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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妖怪事件之后，连着下了几天雨。这不是明未喜欢的天气，总觉得闷闷的，像心里堵了块石头。
这天难得雨停，屋外一阵喧闹，明未走到阳台上一瞧，黄角树下聚了好些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竟是老张和几位大妈站在一起。
“老张，你说我儿子的婚礼就摆这儿？”说话的人正是杨阿姨。
“老树下风水最好，要么你只能摆到老村去了。”老张抬头看着老树，因为近日的风雨，朝北的一面落了不少叶子，“不过杨大姐，你真准备把日子定在农历二月十八？近来雨水多，阴气重，风水不稳。你们可注意到最近村里怪事频频？”
旁边几位大妈面面相觑。
“说起怪事。”其中一位大妈接上嘴，“你们知不知道老方？”
“老方？就住这栋楼里的吧？听说他儿子今年要高考了？”杨阿姨答道。
“是呀。今年六月就高考了，那孩子本来可聪明了，成绩又好。可是近来呀——”插嘴的阿姨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好像中了邪。一开始只是走神，到后来就有些神志不清，经常死死地盯着窗户外面。到这两天已经昏迷在床了。去医院看，医生也瞧不出来个啥，说是什么高考前综合症，让他缓解一下压力。”
那阿姨接着道，“听老方说，经常见到有黑影在他儿子的窗前晃来晃去。”
“黑影？”老张目光一闪，“这恐怕也是来自老村的阴气在作祟。学习压力大的小孩，很容易受到风水影响。”
“我听说最近有人在老村见到了蛇。”另一位阿姨插嘴道，“现在刚农历二月，气温才十来度，蛇怎么就出洞了。往年不是都要到三四月份吗？”
“嗯，动物的感官比人类敏锐数倍。要是风水变化，最先察觉的就是它们。”老张又点点头。
“是嘛？”杨阿姨一脸愁容，“哎哟，这请柬都发出去了，婚礼日子肯定不能再改了。老张你不是本事大嘛，快给想想办法。钱方面的事都好说。”
杨阿姨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哎哟，又下雨了！你看看这天气。天气预报还说过会儿会有雷暴，果然是惊蛰到了。我得赶紧回去收下衣服。”
什么风水阴气，老张肯定又在装神弄鬼，想要忽悠杨阿姨一笔钱。明未想起之前老张在吴宅里整的什么水火八卦，到头来都是在演戏。
-
老张和杨阿姨刚离开，雨便淅沥沥下起来。天色跟着变暗，才下午四点，跟到了傍晚一样。
明未正准备进屋，忽见路上有个黑衣人，形色匆匆地走过。这不是刚搬到月茗村那天，在老张店里吃饭的人么？他的身影好眼熟——明未还是没想起来是在哪见过。
黑衣人走后，雨里又出现了一个披着雨衣的女孩，费力地挪动一部工程人字梯。她两步一歇，动作缓慢。
大雨天折腾这东西，是要做什么？
女孩将人字梯架到黄角树下面，试了几脚，便开始往上爬。
明未顺着梯子往上看，黄角树的枝头上，挂了一只很大的鸟窝。在风雨里晃啊晃，像是要掉下来。
是想固定鸟窝？
女孩的第一脚就滑了一下，梯子在她脚下晃了晃。
大雨天，又是女孩子，这样下去恐怕会出事。明未披了雨衣下楼。
“太危险了，我来帮你。”
女孩被明未吓了一跳，脚一扭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明未赶忙上前扶住梯子。
她一张圆圆的鹅蛋脸，已被雨水淋湿，刘海也乱了，一双大眼又黑又亮。
“我叫明未，住旁边楼上。”明未往自己阳台的方向指了指，“你是不是想固定树上的那个鸟窝？雨太大了，你一个人弄很危险。要不换我上去看看？”
女孩抬头看看鸟窝，沉吟半晌，点了点头，“谢谢你。”声音轻灵，像春天的鸟鸣。
她把一卷细绳交到明未手里。
明未小心翼翼爬上梯子，问起是什么鸟的窝。
“喜鹊。是上周刚搭好的窝，喜鹊妈妈还在里面产了蛋。昨晚吹大风，这一侧的枝条被吹掉不少。今天又有暴雨，鸟窝恐怕撑不住了。”
“喜鹊？是不是长得比较黑那种？”明未想起之前听大妈提到的，老方家窗外徘徊的黑影，会不会是喜鹊？
“不算很黑。这里的喜鹊是东亚亚种，头和胸部是黑色，不过肚皮是白色的。”看来女孩对鸟的事情颇有一番研究。
明未站到梯子的顶层，踮起脚，伸长了手，还是差鸟窝一大截。
“怎么样？”女孩在下面问道。
“——我的个子也不够。至少还差一个头。”
这下糗大了。明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告奋勇前来帮忙，却没帮上，“稍等一下，我去家里找点东西，踮在梯子下面试试。”
雨比之前又大了一些。刚刚杨阿姨说，过会儿有雷暴。
“晴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雨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一把绿色小伞移过来，伞下的孩子抬起头，露出白皙的脸颊。
“小汤宁？下这么大雨还不回家？”女孩竟也认识汤宁。这孩子搬到月茗村明明没多久，还挺有人缘。
“下雨多好，我最喜欢下雨了——咦？小明哥哥也在。你们在玩什么，也带汤宁一起玩嘛。”
“晴姐姐要把树上的鸟窝固定一下。”女孩往上指了指。
“晴姐姐说的是树里面的鸟窝吗？那个鸟窝我见过，里面有好几只小蛋。前天我还想掏里面的蛋，妈妈不让。”
“不能掏树上的鸟蛋。”女孩赶忙道，“妈妈说的没错，不许掏鸟蛋，知道吗？”
汤宁吐了吐舌头。
