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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青青子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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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孤珂為驀然現身的金龍一驚,復又震於南宮琳斬龍一劍,正自拍案讚嘆,忽見劉正宗已然不見蹤影,大怒說道:“虧你劉正宗也是練劍之人,竟然臨陣脫逃?“

    白袍女子一笑道:“我從未見過劉正宗像方才這般與明知打不過的強敵正面交鋒。這種人或戰或逃都能為自己找到原因,更何況他志不在此。“

    她望着樓下白衣劍仙,眼神熾熱。

    “身在廟堂便謀國,身在江湖便忘情。南宮琳這些人才是春秋人,我心即劍心,與齊柔雪相比更少雜念,更少牽掛。“

    “姬家三名牛鼻子雖死仍有遺禍,竟然留下一道龍氣惡心人。早知如此,六閥五百年前早該反出姬氏,京城那張龍椅轉流坐也好,砸破了也好。這樣春秋好歹可以延長三四百年,省得我們現在受聖鳳的氣。“

    白袍女子舉杯痛飲。

    “水鏡小子算得你南宮琳身具帝王氣運,咱們能否鬧得天翻地覆,來個改朝換代,在我韓憐花有生之年可否見春秋風流,全瞧你了。“

    南宮琳身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名紅衣女子,臉色慘白。女子一揚手,被摧散的金黃龍氣瞬間匯聚五指間。

    明知借走一龍氣運,齊無歡身受龍縛效力勢必大大減弱,唐青仍然執意為之。一來像齊無歡這等身負氣運的高手本就不可能永被幽禁,差別只在縛咒時效長短。二來生為帝王的南宮琳一日不死,姬氏失天下是早晚的事。但唐藍不願天下在大周倒台後演變成春秋亂局。按唐藍此刻謀劃,唐門最後縱然難成天下共主,也定然可在新朝佔一席之位。只是自西秦霸王身死,江湖受益於巨大氣運,奇才如雨後春筍橫空出世,為天下局勢添了許多不確定性。真武轉世,三教聖人,當然還有堪稱人間真仙的聖鳳水流連,任一生在哪一個時代都是震動天下的主兒,非趁未成氣候前盡早抹殺不可。

    自藍衣案後,唐青除去了唐門東進路上的重大阻力,按接下來便在謀劃解決南宮琳之事。然而唐門除不願出手的唐藍外,餘人無一足為白衣劍仙之敵。她曾計劃乘南宮琳分神之時糾衆圍攻,但如此即使殺得了那襲白衣,原本便為數不多的本門精銳必遭重大損折。是以此事一直被按了下來。

    只是此刻唐藍手上有金龍,化自與天子同姓的峨眉道人。

    放在五百年前姬氏氣運全盛之時,這道金龍足與天人一戰。從一流以上,以至超一流,甚至准絕境界的高人也難以擋下金龍全力搏擊。雖然現下姬氏氣運柱臨近倒塌,龍氣仍是威不可擋,想來足以擊殺位處一流巔峰的南宮琳。

    可惜世上已無天人可與金龍一戰。

    唐青望着手中龍氣,淒然說道:“可憐你堂堂一位皇族血脈的修道人,死後連親自為家族免除後患的機會也沒有。只是換在平時,你死了就死了,豈換得來我唐青一絲傷感?說到底你還是佔了便宜。“

    龍氣迅速為唐青掌心吸納。但見滿頭散亂青絲頓轉金黃。

    南宮琳皺了皺眉。她當然不知道眼前一意赴死的女子,便是曾言怕死在唐門得天下前的名策士唐青。更不知所謂為唐門謀天下,其實只為一人而謀。

    她只莫名覺得女子從容死戰氣概,極似彩雲閣上劍魂即花魂的唐玫瑰。

    唐青淚眼婆娑。這名昔日以鐵石心腸着稱,一步步謀劃襲殺藍衣布置的女子二十年來所做一切,全然為了同母所生的那人。自小看着唐藍飛快攀升至二流、以至一流,甚至衝破門檻躋身超一流境界,唐青不認為包括自己在內,唐門有哪一個人配與她生在同門。她可以以門閥榮辱迫唐玫瑰與南宮琳決戰,可以肆無忌憚對唐小六使出一袖毒龍。甚至明知唐藍與長紅約定盡遣唐門精銳到此是為清理門中反對勢力,她可以眼睜睜由得同族子弟赴死,甚至連與世無爭以久的親叔叔也瞞過。

