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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7月,杜巴利夫人的访客比平常多了一倍。
黎塞留出入小特里亚农宫的次数尤其频繁。
国王和舒瓦瑟尔在马岛之争上的分歧让他看到了机会。
马岛,即马尔维纳斯群岛,又称福克兰群岛,在后世某一段时间里相当有名。
为了这片海外殖民地,英国跨越小半个地球,跑到阿根廷家门前打了一仗,还打赢了。
挟着胜利的余威,时任英国首相的撒切尔夫人来到中国谈判香港问题,志在必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其实,早在十八世纪,马岛就已经是众人争抢的魅力女郎了。
为了南太平洋这个群岛的归属问题,英国和西班牙发生了冲突。
表面上看与法国无关,但欧洲各国都知道,此时西班牙与法国同气连枝,是铁杆盟友。
舒瓦瑟尔极力主张法国出兵帮助西班牙,以打击英国佬在新大陆嚣张的气焰。
但路易十五不喜欢他的提议。
早就想要扳倒他的黎塞留公爵,频频向自己的同盟者杜巴利面授机宜,如何适时地以巧妙地方式向陛下进言,增加路易十五对这位首席大臣的不满。
“我的朋友亲眼看到,舒瓦瑟尔公爵的门前,拜访的马车几乎没有停过。奥梅松院长、古桑维尔侯爵都希望向英国佬报一箭之仇。”杜巴利夫人乖顺地躺在国王身边,以诚心诚意地姿态问,“绅士们似乎都支持出兵。为什么陛下不同意呢?”
“你也认为应该出兵?”
年轻妇人没有像同时代中国的后宫嫔妃那样,立刻惶恐地撇清关系,极力表示绝无干政打算;相反,她娇笑起来:“大家都在我耳边这么说,我觉得也挺有道理的。”
路易十五眸光闪了闪:“找你提这件事的人很多吗?”
“陆陆续续地都有。有些人也只是聊天的时候提一提。”
老国王冷笑一声,问:“黎塞留公爵呢,没对你说什么?”
“说过。他跟我说,这些事都跟我没关系,最好假装什么都没听过。可我实在不忍心。陛下地位崇高,这些可怜的绅士见不到您,才来求我传话的,我怎么拒绝得了呢?再说,我是您的人,当然要当您的耳朵、眼睛。”
“说得不错,”国王点点她的鼻子,“以后他们说什么,你就原样告诉我。”
杜巴利笑着答应了,又叹口气。
“怎么了,我的维纳斯?”
杜巴利夫人微低着头,幽怨的眼神羽毛一样轻轻落到老国王脸上,挠拨着男人的心。
“人人都愿意找我说话,可我想说话的人,却一句话都不肯对我说。王储妃殿下……”
路易十五放开了揽在情妇腰间的手。
这种婆婆妈妈的小事,他实在不想管。
“给她些时间适应。你知道她母亲是谁——那个女人,弄了一个伦理道德委员会,要牢牢管住全国的已婚男人,结果根本连自己的丈夫都管不住,听说她有一次气得自己动手打人,把情敌的衣服撕得只剩半片。”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杜巴利蹭了蹭国王的胸膛,斜挑的眼角飞出妩媚风情。
“好可怕呀!要是我的衣服也被撕成半片,陛下可一定要来救我。”
身经百战、风流倜傥的老国王哪能听不懂这样的暗示?
与老黎塞留再次私会时,杜巴利忍不住发问:“我不明白,这明明是在说舒瓦瑟尔的判断正确,广受支持,你们让我这么说,不是反而帮了他?”
黎塞留公爵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这是为了模仿那位权倾一时的先祖而留的。
“杜巴利夫人,你知道为什么这几年来,你所说的话,往往能进陛下的耳朵吗?”
“为什么?”
“因为你什么都不懂。”
无视杜巴利沉下来的俏脸,黎塞留冷笑两声。
“为了今后继续发挥作用,我建议你还是保持这种状态吧。”
和老黎塞留不欢而散,杜巴利夫人一甩扇子,嗤笑一声。
“老家伙,你不告诉我,总有人会告诉我。”
艾吉永公爵显然很愿意当这个人——前提是杜巴利告诉他国王对接替舒瓦瑟尔的人选是否已经有了主意。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国王完全没有考虑过黎塞留公爵。他太老了。”
艾吉永满意地点头。
“舒瓦瑟尔现在管着外交事务和战争事务两个部门,不知国王属意我接手哪一个?”
“我看他还没有下定决心。如果你需要左右国王的意志,最好趁现在。”
投桃报李,艾吉永也回答了这位官方情妇的问题。
“你知道‘穿袍贵族’吧?”
“听说过,不就是一些法官、神父、税官吗?”
“都是买来的身份,”艾吉永冷笑,“他们没有古老的高贵血统,也从不是骑士,没有为国打过一次仗,不过是仗着一点钱,买了个位置,一代传一代,就敢自称贵族了。”
杜巴利夫人眨了眨眼,“可是最高法院里的那些法官,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平民,之前我想替人求一个职位,他们拒绝得比什么都干脆,说三代以内不是贵族的人不予考虑。”
“他们的位置当然也是买的,只不过买得比较早,传了一两百年,看起来也就像模像样了。没有封地,没有头衔,算什么贵族?”
杜巴利低头想了想,“所以,奥梅松院长就是穿袍贵族了?”
全国有18个高等法院,其中影响力最大的自然是巴黎高等法院;奥梅松是它的院长。
“不错。古桑维尔侯爵也是穿袍人;他的祖先头脑不错,懂得要送孩子上战场,运气也好,挣了个侯爵的头衔回来。他的家族——尼克莱家——现在在高等法院、教廷和军队里都混得不错。”
古桑维尔侯爵正式巴黎高等法院的顾问,巴黎市的财政主管——这也是一个“穿袍职位”。
“所以,现在是穿袍贵族们极力支持舒瓦瑟尔;可是他不像穿袍贵族呀?”
舒瓦瑟尔的家族一直在军队效力,他本人就是一个中将——这是元帅之下的最高军衔。
“他当然不是。”艾吉永对这样粗浅的解释有些不耐烦了,“关键就是他不是!他属于我们——‘佩剑贵族’。假如我们支持他,那并不意外,但原本应该同我们格格不入的穿袍的家伙们也支持他,国王当然会感到威胁。”
路易十五的曾祖父路易十四去世前曾告诫他:不要依靠宰相摄政。
但是在他亲政的早年,这句话被他丢到了一边,他放心的依靠政策温和的红衣主教弗勒里统治法国。直到弗勒里去世后,他才记起了这个信条,将大权独掌手中。
如今,他已经不可能再允许任何一个内阁大臣坐大了;他乐于见到贵族内部分为两个派别,这可以防止他们团结起来共同对付他。
但现在竟然有人拥有两边的号召力,这无异于启动了舒瓦瑟尔下台的倒计时。如果说先前国王只是对这位首席大臣不满而已,那么现在就已经是忌惮了。
杜巴利恍然点头,“我给炮弹点燃了引信。”又忙问,“我对陛下的进言都是黎塞留说的,我也不知道真假;陛下会不会另外找别人证实?”
“找别人也无所谓,”艾吉永冷笑,“老家伙现在做事很谨慎,不敢编瞎话。”
但那高等法院里的那些穿袍者,到底是自发地支持舒瓦瑟尔,还是受了什么人怂恿,那就不需要让杜巴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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