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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一袖毒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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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城外雪野無涯,連綿千里。降雪三日,城外官道幾為積雪遮蓋,卻見一座雪丘屹立道旁,周遭死氣沉沉,上空飛鳥不行。

    一襲藍衣負檀木劍匣而來,神色冷冽。

    剎那間有紅衫女子破雪而出,頭戴黑冠,臉色白如僵屍。只見她神色陰晴不定,轉瞬間卻已鎮定下來。

    川蜀自春秋以來向為大周屬地。然蜀中派系林立,自成山頭者有之,依附西秦者有之,親近聖鳳者又有之。當年聖鳳高手團聯袂經川入回疆,唐門掌門唐七公子沿途供給物資,大得水流連歡心。唐門從此聲勢大盛,頓成蜀地第一大派。

    放在尋常江湖門派,門人從三流境界躋身二流並非易事,縱窮一生光陰也未必能成。至於從二流到一流更是難若登天,即使身為一派掌門,也少有實打實的一流弱境界。倘若掌門人已然躋身准一流,同輩中又有幾位二流中、二流強高手扛起大旗,那麼門派稱雄一方自不待言,就算對上州縣官府也有叫板的底氣。

    唐門卻確是武林門派中的異類。除掌門唐七和少掌門唐藍早已躋身一流巔峰外,同堂兩代中准一流以上者竟有十餘人,數量遠非尋常大派所能及。唐門新一代中撇開身死彩雲閣上的唐玫瑰,唐黛、唐獨、唐青均是其中佼佼者。

    但若論縱橫捭闔,經略天下,還數唐青為第一人。

    唐小六冷冷望着這位同門名策士,說道:“唐青,恭喜你練成了長門秘傳的枯木長春功。難為你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終於在一流境界站穩腳跟。可惜了,還是得不了長生!“

    唐青蒼白嘴唇微微顫抖,強笑道:“我雖然神功初成,體魄卻已然是實打實的一流金剛。此刻以你准一流的劍術,根本傷不了我分毫。何況我們雖非骨肉,終屬血親。現在你親姐姐去了,咱們不該好好親近親近?“

    唐小六目光凌厲,腰間長劍出鞘。霎時間劍氣大盛。

    劍名藍山,為當日京城隱孤道人相贈,原是獨孤劍冢藏劍之一。函谷關大戰後六閥失勢,先帝乘機削藩,曾惹來江湖豪傑大力抨擊。然而其時朝廷實力正當巔峰,江湖氣數衰敗,竟是無人膽敢公然與天子相抗。

    唯有一襲白衣孤身持劍入宮,殺盡大內三千侍衛,最終衝至天子龍椅百步之前,飲恨大貂寺韓惜菊手下,佩劍收入官家。

    上代獨孤劍冢冢主獨孤塵,佩藍山古劍,曾為先燕王生死之交。

    唐青譏誚道:“你想仗着劍利破我體魄?莫忘了,我有十二指玄秘術,全是長門秘傳!“

    唐小六冷笑道:“那又如何?你一身境界本來就全仗那幾手指玄秘術造就,真實造詣未必強過二流中游武夫。就算你勉強借枯木長春功練就屍毒增強體魄,依舊不如腳踏實地的武人境界穩固。你長門一系素來仗着唐藍大樹遮蔭,何曾試過與同級高手生死相拼?“

    唐青微微冷笑。為練成枯木長春功,她何止一次在鬼門關前來回?唐門規定凡長門弟子,秘傳武學絕不藏私,然數百年來從未有人練成此功,無非是養尊處優,不願以身涉險。

    然而唐青目光比歷代唐門中人長遠得多。論武藏、論人才,唐門和近年已然衰落的六閥相差不遠,然而代代每有青年才俊以卓絕天資止步一流門檻前,缺的就是為提升境界豁出性命的膽氣。

    唐藍,就在門檻後等着。

    唐青資質固不及唐藍之驚才絕艷,亦無唐玫瑰隱居砥礪劍道十年的堅毅心性。以二流體魄練就十二種指玄秘術,甚至修成枯木長春功,唐青多年來的武道修行只在一個狠字。待敵狠,待自己更狠。唐門內派系林立多年,身在長門的唐青和三支唐玫瑰、唐小六姊弟情誼本就淡薄,倒也不介意除去一個潛在強敵。只聽她笑道:“這些年來你和你姊一直怪咱們長門偏幫少掌門,不把唐門存亡放在心上。說實話,你們旁支對咱們長門坐擁秘術典籍之精奧全無概念。本門武功何等精妙,豈是聖鳳星夜這些野狐禪可比?“

    只是你們,練不到那個境界。

    唐小六冷然道:“秘術典藉?倘若我接掌唐門,把長門獨佔秘笈開放予門下弟子,莫說聲威定當壓下聖鳳、星夜,連姬家那些道士也得看着本門臉色行事,何嘗會像現在淪為聖鳳下走?“

    唐青輕歎一聲道:“就把秘笈給你們,你們學得會嗎?當年若不是那道人橫生枝節,你和唐玫瑰再練十年也到不了現今境界。何況和少掌門相比?“

    唐小六冷笑,劍氣忽地暴漲,紅芒從背上紫檀劍匣飛出。他左手緊緊握着薔薇劍,右手藍山古劍氣勢如虹,直上雲霄。

    唐青微笑道:“你吸納了唐玫瑰的劍氣?借着這點點餘勢直上一流,難得,可也逃不過偽境遺禍。“

    唐小六冷笑道:“逃不過就逃不過。只要我在此處殺了你,唐藍一番圖謀頓時煙消雲散。從此她身邊失了出謀劃策之人,我更易行事。“

    唐青輕嘆道:“你真狠。“

    只見紅衫女子左手五指深入雪地,鄰近白雪轉眼烏黑。她五指一扯,一條墨龍離地三尺,探爪撥霧而來。

    唐青笑道:“且接我一袖毒龍!“

    唐青所習的枯木長春功神髓乃是運屍毒入體,借毒素磨練經脈體質,從而修成無比堅韌的體魄。多年來唐門之所以無人練成這門神功,全因屍毒煉法失傳,功法無從入手。

    可惜,我唐門氣數未絕。

    昔日在欽天監中,唐青曾聽監正提過五百年前西秦被六閥擊敗,全仗吸納春秋氣運得以苛延殘存。到二十年前,西秦國勢日盛,與日漸衰落的六閥已成均勢。雙方函谷關一戰,無異於薈萃一代氣數於一方全力相搏。結果不僅西秦霸王身死雞鳴台上,六閥亦是元氣大傷,春秋六王只剩二王。天下氣運散入江湖,造就了新六王這一代無數風流,如盛傳為真武轉世的青雲觀主南宮漫,以及虛無縹緲,或許即將應莫大氣運而生的三教聖人。

    其中一份氣數,偏偏遁入了千年以來無甚作為的西蜀。唐青不得不信屍毒得以在自己手上重現人世,箇中受到春秋氣運的牽引。

    正如唐藍之破境神速,匪夷所思。

    天佑唐門。

    唐青揉合屍毒與地上白雪,借唐玫瑰一劍,殺唐玫瑰之弟。

    便在此時,一道流星飛逝而下。

    白芒一顫,斬落毒龍頭顱。漫天黑霧飛快蔓延。

    卻有一襲紅衣衝破黑霧,一劍橫劈如峭壁斷雲。

    唐青無暇思索,雙袖上揚。

    只聽蓬的一聲巨響,兩襲紅衣往北撞出一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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