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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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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清海滩,狂风呼啸,阴沉沉的天空乌云滚滚。两海里之外的明佘岛,完全看不到任何轮廓。

    丁萱站在指示牌地图前,捋开被风吹到脸上的发丝,给鲜眈介绍。“咱们马上上岛,你在这里等我。”

    “你去哪儿?”鲜眈扯着嗓子问。

    “我去这个仓库找人。”丁萱指着地图上一个点。明佘岛很小,充其量也就是露出海面的一个小山包,因为太小,没有什么商业开发价值,便一直搁置至今。但也不能说荒废,岛上曾经有人养殖牡蛎,但是由于靠近商业海滩,污染有点厉害,所以便都搬走,留下在海风里倒塌的房屋,以及废弃的仓库。丁萱曾经为了写段律铭出海而后遇到汪宁女儿的一幕时,专门去踩过点。所以如今庄寒如若想藏身,只有那个废弃仓库。

    “现在他们游船还出海么?”鲜眈朝海边瞭望,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

    “有钱就行。”丁萱注意到他背上的鼓鼓囊囊大包,“你背着什么?”

    “全是好东西,用来摆阵的,四方魔移阵。”鲜眈把拉链拉开给她看,“三十几个法印,肯定够。”全部铜制,刻着符咒,印纽是神兽白泽。

    “两块镇坛木。”底部漆红,正面刻有“万神咸听”四字,两端有卦。

    “六块雷击木。”被雷劈落的木头,其实四块就够了。

    鲜眈又问,“你要不要带几个法器护身?”

    “我有护身符,也带了刀。”丁萱拍拍自己的包。

    “就你这样的,你带着武器反而是给对方提供了武器。”鲜眈说着将几个法印塞到她怀里,“不如带这个。”

    丁萱一想,也对。于是将刀给了鲜眈。“你在这个地方准备。”她敲敲地图,“如果真的有妖怪,我把它引过来。你藏好。”说完一笑,转头望向浪涛阵阵乌云滚滚的海面,“走吧!”

    狂风中,明佘岛一如既往地荒凉。黑魆魆的仓库在风中抖动,檐边开裂的活动板吱呀一声断裂,悬在半空要掉不掉。

    丁萱与鲜眈上了不同的船,她先行上岛,吩咐鲜眈过一会儿再在不同的地方上岸。

    上岸后,她直接朝仓库而去。走近才发现这仓库有最近被修缮的痕迹,墙上透光的地方全部被遮挡住了,只剩下生锈的凹陷的铁门。

    丁萱唇色苍白,脸上早就被风吹得毫无血色,她伸手握住门把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和铁差不多的温度。吱呀一声,她将门打开。

    偌大的仓库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从门口骤然投射进的光线只照亮了门口一小片地方,陈旧混着木头与海腥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拿起手机打开灯光,一步步走进去。背后的铁门突然砰一声合上,震得仿佛空气都在抖动。几乎是同时,丁萱感觉后颈一阵冰凉,脖子上一松,紧接着她被推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吊坠被甩得滑出去好远。而手机也瞬间自动关机。

    “你来了?”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混着仓库外陡然响起的惊雷。

    丁萱爬起身,却根本无法判断声音到底来自哪里。

    头顶灯光嘭地一亮,脚步声起,庄寒出现在她跟前,跟记忆里那个唇色发青的柔弱小姑娘简直完全不一样。此刻的庄寒眼神冰冷像是带着刀刃,薄唇紧绷,脖颈有着清晰的经脉走向,她手里拿着那条项链。

    “蛟角,”庄寒冷笑,直接朝后丢了出去,“他还真舍得给你。”说完一脚踹在了丁萱腹部。

    丁萱摔倒在地,头发披散下来。剧烈的疼痛中她还来不及喘息,就感觉下巴被猛地抽了一脚。牙齿陡然扣紧,瞬间溢出了血的味道。由于惯性,她朝后倒去,手肘撑到地上,尖利的木屑刺了进去,身子瞬间麻了一半。

