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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白衣看白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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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城南降雪不斷,路上行人俱是白衣。

    白袍女子悠然坐在杜康居二樓,飲一口酒,賞一陣雪,手中青銅酒爵盛滿梨花酒,氣韻猶有古意。

    一口酒,飲盡春秋五百年風流。

    白袍女子笑顏微帶苦澀。

    “春秋酒在風流在。“

    女子對面坐着一個少年劍客,意氣風發,負三尺古劍於背。

    劍客嗤的一聲笑道:“不是春秋人,卻忘不了春秋?矯情。“

    白袍女子反唇相譏道:“你家人人未見過白衣入宮,卻忘不了藍山風光,又算甚麼?“

    劍客滿面怒容。

    白袍女子搖首笑道:“獨孤珂,吵嘴你可吵不過奴家。“

    她視線投向樓外滿天飛雪,輕嘆道:“奴家何曾想獨愛春秋,奈何當今天下太不可愛。“

    “只有刺殺杜乃堂的那個小子,叫項小白的,才有些許春秋餘韻。“

    白袍女子倒酒窗外,苦澀道:“難怪南宮漫、白芸樺個個忘不了春秋。此刻這個世道,太壞。“

    少年劍客聽得白芸樺之名,重重哼了一聲,劍氣頓長。

    “我知道你不忿白芸樺上榜月旦評,位列天下十大高手,而且還蟬聯胭脂評探花。明明說好了三教中人不上評,卻唯有她白芸樺不入此例,而且排名還比你暗暗喜歡多年的京城南宮琳高。我也很不忿啊,兩年又兩年,聖鳳葉雲舒一直高踞榜首,雖說月旦評不評六王、不評三教、不評隱士,排名非是全然準確,我一口氣總是不順。“

    二十年前獨狐塵白衣入宮,雖然飲恨大貂寺韓惜菊掌底,一身白衣卻為千萬江湖兒女仿效。單單新六王這一代,便有白衣劍仙南宮琳、白衣羽士白芸樺和趙王趙雅流等人俱是一襲白衣。白袍女子當然非是三人之一,但自信馬馬虎虎未曾辱沒了身上白袍。只聽她微笑道:“月旦評十人,我只怕連排名最低的一兩個也打不過,不過我腦子比他們好,耍陰謀詭計他們就耍不過我了。你打不過白芸樺不算甚麼丟臉事嘛,打不過她的人可多了去啦。“

    白袍女子從懷中取出一捎羊皮紙卷,自顧自地讀道:“白芸樺,原藉京城,禮部尚書白嘉軒之女。十四歲入一流,十六歲任武當長老,與掌門弟子葉盛蘭一戰後又有大進,從此未在人前出手。雖為三教中人,然氣魄壯麗,妙悟天象精要,故以武人視之,在此評排名第九。“

    “附注,武當山上白衣殺白衣,兩人不分高下。然南宮琳專注武道,恐不及白芸樺涉獵之廣,故見高低也。“

    少年劍客冷笑一聲,說道:“笑話!我等劍士自當以力證道,一生只修劍道猶怕力有未逮,如何尚能涉獵諸般奇術?自古而來三教中人對上同等境界武人往往相形見絀,便因分心旁騖之故。“

    白袍女子嗤笑一聲:“那為何白芸樺入獨孤劍冢取劍如行康莊大道,八十一名劍士無計可施,只好眼睜睜看着她取走那柄東虢?境界不境界不過紙上談兵,拳頭硬才是硬道理。純粹武人打架打不過三教中人,更是笑話。“

    少年劍客嘟囔道:“終有一天我會殺了白芸樺,把我家的劍取回來。“

    白袍女子沒再拆他的台,凝視無涯雪原,舉杯啜了一口酒道:“我也想有一天殺了唐藍,把我的雪姊兒取回來啊。“

    少年劍客默然。隔了半晌,他才說道:“當日齊柔雪親見南宮琳和白芸樺在武當山上一戰,事後有沒有說什麼?“

    白袍女子聳肩說道:“勝負未分,他就跑去替人家擋劍了,有什麼好說?不過他覺得南宮琳沒全力施為,不然不至於百招內便有性命之危。要我說呢,衝着這份念舊情,南宮琳就活該比白芸樺排名低。“

    “你以為白芸樺和那些仗着道術入一流的牛鼻子一樣?能與位於巔峰的藍衣劍客分庭抗禮,有底氣與南宮漫叫板,這丫頭不只廟堂心術遠比常人深刻,武功修為也是高絕,不然水流連為何這般看重她?以八卦門商暄才略武功,撐盡了也只是一方之霸,然而白芸樺卻是得天獨厚,大有問鼎中原的資格!“

    白袍女子輕輕嘆了口氣。

    “這人應當在廟堂縱橫捭闔,為何屈身小小江湖?連劉正宗對星夜這般忠心,幾年來也被她勸誘投身杜如軒,可謂集帝王、策士、縱橫家於一身。咱們碰上此人是前世不修,倒霉到了姥姥家。“

    “說到底咱們還是缺了經略天下的眼光。一直任由段十三和劉正宗自行其是,現在鬧出事來,就算立時殺了他們,只是白白便宜了田思思和杜如軒。倘若天津聯主事的還是杜乃堂,我倒放心齊無歡那小鬼靈精能壓得着。現在嗎,無論杜如軒會不會入城,奴家也得在城裏守着以防萬一。要是小姑娘死了,奴家朝思暮想的新春秋就沒指望了。“

    少年劍客冷笑道:“你這般着緊齊家小姑娘,為什麼藍衣案後退居不出,任由齊閥日漸衰落?難道你早就看穿齊無歡這些年的紈絝作風只是掩人耳目?“

    白袍女子嘆道:“真也好,假也好。齊無歡無論為齊柔雪心灰意冷,還是忿忿不平都在情理之內。雖然雪姊兒看似寵愛表妹,那個聖鳳殿主柳嬌顏勝過親妹子,我想小姑娘仍然愛他多於愛自己。可惜咱們幾個老朋友家裏人都死光了,只有你有個姊姊,而且還談不上手足情深。“

    出身獨孤劍冢的少年劍客獨孤珂哼了一聲道:“別提她。“

    白袍女子笑道:“怎麼?你還怪她在白芸樺奪劍時偏偏不在劍冢?作你獨孤珂的姊姊當真不容易,冢主要當好,劍法要練好,還要未卜先知猜到白芸樺會來奪劍?“

    少年劍客不言語了。

    白袍女子望向窗外,低聲道:“倒是南宮世家手足情深。男的志在廟堂,女的各有所求,六個人老死不相往來,免了彼此間諸般無理寄望。南宮琳要殺人就殺人,不管南宮漫在京城如何苦心謀劃,難怪號稱在當代劍客中劍心最是純粹天真。這份無情唐藍不缺,南宮琳已然學會了,只有雪姊兒學不來,高下就此立判。“

    她驀然一笑,說道:“看,你朝思暮想的人兒來啦!,“

    獨孤珂望向窗外,只見雪地長街上兩人先後行來。前方男子腰佩長劍,氣宇軒昂。他每踏出一步,身後白衣武士便踏出一步。

    每踏一步意氣長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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