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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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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中期考核后,学院会下发硕博连读申请通知。”汪宁坐在办公桌后挂断电话,告诉丁萱,再一次提醒她,“确定要读博?”

    “嗯,早就下定决心了。”丁萱点头,冲老师笑,“谢谢您。”手里一次性杯子里茶叶缓缓沉落。

    “最近比较忙,也没时间问你。剧本进度怎么样了?”汪宁关上电脑。她已年过四十,留着齐耳波波头,身材微胖,个子不高,衣着一向是宽松休闲系,总是简单的长袖衫加黑色九分裤。面容和善,看着很像是情感节目里负责安慰哭泣讲述人的资深感情分析专家。而她编剧的几部电视剧里,的确对感情剖析很精准。

    作为一个文艺女教授,汪宁出了好几本书,编了好几部电视剧,针对的观众群是三十岁往上的家庭主妇,前段时间她也忙着写剧本,一个医疗剧,所以只匆匆看过当时从校话剧团拦截回来的丁萱初稿大纲。那时候这稿子粗糙到主角名字都是赵钱孙李依次排下来的。

    “剧本啊……”丁萱不知道该怎么说,视线从桌边矮胖的多肉植物到沙发上堆着的试卷再转回到导师脸上,“把原来删掉的医院拍戏部分补回来了,因为添了个女主角。现在在考虑要怎么修好这部分。”

    汪宁想了想。“这样吧,我给你在医学院找个在医院坐诊的老师。你跟着采访两星期,看看人家真正的医生生活是什么样的。”正好她之前写医疗剧时跟那边的老师都打过交道。

    丁萱点头。“谢谢您。”

    从院楼出来,时间还早,丁萱在原地站了片刻,还是朝图书馆走。手机振动了几下,点开看是同门的一个博士师兄转发的学术活动,要求参加者准备一到两个关键词,三分钟学术近况介绍,享受‘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浪漫。另一个消息是群里辅导员新发的消息,由于本市受台风影响,接下来几天可能会持续有大到暴雨,请同学们减少不必要的外出。

    丁萱望去,依旧是灰蒙蒙的天,下雨的时候能分辨出是乌云。若是不下雨,那就是雾霾了。一辆全黑的轿车,被雨水冲刷得闪着流线型的光芒,从左边的大道越过来,飞速驶向校门口,带起一阵潮湿混着青草味道的风。

    丁萱朝那车望了一眼,低头一边将被风带落的发丝绕到耳后,一边点开朋友圈。王秋转发了医学院烧伤学生捐助的消息,<a class="__cf_email__"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data-cfemail="d7326e6197336d5132726e345755">[email protected]</a><script data-cfhash='f9e31' type="text/javascript">!function(t,e,r,n,c,a,p){try{t=document.currentScript||function(){for(t=document.getElementsByTagName('script'),e=t.length;e--;)if(t[e].getAttribute('data-cfhash'))return t[e]}();if(t&&(c=t.previousSibling)){p=t.parentNode;if(a=c.getAttribute('data-cfemail')){for(e='',r='0x'+a.substr(0,2)|0,n=2;a.length-n;n+=2)e+='%'+('0'+('0x'+a.substr(n,2)^r).toString(16)).slice(-2);p.replaceChild(document.createTextNode(decodeURIComponent(e)),c)}p.removeChild(t)}}catch(u){}}()</script>

    点开看,这篇文章非常详尽地描述了那场悲惨的摆渡车自燃事件,以及男学生的烧伤情况家庭信息,并在文章最下方附上了线上捐款的链接。

    丁萱滑到文章末尾,觉得这文章说得跟孙雯讲得没什么大差别,正准备关掉页面时,看到了点赞最多的第一条评论——

    最新消息!链接已失效,大家不用捐款了!段老师已经一个人承包了所有款项……【感动】

    第二条:我段就是这么好心~~祝这位同学尽快康复。

    第三条、第四条……越往下,说男同学烧伤事件的人越少,聊“段老师”的留言反而越来越多。

    直到丁萱滑到一条:今天在医院看到段老师带实习生,男神穿白衬衣,简直引人犯罪……

    医院?这位段老师也在医院工作?