    眼前一阵漆黑。待耳鸣消去,她才再次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以及地上尘土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血迹。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在痛,或许浑身都在钻心剜骨地痛。

    “这是给你昨天去清阳宫的奖励。”庄寒冷笑,捡起地上的u盘,拍了拍手。

    外头雷声阵阵,混着海浪声,震耳欲聋。仓库内灯光一个接一个亮起。空中腾起淡淡的灰尘,弥漫在呼吸间。丁萱撑着膝盖,怎么也擦不干嘴边的血,还是摇摇晃晃站起来,视线所落之处,到处是……司南。

    墙壁上铺天盖地是司南的个人海报,巨幅照片,有他参加节目时的截图,有杂志封面,有电影海报,有时尚街拍。他或靠着复古衣橱摆着不苟言笑的pose,或站在舞台上笑得阳光灿烂,或戴着口罩帽子走在街道上。

    墙边放着司南个人抱枕,桌上堆着司南写真集,杯子上印着司南头像,旁边堆放的各种日历水晶球笔记本上,统统都是司南的照片。

    这仓库就像是司南一个疯狂粉丝用来囤积各种周边物品的地方。然而在此刻,在司南已经灰飞烟灭的现在,在偶尔闪动的灯光下,在幽暗的角落里,铺天盖地都是他各种各样的身影与笑脸,只会让人觉得诡异与头皮发麻。

    庄寒仿佛根本感觉不到任何情绪,打开电脑——自然桌面也是司南——点开大纲文档,转身一把将丁萱拽到了桌前摁下。嘶嘶的凉气喷到了丁萱耳朵上,庄寒在这一刻看着像是友好的,像是善意的,就像食人花一般善意,“按照我说的写,如果你想活命的话——”

    “你想干什么?”丁萱声音喑哑,嘴里依旧是铁锈味。

    “把司南复活。”

    丁萱瞬间睁大了眼睛看向她,难以相信。

    “把他复活。”庄寒的手紧紧抓在丁萱肩头,声音不知为何开始颤抖,“你必须把他复活。”

    丁萱突然挡开她的手,站起来与她平视。“为什么?是你选择结束他的生命——”她恍然环视周围的一切,得出了一个令人惊愕的答案,“你爱他?”

    “这不关你的事。”庄寒陡然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压在了她脖颈上,话语从咬紧的牙关里透出。

    “……把你养出段律铭的另一半妖骨给我。”丁萱迫使自己不去在意脖子上的刀,紧盯着心绪起伏的庄寒,一字一句,“给我,我再写。”

    庄寒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里都出现了水光,笑得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有段律铭的妖骨?”

    丁萱愕然。“你说你养妖会将妖骨一分为二——”

    “那你听错了。”庄寒陡然收起笑容,“我从没说过这句话。”

    被骗了。

    被彻头彻尾地骗了。

    丁萱握紧颤抖的双手,心里升腾起止不住的愤怒。

    “就算司南复活了,他不会再爱你。”

    话音刚落,庄寒的脸便扭曲了,她扬起手里的匕首朝丁萱的脖子刺去。

    “杀了我!”丁萱抬起下巴,喘息沉重,朝她露出已经沾染不少血痕的脖子,“司南永远不会复活!”

    匕首在她跳动的动脉旁戛然而止,刀尖依旧刺破皮肤,血珠一颗一颗冒出来。

    庄寒收回了刀,胸口依旧在剧烈起伏,但很快她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几经变幻,她的语气甚至开始委婉。“司南对你很好,我记得。”

    丁萱的眼里是满满的敌意。

    “你不为他遗憾吗?”庄寒眼神里多了一些东西,“你可以利用你的能力,让他复活。”

    “他是为你服务的妖。”丁萱知道她的套路。复活?说得轻巧。司南已经灰飞烟灭,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任何痕迹,平白无故就复活?她从来没有设定过妖灰飞烟灭之后还会出现,更何况剧情已经进展到现在,若是没有前因后果地铺垫,一句“司南复活”就能让他再次出现?

