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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进大殿高高的红石门槛，只见两溜十六张杉木交椅中间，青衣少年兀自不卑不亢，背对殿门立着。他一袭修身青衣，身材十分挺拔，令人一眼便能看出有一定的武功底蕴！
他抬眸望了望大殿正上方，只见乌木匾额书着三个大字——“聚枫堂”。
两边又有一副对联，亦是乌木联牌，写的是李清照的《夏日绝句》：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其字体端秀清新，笔致圆融遒逸，外柔内刚，蹙旋转锋，亦如腾猨过树，逸虬得水。乃释草也！
匾额之下，铺着吊睛白额虎皮的紫檀木榻上，却是栾晞挺直了身板，端坐在那里。
大殿两旁，十来个彪悍族人犹如秦俑一般，昂首挺胸地立在那里，却无人发出丝毫的声音。
整个大殿，诡异的静了一霎！
青衣少年眸光一闪，凝注在栾晞的脸上，神色颇有些怀疑地问：“你就是大当家？”
他声音优雅，如同潺潺流动的溪流，缓缓在这有些阴暗而空旷的大殿内响起。语意中，似有一丝不信！
邱天涯牵着阿珂，自一排交椅后绕上殿前，上下打量了青衣少年一番。
只见他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玉冠，饶是在如此昏暗的光线里，依然光彩熠熠。一袭修身青衣质地甚好，下摆流水般垂在脚踝，只露出一截秋香色的锦鞋鞋尖。
少年鬓如刀裁，肌白如玉，鼻梁直挺，唇色绯然。一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所有哀愁的耀眼黑眸，笑起来如弯月，肃然时若寒星。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清隽之美。
栾晞定了定神，眸光落定在少年俊美的容颜上，从容不迫地道：“不错！我就是邱天戟！”
谁知，青衣少年闻言，竟眯着凤眸，摇头轻笑起来。他笑声如流水般动听，却似又含着似嘲讽与挑衅的意味。
这一声轻笑，听在邱天涯的耳朵里却甚是刺耳，仿佛是对哥哥的鄙夷！
“你笑什么？”邱天涯声音凉凉的，神色中颇有几分不悦。
青衣少年目光扫了她一眼，唇边嚼着的一抹笑意悄然敛去。
他眸华如水，重新凝住在栾晞严谨的脸上，流水般清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听闻贵寨的大当家不过二十来岁，武功甚是了得。可阁下看来，似乎已过而立之年了罢？况且，阁下温文儒雅，似乎拿笔多过拿剑！倒让我想起另外一个人来……”
青衣少年说话间，眸光漫不经心地睨了牌匾上的对联一眼，唇角一勾，接着笑道：“‘透嵩华兮不高，逾悬壑兮能越。或连或绝，如花乱飞。’行近国金科状元栾晞，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更是写得一手好字！只可惜，十二年前状元府子夜突然走水，栾家上下总共八十二口无一幸免。不知阁下对此事可有耳闻？”
青衣少年似笑非笑，薄唇边含着一抹自得。他轻飘飘的语气说得漫不经心，凝注在栾晞脸上的眸华含着试探的意味！
邱天涯一怔，不禁抬眸凝了栾晞一眼，眸底划过一抹诧异。
与栾晞在一起生活了十一年，直至今日，她才知道栾晞竟然有如此身世！而且，还是从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口中得知！
栾晞眼睛清亮，温和的目光就这么定定地落在少年身上，平静而严肃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好像青衣少年所说的事情与自己毫不相干。
时隔十一年，那种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夜夜如鬼魅般缠着他。“报仇”，是他每天都会提醒自己的一件事，并令他无时无刻，不沉浸在这种悲痛之中！
因此，他的心早已变得麻木。饶是此刻再从别人口中听说，亦激不起心中半点的涟漪。——试问，波涛汹涌的海浪，又岂会受小小一块石头的影响呢？
“公子年纪轻轻，居然对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指掌。在下佩服！”栾晞不置可否，脸上依然是亘古不变的严肃！淡淡的语气，像是与人谈论天气一般。
“哈哈哈，栾大人过奖了！”青衣少年拱了拱手，笑吟吟地下了结论。清亮的声音里，有着一种无与伦比的从容与自信！
栾晞一个激灵，脸上划过一抹惊讶。原本以为，对方只是凭对联上的字迹凭空猜测，却想不到此刻已然下了结论，并且如此笃定！
他隐居这里十二年，寨子里的兄弟，除了前游人族首领安凩缇之外，再无人得知他的身份。甚至有时，连他自己也差点忘记了，自己原来是一名金科状元！
眼前的这位少年，绝不可能从外人口中得知。但他单凭这几个字，便能猜出他的身份。其心智与阅历，实在不容小觑！
栾晞心中一凛，顿时肃然起敬。看着少年脸上自傲的神色，不禁对其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和强烈的好奇。
“公子究竟是何人？”栾晞并没有因被少年拆穿而动怒，语气依旧四平八稳。
少年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栾大人的大名，在下早已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实乃在下生平之幸！只是，在下既然肯依照贵寨的规矩上山，自然是诚心求见贵寨的大当家。只要大当家肯现身，在下自会将身份如实相告！”
栾晞冷笑一声，摇头懒懒地开口道：“穆枫山鲜有来‘客’……难道公子就不怕‘有去无回’吗？呵呵，你这么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青衣少年唇角含着一丝戏谑的轻笑，“既然在下敢只身上山，自然信得过贵寨的诚信。不过，倘若贵寨的大当家迟迟不肯相见的话，未免有‘失诚’信这两个字。这么做，你们也太冒险了！”
少年清亮的嗓子听上去，似含着一丝笑意，说得甚是轻松，却令得栾晞顿时一僵，面色骤变！
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胆识，浑然不似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该有的沉稳。饶是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有这等的狂傲与自信。究竟他的有恃无恐，是源自于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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