    丁萱停下脚步,心里有点乱,退出微信将手机塞进包里,思考了一下,加快脚步,到了图书馆刷卡进去,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来,立即打开电脑,点开大纲文档。

    大纲里关于机场摆渡车自燃写得也不多。而对火灾的后续……丁萱什么也没有写。

    突然灵机一动,丁萱打开浏览器,输入“华大医学院”,找到官网,点击进入。

    首页立刻跳出来图片新闻,连着两张的标题是《医学院段律铭教授在《柳叶刀》发表关于罕见心脏疾病的临床研究》以及《段律铭教授荣获一等医学成就奖》。

    段、段律铭??

    怎么会连名字也一模一样?

    丁萱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心跳无法控制地加快了。

    点开大图,是一张在礼堂里做讲座的照片,讲台后的人西装革履,看向台下的学生。照片不大,又是广角,只能模糊看到这位段教授的面部轮廓,却让丁萱陡然生了一股凉意。她忍不住深呼吸,手开始有点发抖。

    努力集中思绪,她转而匆匆点进“师资力量”,先找研究生导师,没有——然后是博士生导师,按姓氏排名,很快就看到了——

    “段律铭”三个字。

    丁萱点进个人主业,看到了段律铭的简介,异常简洁,除了研究方向与办公室联系方式,就是全英文的研究成果与论文。

    段律铭……段律铭……

    丁萱下意识地咬住了指关节。脑海里仿佛沙漠戈壁起了龙卷风,飞沙走石般呼啸,久久才安静下来。

    巧合?

    仅仅是巧合吗?

    ……

    晚上,丁萱提着电脑回宿舍。雨后枝条纤细的树带着水,站得歪歪斜斜。花坛里的藤蔓花已经长时间没有修剪,长成爆炸式的一团,像是被雷电打过似的。春过夏末的晚上,所有植物都呈现出雨水后肆意的生长。空气有些潮湿。外面的灯光带红,更像是一团火,照亮夜空。

    宿舍楼里有个小花园,旁边绕圈散步的女生们,操着各种方言,在打电话,有给家人,有给男友,有给遇到感情问题的闺蜜然后一起抱怨遇到如此渣男。

    丁萱在跟姐姐丁若棋聊天。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职业,就连之前发生机场事件也——”她左思右想,想不通。

    丁若棋在那边哈哈地笑。“巧合而已。经常见新闻上说公交车自燃,难不成都跟那些描写过这些事情的作家有关吗?而且啊,你们学校那个教授——不说你侵权就已经是万幸了。”

    “真的吗?”丁萱喃喃自语。

    “肯定是你之前听说过他,后来就构思出来了。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以后把男主改个名字吧,毕竟万一扯出纠纷来不好。”丁若棋振振有词,“你的剧本写几集了?”

    “才五集啊。我还在改大纲呢。”丁萱换了右边听电话,“总觉得人物不够丰满。我老板说她要帮我找一个医学院老师,让我跟着对方采访几天,看看他们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你老师真的对学生很用心啊。”丁若棋感叹。

    “她以前写过一部医疗剧,正好认识那边的老师,”丁萱顿了顿,“你呢?最近有拍戏吗?”

    “我下巴还没恢复好呢。经纪人联系了几个试镜,大概半个月后开始吧。”丁若棋随意地说。

    丁萱犹豫了一下,“其实你已经很漂亮了,真的。我感觉电视上那些明星都没你漂亮。”

    “光漂亮可不够。要漂亮得有特点。能拍戏的都漂亮,可又有几张脸是观众能记住的?”丁若棋其实不太愿意聊到这个话题,“不说啦不说啦,我要去睡觉了。”她今天一整天的时间只吃了一根香蕉,一个白水蛋,减肥。饿得不行就睡觉,免得想吃东西。

    “好……”丁萱想说什么还是打住了,“注意身体,别太累了。晚安。”

    挂断电话,丁萱盯着手机良久,回身慢慢上楼梯。

    宿舍里王秋正跟着郑多燕跳操,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数拍子,见丁萱回来后就坐下没有说话,便问:“想什么呢?”