    “他不是,”庄寒看向前方墙上司南的巨幅海报,“我的确是养出了他,但是没料到他出身竟然是派不上用处的鹤。所以没管他。后来才又遇上。”

    “遇上?他说是你救他——”丁萱盯着她,嘴唇在颤抖,“你是故意的。”

    庄寒依旧望着海报上的司南,仿佛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丁萱几乎能够按照庄寒那几句话一步步猜出所有故事,“你一直就有反水郑青松的意图,但是为了保险,必须在反水后找到能渡命的对象。所以盯上了毫无威胁的黑枕鹤。你装得一手好纯情,也打得一手好牌——计划五年,让他一步一步走入你的陷阱,自甘为你奉献生命。结果没料到你自己竟然会爱上他。不会是在他给你渡命之后,你才发现自己——”

    “闭嘴!”庄寒陡然嘶吼,声音破碎,颤抖不堪。然而天空一个惊雷掩去了她撕心裂肺的尾音。

    紧闭的铁门突然被撞破,大风犀利的鸣叫几乎刺破耳膜,它尖锐的鸟喙从铁门上方撕裂的缝隙伸进来。

    丁萱瞬间脸色煞白——大风应该是跟着段律铭去女巫谷的,为何出现在这里?

    庄寒迅速意识到什么,反手拿着匕首再次朝丁萱刺去。达到顶点的肾上腺素让丁萱堪堪躲过,一把将桌子上所有司南周边推向庄寒,朝铁门口迅速跑去。

    庄寒朝她追过来,速度快得惊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像是丛林猛兽般的嘶叫。身后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突然破了个光亮的洞,纸糊裂口的墙壁被钻破,几只绿莹莹的眼珠亮起,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闷哼的男声。

    心跳已经快到极致,丁萱冲出仓库,朝和鲜眈约好的方向跑去,几步爬上山丘之巅,在猎猎狂风里猛然顿住了脚步。

    没有了段律铭蛟角的保护,她再次看到了世间万妖——山下直至海边,视线所及之处简直尸横遍野,曾经跟在段律铭身后夜行的各路妖怪,以及更多的完全没有见过的妖怪撕扯在一起,就算断了头颅嘴里还咬着一截兽爪。大风的翅膀上已经溅上了血迹,从天空往下滴着血,猛地甩头将一匹狼摔到了丁萱跟前。看起来,战斗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

    这些原本应该跟着段律铭去女巫谷的妖,统统在这里。也就是说,段律铭根本什么也没有带,他独自一人,再加上九尾,去了女巫谷。

    他是刻意的?丁萱腿开始发软,直接跪到了地上,他将这些妖留下来跟着她?

    身后铁门处尤哐当一响,庄寒从黑魆魆的门口走了出来,手里拽着一个人——鲜眈,身后跟着几只露出獠牙的狼。

    鲜眈看上去尘土满面,一只胳膊不自然地扭着垂落,显然已经骨折了。

    “放开他。”丁萱站起来。大风在她身后落地。

    “那你过来换他。”庄寒一声冷笑,右手依旧拿着匕首。

    “丁萱你别过来!她要杀了你!”鲜眈的脸已经痛苦地紧皱。

    置若罔闻,丁萱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大风尖鸣一声企图上前,被她阻止。

    距离越走越近,丁萱在庄寒脸上看到了扭曲的快感与恶毒。

    距离五步之远,丁萱陡然摔出了她兜里的一枚法印,原地瞬间腾起亮得睁不看眼的光芒合拢成了一只狮身带翅的白泽,怒号一声朝前冲去。大风本想跟着上前,却被白泽的翅风扇得倒退好几步,翅膀上出现了新的血痕。