    唐門除了你一個人,就沒有誰是不可或缺的。

    只要藍姊願意,他們應當以性命為你鋪路。只要藍姊需要,唐青願意為你赴死。

    龍氣似乎不甘被強行吸納,在唐青經脈中衝撞不休。

    唐青一咬牙,揑碎手中剩餘金黃霧氣。

    與齊無歡一戰中損耗大量屍毒,體魄已然與尋常二流好手無異的女子勉強挺胸站直,低聲說道:“悠悠我心,從無他人。為君之故,沉吟至今。“

    紅衣猛然閃身到南宮琳身前一丈,雙拳轟在南宮琳劍身上,把白衣劍仙硬生生震退了一步。紅衣復又進擊,招式大開大闔,全無法度可言,拳腳間卻蘊含巨大勁力。南宮琳一劍削出,正中唐青左肩,順勢往前一衝。唐青足下一使勁,雙足深陷雪地,竟然一步不退。

    但見太陰劃入唐青肩上一寸、兩寸,唐青仍然咬牙不動。只見她右拳倏忽間猛擊在南宮琳左胸,南宮琳痛哼一聲,後退一步。唐青肩上劍傷深可見骨,卻仿如不覺,飛快欺近身來又擊出一拳。

    不使毒爪,不運屍毒,不出十二指玄秘術。

    硬生生把金龍氣運吸納體內,唐青此刻無論體魄勁力都遠勝平時。此時她摒棄一切花巧招式,純走以力制敵的路子,尋常一拳一腳足可摧破一流高手的金剛體魄。只見她一個鞭腿橫掃而出,地上飛雪飄揚,南宮琳又被迫退一步。

    白袍女子笑道:“不得了,不得了,這小姑娘難不成衝破了一流門檻?若是如此,南宮琳勝算很微啊。“

    少年劍客微一皺眉,隨即神色如常問道:“衝破一流?“

    白袍女子放下酒爵,凝神望着樓下髮轉金黃的紅衣女子,低笑道:“看似是這樣沒錯。據聞這個唐青出身唐門長門,是唐藍的親妹妹,精通一十二種指玄秘術,殺傷力極強,在唐門中名列前茅。只是和天下所有聰明人一般,不願腳踏實地,體魄內力並不高明,馬馬虎虎算是個一流末端武人。“

    “雪姊兒說此人正在修練一門內功,修習過程艱辛非常,功成後她便可躋身一流弱甚至一流中。現下看來這小姑娘不但修成了獨門內功,而且不知使了甚麼秘術,吸納了深藏地底的一道隱蔽龍氣,境界暫時快速攀升。按我看來,唐青此刻戰力介乎一流巔峰和超一流之間,約莫和少林薛觀音一般站在門檻上。“

    白袍女子輕嘆一聲。

    “可惜也活不過半個時辰。“

    似乎被唐青遠勝平時的沉重拳勁打得耳目一新,南宮琳不退反進,身形奇快,一劍劈在動作已然略顯窒礙的唐青胸前。唐青一掌飛快拍在太陰劍身上,渾厚勁力震得南宮琳胸口氣血翻湧。南宮琳隨勢劍鋒一拉,登時在紅衣上劃出一道駭人裂縫,卻不見鮮血流出。

    南宮琳猛然往前撲出,劍勢厚重,連人帶劍撞入唐青懷中,終於把紅衣女子撞飛數步。唐青勉力站定腳步,抖了抖腦袋。

    烏黑霧氣從唐青滿身竅穴散出。氣機紊亂,體魄早已破敗不堪的紅衣女子此刻全身屍毒散盡,經脈中如同被小刀子攢刺般劇痛難當,連站着都費力萬分。

    南宮琳目不斜視,握緊劍柄。

    換在平時,對上別人,南宮琳都不容自己對已是強弩之末的敵人出劍。但眼前女子乃是藍衣案幕後謀劃之人,以致那襲藍衣心灰意冷,畫地為牢幾近三年。

    江湖中從此不見春秋風流。

    直到此刻,南宮琳仍然不覺得那襲藍衣就是自己的全部。她手中太陰的主人對她而言是負心人,然而也是可敬之人,為武當興衰而負她。她喜歡藍衣鮮衣怒馬時的亮麗,也憐惜藍衣鬱鬱寡歡時的落寞,只是討厭在兩種極端性情間緩衝的優柔寡斷,冷漠而離世。

    這樣的性子,太像我了。

    你三心兩意,你見異思遷,我可以從此要自己不再愛你,但是我不許你帶走這片江湖的最後一點點風流。縱然齊柔雪不像春秋人,仍是世間最風流。

    因為我的春秋不求真實,只求一人一劍風采。

    南宮琳輕聲道:“我借你一劍。“

    一劍斬鴻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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