秦汝之的晦气。

    她先前用远镜望了远方,却不曾见到封胥原先最看重的林牧的身影。她询问公仪,却才知道原来封胥早撤了林牧的职分。如今林牧安守府中,却是没了调兵的权限。

    宋昭宁原就有些生疑,见此就更不免多想了些。于是回去后不久便带着谢青衣并着月笙拜访了林牧。

    林牧的职分是在回京的路上被撤了,缘由是林牧对秦汝之不敬。回京之后,这事儿也被封胥给压了下来,所以京中竟不曾有什么轰动消息传来。

    宋昭宁到时,林牧正在摆弄蔷薇架。丫鬟遥遥指了他在后头,宋昭宁寻去墙后,却见他望墙上定了些木条,正将蔷薇往木条上系去。

    “林牧?”

    林牧不曾想到有人来此,手上动作一顿。一回头,却正见着宋昭宁。

    “夫人——”

    他连忙将蔷薇放下了,在袍子上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他在这蔷薇架前显然待了许久,手上衣上都是一片「风尘仆仆」。这会子在那袍子上拍着,硬生生把一个石青色的袍子拍得不辨了颜色。林牧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无奈道:“夫人稍待,牧去换了衣服再来同夫人说话。”

    宋昭宁自然颔首。

    林牧显然已知她的来意,出来时身上换了袍子,手中还拿着一本册子。

    他将册子递到宋昭宁手中,垂首道:“夫人今日来此,想来已然明白了将军的不是处。这是牧察觉将军性情大变时所记,万望能够帮到夫人。”

    宋昭宁闻言展开册子,只见第一条赫然写着:“二月廿一,将军高热愈,醒时不辨众人。”

    宋昭宁的手颤抖起来,她哑声问道:“便是你先前发信时说封胥发热的那次,待他醒来,便已……和从前……大不相同了么?”

    林牧有些不忍见宋昭宁这般神色,但他却又说不出违心的话来,只道:“正是。那人颇有些不认得人,但军中良将的名姓却大多识得,且还在第二日传了战俘前去,从中找出了秦汝之。”

    宋昭宁思及公仪所言,连忙问道:“这秦汝之果是猃狁人么?在猃狁又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这倒问住了林牧,他道:“秦汝之是猃狁人倒是不错的,且身份大抵不低,当日被俘之后,同她一同被俘来的人都若有若无地护着她,此中便能窥得一二。只是她在猃狁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末将离开边境之前曾一再查探,却不曾查出她的身份。”

    宋昭宁掩卷静思。

    ——这人知晓封胥身边良将名姓,甚至还极有可能知道秦汝之的真实身份,想来也应是个有身份的人。但他行事上却不见章程,颇有些想起一出便是一出的模样。实在叫人不知他的深浅。

    林牧道:“夫人想来也察觉了,此人的行事颇为怪异,竟不像是个体面人的样子。牧在军中观察,倒越发觉得此人说话做事,说不出的奇怪,叫人颇不知如何言论才是。”

    宋昭宁压住那册子,问道:“他可察觉了你在查他?”

    林牧道:“却是不曾,否则这册子牧也不至于能留至今日。牧原也以为是他察觉了什么,但撤牧职分时却并无旁的处置。所以牧后来思之,倒像是他知道牧后来会对他产生威胁似的。”

    宋昭宁拧眉道:“预言?”

    林牧摇了摇头,“不像是鬼道的预言能耐,否则牧怕是留不到今日。便是如此,才越发叫人觉出奇怪来。只是牧在军中时候能观察的有限,夫人在府中,想来能察觉得更多才是。”

    ——原来林牧还不知道。

    宋昭宁右手按在那书册上,将封胥归来之后的事细细讲了,道:“如今看来,倒是他心中原就发虚,所以大抵才一心要除了我。”

    她蓦然一笑,却是不愿纠结这个话题,只问道:“他将你手中原带着的五百余精兵交与谁了?”

    林牧极快地报了一个名字:

    “巴尔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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