明未灵光一闪，忙问道，“汤宁，你是怎么知道鸟窝里有蛋的？”
“当然是爬上去的啦。”汤宁挺了挺胸。
明未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黄角树，弯曲的茎干，粗壮的树枝，这种树其实是最好爬的。他想起小时候在回峰村的时候，就经常爬村里的那棵黄角树。大人一呵斥就滑下来，大人一扭头又爬上去。
“汤宁真厉害！”明未从梯子上下来，对女孩道，“我可以爬树上去，在树上固定鸟窝，应该比用梯子更容易。”
女孩看了看黄角树，皱着眉头没吭声。
“要爬树上去吗？我先爬，我知道路。”汤宁说着便扔掉了手里的雨伞，两三下爬上了黄角树。明未想要伸手去拉他，已经晚了。
“汤宁小心！”女孩惊叫一声。
“别担心，我也上去。”明未走到黄角树跟前，伫立片刻，心里默念了一句得罪。
他脱下雨衣，挽起袖子，抓住头上的一根枝条，脚在树干上轻轻一蹬。
黄角树的树冠非常大，枝条比大腿还粗，横七竖八，纵横交错，像一座立体的迷宫。雨水打在枝干上，发出有节奏的扑通声。枝叶间透过一点点周遭的灯光，经过雨水的反射，给树冠染上了一层迷幻色彩。回峰村的记忆再一次回到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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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着黄角树的枝干继续往上爬。回峰村四周的风景一览无余。北边是巍巍回峰shan，东边是潺潺返塘溪，南边青色的玉米田层层叠叠，西边林子里种了大片的桃树。
回峰村的房子都是砖墙瓦房，横七竖八地堆在山腰上。房屋间的小路错综复杂，到处是坡道梯坎。是捉迷藏的绝佳战地。
我要再爬高一点。他想着。
“三十五”，“三十六”青青正趴在东边黄色的土墙上数数，蒙娃子躲到谁家门口的大水缸后面了，林娃子还在草垛子后面找地方。
再爬高一点，没人能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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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底一滑让他重回到现实。下雨天的老树上并不安全，被淋湿的枝干很容易脱手。现在离地已有三米高，若是掉下去，摔得可不会轻。他深吸一口气，重新集中注意力。
“就这里了。”汤宁的声音从上面传过来。
“汤宁，找到了你就先下来吧。”顾山晴在树下大声道。
“我要在这里帮小明哥哥。”
“听晴姐姐话，快下来。雨要下大了。”
“我喜欢下大雨。”
这汤宁还是个顽固分子。
明未开口道，“汤宁，你先下去。不然小明哥哥以后不和你玩了。”
“啊？那好吧。”
汤宁果然还是听我话的。明未一阵得意。
他爬到汤宁刚刚呆过的位置，扶住树枝往上看。鸟窝就在眼前，被雨点打得摇摇欲坠，里面果然有几颗浅色的鸟蛋。
他小心把细绳从鸟窝的侧面穿过去，绕了几圈后，在树枝上打了几个结。鸟窝终于不乱晃了。
“可以了，快下来吧。”女孩的声音里有一丝焦虑。
“好。”明未正准备退下，目光瞟到对面楼房的窗户。窗后有张小床，床上躺着一位男孩，双目紧闭，面容扭曲，似乎正经历一场噩梦。
刹那间，窗户前有一道黑影闪过去，吓了明未一跳。
紧跟着，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出现在窗后，脸上满是怒气，嗖一声拉上了窗帘。
“明先生？”
“没事，我马上下来了。汤宁下去了吗？”明未一步步往后退。雨又下大了一些，枝条开始摇晃，手上也更滑了。
“还没有。”女孩的声音更加焦急。
突然一个大闪照亮了四周，惊得他差点滑一跤。——坏了，天气预报所说的雷暴终于来了。明未心里暗暗叫苦，加快了移动速度。
一声炸雷接踵而至，明未缩了缩脖子。下面传来了汤宁的哭声。这野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竟然会怕打雷。
明未担心汤宁摔下树，忙低头去树冠里找他，“汤宁！你在哪儿？”下面也传来女孩的呼喊。
汤宁的哭声时断时续，到后来慢慢听不到了。雷声却越来越密集。周围的温度在慢慢降低，这感觉似曾相识。
“你站远一点，别离树那么近，当心闪电。我去找汤宁。”明未向女孩喊道。他继续往树的深处摸，暗自祈祷老树不要被闪电击中。
“枝繁叶茂的老树爬不得。”脑海里响起老张的话。
突然又是一个大闪，比之前的还要大，也还要长，白色的电光穿透枝叶，把树干都照亮了。
电光火石之中，眼前的景象让明未一惊。树的深处缠绕着一条蛇，青绿色的鳞片，拳头大小的头，鲜红的信子划破白色的闪电。
轰！跟进的雷声快要撕裂大地。脚下一根枝条应声而断。明未脚一踩空，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后背狠狠撞到了一根枝条上，跟着咔咔几声，枝条的断裂声中，他的身体不可挽回地向下坠落。
伴随阵阵疼痛，明未的后背和四肢不断撞上枝条和树干。他的双手在半空中乱抓，树枝却无情地离他远去。后背触地的一瞬，他痛得不由叫出了声，水花在身边飞溅开来，眼帘上映着黄角树张开的树冠，在电光中不断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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