    “想剧本。”丁萱下意识回答。

    “还没整好呐?”王秋抱着健身球左晃晃右晃晃。

    “你说……如果笔下描写的人物,成真了该怎么办?”丁萱盯着桌子角的仙人球。

    “又不是神笔马良。”王秋笑,“如果我笔下的人物成真,首先抱男主角大腿,让他爱上我哈哈——你呢?”

    丁萱仿佛没听到,沉默半天才开了口。“他会杀了我。”王秋已经又在全神贯注地跳操,没有听到。

    丁萱并不是在开玩笑。她笔下的段律铭,不管表面多么正义善良,骨子里是邪的。如果他突然知道世界上有个人了解他所有的秘密,甚至了解他的未来命运,那么,这个人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会犹豫。

    是丁萱亲笔塑造了这样一个……冷血的他。

    第二天中午,食堂。人头攒动里,丁萱选了个最短的队伍,排队买了份西蓝花和红烧排骨,找到位置坐下。

    食堂墙壁上挂着电视,一般放央视五套的篮球赛,或者新闻频道,或者三套的《开门大吉》,充分满足男学生或者食堂大妈的口味。

    而今天在放新闻。

    “……据海洋专家介绍,这是本市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鲸鱼搁浅的状况。这条于昨天被发现搁浅在东清滩涂的鲸鱼为成年虎鲸,长8米,重9吨,右鳍断裂,身侧有疑似捕猎造成的撕裂伤。附近村民称,曾看到另一条鲸鱼在附近深海航道区域久久徘徊,不愿离开。”

    丁萱手里的勺子啪一声掉进了只见西红柿的蛋汤里,溅出的汤花儿落到衣服上,她却仿佛呆住一般,忘了掏纸巾。

    剧本,第一集,第二十幕第二场,食堂新闻。

    虎鲸,又叫杀人鲸,海洋中的顶级捕食者之一,群居动物,母系家族,群落里没有父子关系或父女关系,只有母子关系。雄性负责追踪猎物,群族会集体攻击。这一点,让丁萱选择了虎鲸,而不是曾经在本市搁浅过的更加巨型的抹香鲸。

    丁萱脑海里思绪纷杂,饭菜很快就凉了,她也没心思吃。左思右想毫无头绪,她端着餐盘送到阿姨那里,转身出去。

    外头小广场上依旧是热闹,考研补习班,出国培训机构,以及学生社团活动,占据了一大片地方。

    丁萱匆匆路过布告栏,又匆匆转回来。

    最新的大幅海报,周四下午两点,图书馆大型报告厅,有国外学者讲座,一位拉斯克临床医学奖获得者,两个生物学顶尖教授,一中一外,以及最后的——段律铭。

    这倒是……不在“剧本”之上的。

    丁萱低头寻找“参加方式”,海报上显示的发门票时间是昨天中午。时间已经过了。

    丁萱咬着嘴唇,心里的感觉很复杂。

    “对呀,是段老师,他周四也要去讲。”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丁萱回头,看到孙雯正和一个女生边讲边朝这边看。

    “啊,嗨~”孙雯也认出了她,开心地打招呼,瞧见丁萱站在海报前,“你也要去听讲座吗?”

    丁萱笑着摇摇头。“票昨天已经发完了。”

    “哦,其实没票也可以去的,只不过要到开场之后才能进去站在后面听。”孙雯想了想,“我室友好像周三要跟导师去出差,她领了票的。回头我问问,她要是还留着那张票的话,我拿过来给你。”

    “谢谢。”这倒是很意外的消息。

    “我加你微信吧,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孙雯拿出手机,依旧腼腆地笑。

    “我叫丁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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