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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打走了十七,怡亲王留下,他总理宫中杂务,今日宗人府送了一个男人进来,他当然要请示:“四哥,你看宫中多是女眷,慈宁宫里又住在母妃们。要不要?”
皇帝收回目光瞪了他一眼,要不要什么?要不要像老十四一样圈景山去?还是要不要再垒砌一堵高墙把老八圈里面?
皇帝从来没这么讨厌回来这件事,他不过刚把老八接出来,来来回回好几拨的试探,还比不得世祖爷说一不二。
这一眼也立即让怡亲王了解了皇帝的暗示,那是明明白白不愿旁人过问的意思,或许皇上自己也没想好。
皇帝果然开口道:“老十三,你总理事务,这件事就替朕办一办。老八你知道,朕是打算用的,只是他太不服管教,才打算好好磨一磨他的锐气。谁知低下那起子奴才擅自揣摩圣意,领着宫中俸禄虐待宗室,这个风气不能开。朕已经打了人去兼管老九那边,老八在宗人府里是不是被人慢待过,你领着朕的皇令去查!”
允祥当时一头汗就下来了,这话是不是也再敲打自己?或者是让他敲打允礼?可是允礼那个胆子连他都知道不会私自暗示奴才虐待宗室,顶多也就是个不查。
皇帝这时已经很自恋地想着老十三的试探,会不会是怕老八复出夺了他的位置?哎,这样可不好,老八真回来了,那与他不是一般的关系,但是他也不是会亏待好弟弟的人。
于是皇帝又重新安抚了怡亲王,将几乎半个朝廷的大计都压在弟弟肩上,以示看重信任。当然要是先安排塞斯黑回京事宜,还有查实宗人府里可有阴私龌蹉。
怡亲王搞不懂了,提到八哥不许人说阿其那,轮到九哥就是塞斯黑,党魁不罚怪爪牙,四哥弟弟又猜不中您心思了。
送走怡亲王,苏培盛来报,八爷已经安置妥当了。
皇帝立即容光焕:“移驾!”
他已经借着安抚老十三的功夫想明白了,老八不记得从前又怎样?手腕能力还不是一样的。他的余党也没几个了,朕自然有信心有能力能凭借一己之力将他拧回正路上,常伴君侧。
不过想到自己最后一个意思,皇帝一颗心忍不住乱跳开来。
如果老八不是那个老八,他会不会觉得朕无视纲常?会不会觉得受辱?要是他一时羞愤气死了呢?
胡思乱想间,皇帝的亮轿已经停在寿安宫殿门外。
此处因为长期空置,寿安宫阴暗的宫室里有陈腐的味道,纵使燃起沉香也一时半刻驱不散。
里面的人据说已经用了内供的琵琶润肺露,并且喝了一碗用米粥,正要用药。
皇帝走进去,卧在榻上的人明显迟疑了一下,艰难挣扎翻身要下地谢恩。
皇帝挥挥手让高无庸把人拦住,往榻边儿一坐,就拿着探寻的眼神不住打量跟前的人,嘴里道:“这几个奴才可还都使得惯?”
那头床上半卧着的人愣了一愣,斟酌答道:“很好,皇上费心了。”
就像比赛谁说话更不露声色一般,几句话下来谁都不露分毫。皇帝渐渐不耐起来,对着太监脾气:“狗奴才,药都凉了也不知道劝八爷用一用。”
胤禩重见天日之后第一次亲耳听见皇帝唤自己,用得不是“阿其那”,他心头狂涌翻搅着,那种患得患失地苦楚一拥而上,一时说不出话。
高无庸适时递上青花连枝盏,让八爷更加能体会皇帝的爱惜之才。
瞧,这位爷激动地手都抖了。
胤禩低头看着连枝盏里乌泱泱的一碗药汤,手一抖忽然整碗砸在榻边木床上,裂成两半,污了一片褥子与半个脚踏,还飞溅到皇帝跟前的地上。
高无庸和苏培盛都吓了一跳,这位爷果然不能按着常人的思路来揣度啊,这是打算当着皇帝的面下脸子啊?