    混乱之中,丁萱拽过鲜眈,两人躲闪不及一起滚下了山坡。

    刺眼的光芒过后,庄寒身后的几匹狼瞬间暴毙,只剩下、体型最大的一只灰色巨狼。她脸上则出现了更多的老年斑。几步跨上山头,庄寒看到了海边一片血腥。

    她所有的妖已经与另外那些同归于尽。

    天边再雷声滚滚,海浪愈加汹涌。大风盘旋着,突然高声鸣叫。灰色巨狼猛地扑了上去和大风纠缠到一起。

    黑云压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下了起来。

    这景象……丁萱从砂砾里爬起来,望向一片黑的北方,他要来了?

    庄寒突然笑了起来,毛骨悚然的笑容仿佛是用刀在骨头上划过。妖奴妖奴,首先要是妖,才能成为奴。而庄寒跟了郑青松那么多年,她是人,不是妖。天地之间,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作为人的妖奴。

    “郑青松喜欢在人身上养出东西,而不是用村庄的人气。”她笑着,笑得眼眶通红,狰狞可怖,“我父母都是被他利用,从小就被种下了妖骨。好巧不巧,他们结合了。而我,出身自带妖气,比他们更利于秽物的生长。只是后来郑青松发现与其在我身上养妖,不如用我为妖奴,因为经我之手养出来的东西,更加厉害。”

    雨水早就打湿了眼睛,鲜眈忙不迭要拉着丁萱跑,但是丁萱就跟脚下生根一样盯着庄寒不动。

    “你猜,这世界上有没有残忍到在自己身上种下妖骨的?”庄寒的眼神是不寒而栗的柔和。

    她笑着,笑得很灿烂,但是下一秒却直接举起匕首插入了自己的胸膛,鲜血几乎瞬间喷薄而出。

    鲜眈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而丁萱脸色已经跟纸张一样苍白。

    “还真是派上用场了——段律铭来了。”庄寒依旧笑着,嘴角流下血迹,她像是破掉的布娃娃般一条腿先跪下,看向波浪滔天的黑色大海,声音嘶嘶,“养他花了一百三十年。而我活了三百年了……你们都逃不了。”她终于仰面倒在了雨中,笑着侧头看向海里,如同一个母亲看向期待已久的新生儿,声音越来越低,“替我复仇……杀了他们,杀了所有人!”她依旧在笑,最后一刻看向仓库的方向,那里有她的司南……而似乎,她还忘了一个人,苏星,那个被她用同样方法炮制出来的,跟她有同样能力的女孩……以后,注定会让这世界不太平。好,好……

    海面越来越汹涌,浪花掀起两米多高拍到了岸上,振聋发聩。而在咆哮的大海里,有黑色脊背陡然露出水面,又被浪花淹没。

    “走,你快走!”丁萱颤抖着把鲜眈拽起来,“去摆阵,回去摆阵!”

    “好、好。”鲜眈哆嗦着跌跌撞撞朝原来定好的地点跑去,他的背包还在那里。

    呼啸的海风里,大风又将巨狼摔到了丁萱脚下,正准备降落,却突然仿佛预感到什么,翅膀一转,迅速拔高朝上空飞去,在几百米的高空盘旋。

    狂暴的海面大幅度起伏着,猛然间冲出了一个偌大的黑色蛇头,紧接着其他八个头也全部冲出海面,巨型蛇身稳稳立在海浪中。

    相柳!