皇帝眉目一抽,他自然没露过老八明显刻意的行为。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
接着卧榻上的人已经用惶恐的语气撑着床请罪道:“罪臣惶恐,一时手滑砸了皇上最爱的连枝盏,死罪。”
皇帝呼啦站起来,气势万钧地大声吼道:“都给朕滚出去!”
这下子连苏培盛都被皇帝撵出内殿,大家面面相觑,这是哪一出?
内殿里面,皇帝已经扑上去拉起胤禩的手:“老八?”
胤禩的声音也难掩激动:“四哥?”
这真是皇帝求而不得多年的场景,他真没想过一闭眼再睁开还能再见着和自己同心共苦过的弟弟。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该早早让穆宁齐做皇帝的。他何苦死撑这么多年?
想到这里皇帝就忍不住把心头憋闷多年的苦楚喷洒出来,经过十年的酵,他太有理由指责面前的人心狠:“你怎么当年就这样狠心一走了之,你可知道朕替穆宁齐苦撑了十年,一个人独守江山,是个什么滋味?上上辈子就罢了,孤家寡人一个,弘历也不需要人再教导。可那一世,穆宁齐还要靠着我?你知道那里面有多苦?”
胤禩半个身子靠在皇帝身上,默默听他说完,才开口道:“怎么不知道呢?四哥你有真不知道弟弟一觉醒来,正高兴着能回来给四哥做左右臂膀,却得当头一棒,无论做什么都是错,不做也是错,说两句醉话爷不干了爷才不是你弟弟,便是连番诛心斥责,当殿彻夜罚跪。最后被皇上你圈禁夺爵,还是第二次。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人,却不记得弟弟了……”
他回来得太晚,表白赤诚衷心都没人会信,反落了下乘,只能一条路闷头走下去。云龙椅上坐着的人不是他的四哥,他亦不屑自甘堕落抱人大腿。
胤禛听了辨不出滋味,原来他早回来了。早知如此,自己何必强撑多年?
“谁叫你舍下穆宁齐舍下我,自己跑了,遭报应了吧?”
胤禩觉得自己做了一世女人,居然也染上了女人多愁善感的毛病。
他再度被圈之时怨过皇帝,明明自己做得都是一摸一样的事,可他却不惮于用最坏的恶意来揣度。他回来的不是时候,胤禛已经大权在握一言九鼎,只将他的安分看做保全党羽的手段。因为消极懈怠闭门不出的缘故,他的罪名里没有国之大贼一类的诛心之言,但仍是圈禁。大半年来日复一日的幽禁生活,他也知道了圈禁自己的人不是他的四哥。
“穆宁齐呢?他可也受了许多苦?”
“有我看着呐,时时都将他带在身边,他哪里会受苦?只是头几年想你想得紧,总认为是他当年见喜的时候把你累着了。”
“为难他的。”
“为难的是我,你却只记挂着儿子。”果然是做额娘的,生了娃就忘了夫君!
胤禩听了这番抱怨轻哼一声,本是鄙视皇帝吃醋,但听在胤禛耳朵里却有何别样撒娇的意味。他想起了囚室外听见的那一声哼,就是一样会挠人心的狐狸精!
皇帝还在心猿意马,那头胤禩忽然急急叫起来:“九弟他?四哥你有没有?”
皇帝刚刚扬起的心被重重挠破,他立即想起老九平白多活了几日的离奇变数,一问之下才知胤禩被圈之时散尽家财,让胤禟的贴身太监揣着,重重地贿赂了李绂,才让李绂在保定揣度圣意之下一时没有赶尽杀绝。
皇帝心里在李绂身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圈,又重重写上一个杀字,才慢慢安慰自己,老九活着对老八对朕而言绝对是一件好事。
天色将晚,苏培盛在外殿守了足足一个半时辰,也没听见里面主子传唤他进去侍候,立时有些着急了。于是他小心试探一下:“皇上,八爷要用的药又煎好好,可要呈上?”
不一会儿里面有人说:“传吧。”
苏培盛进去一看,皇帝和八爷眼睛都红彤彤的像兔子,虽然都原样坐得好好的,但肩膀啊领子啊还有袖子,都糊糊涂涂一片水渍。
这可不像吵架骂人啊,倒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夫妻再重逢的行状。苏培盛觉得皇帝气息平稳,心情不算差,趁机又问:“晚膳时间到了,皇上您看?”
皇帝哦了一声,挥手让人将御膳传寿安宫了,并且专门叮嘱了胤禩用的药膳粥品。
苏培盛一脸诡异地离去之后,胤禩表示,四哥与弟弟尽释前嫌携手并肩于你我而言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对着外面,是不是应该缓着来?弟弟今日早晨还在宗人府等死呢,下半日皇上亲自照顾,传出去于皇帝名声可不好,总会有人胡思乱想的。
皇帝一瞪眼,八爷党头子都归顺了,朕还怕谁?老八你以为朕这几年打压你是闹着玩儿的?有你这只鸡杀给猴看,现在没人敢闹腾。
胤禩斜眼看他:那老十三?
胤禛含笑:吃醋啦?放心,哥哥疼你。
胤禩立即收敛揶揄之色,他闹不准皇帝打算让他做到哪一步?手足臂膀辅佐江山那是毫无疑问的,可是,听方才皇帝的意思,好像不止于此。
现在两个大男人,总不该是他想的那样吧?要知道当年二哥的行为,私底下大多兄弟都不齿的。
这个疑问很快得到证实。
兄弟二人安静地享用了再度死去又活回来之后的第一顿安稳饭。胤禩不用说,那是七八个月没好好用过可心的膳食,只能喝粥。胤禛从昨日到方才一直都处于焦躁中,更无心用膳。
膳毕,胤禛用荡漾了柔波的目光看着弟弟,说:“之前将你安置在这里也是出于旁人嘴舌,那时候也不知道你还记得朕不。现在既然这样了,我如何放心你呆在这里,你同我回养心殿吧,你走之后穆宁齐在那里也住了两年。”
胤禩听见穆宁齐的名字很是失神惆怅了一瞬,继而醒悟过来连忙劝谏,理由自然是养心殿人来常往的,皇帝名声沾污不得。
胤禛一半酸楚一半高兴得想,老八又别扭了,不过也算是替朕考虑良多,并且这一次没有毒舌。
于是他也退了一步:“那你搬去毓庆宫吧,悄悄地就好。这里离养心殿着实远了些,并且你也看见了,年久失修,我怎么舍得你呆这里?”
胤禩觉得这个主意也挺烂的,让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传出什么惊悚的流言。
于是胤禩暗示道:“这里挺好的,外臣听见了也不至于胡思乱想。等臣弟身子妥当了,四哥还算赏个王府给住吧。”
胤禛似笑非笑睨了胤禩一刻,捏了他撰着被单的手慢慢摩挲:“老八,别试探朕。你回来了,朕也回来了,朕想要的你清楚。就看你是不是口是心非,又想唬弄朕。赐个王府给你?只做臣弟?也要看朕许不许。”
胤禩很久没听胤禛在自己面前称朕,那一世二人何等亲近,什么话说着都不避讳。胤禛这样说,是拿皇权来压他?
话说开了,胤禩奇迹般的没有因为皇帝以势压人而抵触。好像是一扇门在他面前打开之后,再无犹疑不定。就连他之前私下想过旁人眼光也远远隐去,那一世独宠专房,再上一辈子污名夺爵祸及子孙,好坏名声他全占齐了,还能坏到哪里去?
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只想做个本本分分的臣弟。
作者有话要说:这样的,过了周末就是五一大假,很多筒子都有安排,所以这一章提前写出来更了,免得让大家不上不下惦记着如何相认。
这文尽量不吊胃口,所以情节进展比较快。这一章过后作者就要闭关炖肉去了,弥补一下大家吃了很久清汤挂面的胃,估计周二更吧。大家过完节再来刷就可以了。
敬请捉虫</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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