    丁萱瞪大了眼睛,耳朵里嗡的一声,好几秒听不到任何声音。庄寒在自己身上养出了相柳——上古神话中的凶兽,蛇身九头,凶残暴戾,无恶不作。

    电闪雷鸣里,九只巨大的头颅从上空俯瞰,很快锁定了岸边的丁萱。

    丁萱瞬间转身朝和鲜眈约好的地点跑去。

    蛇声嘶嘶九声共起,充斥了整个空间,相柳扎进海水迅速朝岸边游来,迅速上岸朝丁萱游去。

    几乎是几秒之间,丁萱便发觉巨大的阴影已经从头顶笼罩了她的前路。她再次从兜里掏出法印甩了出去。

    眼角光芒一闪,身后只听得白泽一声吼叫就没了声息。

    后背疾风阵阵,丁萱猛地回头,下意识朝右边一滚,躲开了袭击下来的一只蛇头的血盆大口。

    大风在高空盘旋,在看到相柳再次向丁萱发起攻击时,附身冲下来,啄向蛇头的眼睛。相柳顿时甩起身子摆动着尾巴回头对付大风。

    远处已经在大雨中把阵法近乎摆好的鲜眈看到眼前几十层楼高的巨兽顿时震惊了。恍惚回神,他忍不住骂了一声脏话,摸了一把额头的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将背包里剩下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现在这四方魔移阵对付那妖怪显然太小,只能加大改成八方魔移阵。

    大风堪堪躲过蛇尾的撞击,迅速升高。五只蛇头依旧昂首盯着它,而另外三只则毫不迟疑再次朝丁萱袭击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蛟龙咆哮一声从层层黑云后从天而降,一口咬住了蛇颈。一只蛇头瞬间落地,鲜血四溅,喷了丁萱一身。

    白色狐狸游上岸,看到海滩上一片狼藉时愣了愣,迅速朝这边奔来。身后,小狐狸好奇地左右张望,也跟着白狐跑去。

    蛟龙的出现似乎点燃了相柳的爆发。而失去一只蛇头的痛苦也让相柳愈加疯狂,另外八只蛇头全部转头朝蛟龙奔去。

    丁萱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胸脯剧烈起伏,紧紧盯着蛟龙,不放过任何细节。

    被庄寒花了三百年时间养起来的相柳身躯庞大,比蛟龙要大上一倍,蛇身仿佛千年古树八人合抱一般粗壮,闪着黑亮的光芒。

    大风在高声鸣叫,白狐一闪而过扑上去咬住了相柳的尾巴,然而只是蜉蝣撼大树。小狐狸冲过来,却不敢上前,只是在旁边不停地吱吱叫,绕着跑来跑去。

    纠缠的搏斗中,蛟龙最初占上风,但身上很快伤痕累累,相柳则越发凶残。大雨里,丁萱根本看不清它们到底是谁缠着谁,可陡然听得蛟龙一声怒吼,身躯腾起,胸腹一条血口延伸至蛟尾,它嘴里叼着第二个蛇头丢在了地上。

    相柳七个蛇头大有癫狂之势,分七个方向朝上空的蛟龙袭击而去。

    “躲开!”丁萱嘶声力竭地嘶吼。

    蛟龙咬下了相柳第三个头。

    而相柳的一个蛇头则吐出了蛟龙半截尾巴。白狐被蛇尾甩到不远处,一动不动。大风则直接被甩进了海里。

    丁萱浑身颤抖,早已分不清脸上是泪是雨,她转身朝相柳冲去。

    “丁萱!”鲜眈突然大声喊。

    丁萱倏忽回头,看到一只巨大无比的白泽光芒刺眼,站在鲜眈刚刚摆好的阵法里。然而由于法器不够,白泽缺了一只翅膀,它咆哮着怒吼着,却无法走出阵法。

    丁萱迅速回头,嘶哑着声音大喊着吸引相柳的注意力。“相柳!相柳!庄寒是我杀的!你要找的是我!”

    这话果然灵验了,相柳几只蛇头回首看向她,迅速朝她游过来。

    丁萱转身朝阵法跑去。

    蛟龙怒吼着也追了上来。

    “我跟你讲,”鲜眈一把抓住跑过来的丁萱,“法器不够了!”摆阵只需要一块镇坛木放在中央,所以镇坛木够,但是把四方阵改成八方阵后,法印和驻守八方的雷击木不够了。雷击木只有六块。然而对付如此庞大的相柳,只有八方魔移阵才行。

    “没关系。”丁萱盯着又袭击向蛟龙的相柳,眼睛通红。

    “我跟你说,千万别让段律铭也进这阵。”鲜眈喉头滚动,紧张得上气不接下气。

    “段律铭!把它往阵法里拖!”丁萱再次嘶声喊道。

    蛟龙几乎同时怒吼一声,咬住相柳的身子升到半空,重重砸在了阵法前。困在阵法里躁动不安的白泽迅速伸头咬住相柳将它拖进了阵法。

    几乎是一瞬间,冲天光柱从有雷击木的六角升起直插云霄,如同牢笼锁住了八方阵,光与光之间融合,慢慢形成光墙——但是还有两个角完全没有光柱,留下裂口。

    刺眼光芒里,白泽和相柳在阵法中纠缠,地上的法印发出光芒刺穿了相柳的身体。相柳扭动着,动作幅度渐渐减小,却陡然又睁开所有头颅的眼睛,奋死一搏般用身子缠绕住了白泽越勒越紧。阵法的光芒突然开始减小。

    “不行,不行。”鲜眈急得嘴唇发白,“它会冲破阵法的——”

    “怎么办?”

    “要把这两个角堵上。”鲜眈团团转。他话音刚落,相柳的一个头颅冲破了光墙,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若是它出来,第一件事便是杀了丁萱。

    蛟龙喘息着,突然低下头,用冰凉的鼻尖碰了碰丁萱的脸。

    丁萱回头,带着血的双手抚摸上他已然伤痕累累的蛟首,在它像是墨蓝天空般透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先是无言的悲伤,然后慢慢变成了惊恐。

    “不,你不能去!”她猜到了蛟龙的意图,猛地扑上去,“你不能去!”

    然而她还是扑了个空。

    蛟龙已经腾空而起,咆哮一声冲向了八方魔移阵的缺口。

    蛟首与残缺的蛟尾碰上了光柱形成的墙。光芒迅速沿着蛟龙往前交汇融合,直到形成完整的八方光幕,形成了彻底的牢笼。相柳扭曲着,伸出来的头颅被一个个拖回去。光线越来越强烈,光幕逐渐变白,再也看不清阵内情况。

    “不!”丁萱连滚带爬地朝阵法奔去。

    很快,一道刺眼的黑色烟雾腾起,朝天空窜去。不远处,白狐从昏迷中醒来,很快发现了情况不妙。

    蛟龙的身影慢慢变小,融合成了人的模样,那是一个身材高大修长的男人,站在白光里。

    “回来!”丁萱泣不成声,绝望至极,一脚浅一脚深地跑,摔倒在地。狐狸迅速跑过她,似乎嘶叫了一声,像是在说我救他,但是丁萱根本没有听到。

    鲜眈慢慢腿软瘫到了地上——他知道段律铭回不来了。那阵法太过厉害,段律铭挣脱不了。

    他回头,看着她,似乎是要安慰她,刚刚牵起唇角,整个身影便被光芒吞没了。

    最后一刻,白狐也跳进阵法咬住段律铭的衣服,被一起让光芒吞没。

    小狐狸吱吱叫着紧跟着跳了进去。

    光墙再一次发出了更加耀眼的白光,光晕变幻,陡然收拢化作一道青光朝天空射去。留下一地破碎的法器。

    丁萱双手伤口嵌着满地的碎石,她挣扎着站起身。

    似乎……一切都消失了。

    明佘岛一如既往地荒凉,飞沙走石,海边妖怪没有了,一地血迹没有了。

    没、没有了……

    “律,律铭?”她颤抖着声音,试探着喊他的名字。

    天地悠悠,一片空旷。

    她站在天地间,孑然一人。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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