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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峰村南的玉米地，一到夏天就变得透绿。
明未扒开玉米秆子往前钻，高高的绿绿的玉米杆，瑟瑟摇晃着，一根根被甩在后头。
“川剧团来了！川剧团来了！”身后的小孩嘻嘻哈哈叫着，“就在前头，快点！”
玉米秆交错往后，像是绿色的隧道。
终于最后一排玉米杆也被扒到身后，一条土路横在眼前，许久不下雨，地上的车轮印子开裂了。一辆拖了个藏青色大棚的货车在土路上挪动，棚子后面的门帘敞开，探出几张年轻的脸。
明未追在大棚车后面跑起来。
“川剧团！川剧团！”身后的小孩跟着边跑边欢叫。
跑了几步，明未突然停了下来。他呆呆地看着大棚车。
大棚的门帘后面伸出一个毛茸茸的漆黑的小脑袋，顶上两只耳朵微微摆动，一双眼睛泛着琥珀色的光。
-
搬到月茗村以后，便经常梦到回峰村时候发生的事。
有些事，是他的记忆里没有的。
是的，十二岁以前的记忆，支离破碎。
他只记得一些在回峰村生活的片段，黄角树，和爷爷模糊的样子。甚至连他最喜欢的黑猫的故事，都想不起来。
这让他如鲠在喉。
-
第二天一早，明未在黄角树下见到了那只黑猫。这次它慵懒地蜷在草里。
“前天晚上，你在老村有看到过小孩吗？”
黑猫没理他，抬起头来舔了舔自己身上的毛，换了个姿势又睡过去。
黄角树背后，影影绰绰的老村，安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明未看了看表，离上班的时间还早。他走进老村。
虽然清晨的老村雾气未散，但比起晚上，可见度还是高了许多，至少不是只有漆黑肃穆的影子。
荒草丛一高一低，草叶上挂着露水，牛仔裤的膝盖很快被沾湿了。曾经是白墙黑瓦的房屋，被灰色和绿色所覆盖。
吴宅里还残留着刺鼻的气味，铜炉架在厅堂的中央。环顾四周，残破的墙壁和断腿的家具，变得都没有前天晚上那样可怕了。
他径直走到那间关着的门前面。
门用的是老式的铁栓子，露出一条缝。栓子上的锁已经坏了。
咦？前天晚上看的时候，不是还好的么？
他拿起锁来看，锁口有几道印子，还挺新，是最近才撬开的。
推开门，深色的窗帘紧闭，光线很暗，尘埃静止在半空，蛛网遍布。
其他的东西，都停留在十一年前的一刻。
吴同跳河前的那一刻。
这让他有一种，时空倒流的错觉。
桌上摊着一幅画，虽然蒙上一层灰尘，还是能看清，画的是一条河，一栋房子，一个人，一条绿色的小蛇。几支画笔随意地放在一边。就像是昨天刚用过。
柜子侧面有一排挂钩，上面挂了几顶不同样式的帽子。看来吴同不仅为了遮太阳，还是个帽控。
但——挂钩上并没有杨阿姨所说的，红色的帽子。
明未四处找了找，在桌脚发现了它。
奇怪，为什么这顶帽子会被扔在这里？
从目前屋里的摆设看来，吴同是个蛮会整理的孩子，东西收拾得很整齐，不会将帽子像这样乱扔。
明未捡起帽子看了看，上面蒙了灰尘，里面有几片淡淡的深色印记。这是——发霉后留下的印记。
屋里潮湿，布料发霉倒是正常。不过，明未把挂钩上的帽子拿下来看，并没有类似的发霉痕迹。
这顶红帽子，有可能被别的人用过。
明未又观察了一番桌子，桌面有一小块方形的区域，没有灰尘。有什么东西最近被拿走了。
-
这时候，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明未忙转头——
“哎哟！”
门口的黑影差点跳了起来。
“吴四！”
“小伙子！”吴四一脸惊愕，“吓死我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明未一时语塞，“——我来老村随便看看。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出人意料地，吴四也迟疑了一下。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挺起胸，“这是我家的房子，我当然可以来这里。我——我是来找照片的！”
吴四走进屋，目光不断往桌上瞥，“你怎么能随便进别人家！”
“不是已经要拆掉了么？”
“那也是我家！”吴四提高了声调。
明未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这屋子的锁，是你打开的吗？”
“是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吴四语气不善。他斜了眼看着明未，“我听说你是刚搬到月茗新村的？”
“嗯。”
“前天晚上以后，你有来过这幢房子吗？”
“没有。我今天才过来。”
“真的没来过？”吴四上前一步，眼神愈发犀利。
“真没有。我就是好奇，想来附近看看，是不是有鬼魂。”
“鬼魂已经被赶走了！”一听鬼魂二字，吴四神情紧张，声音又提高了一个调，“不然我能站在这里吗？”
他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小伙子，我告诉你，怎么说，这都吴家的宅子。这里的东西，也全都是吴家的。除了吴家的人之外，不许有外人进来！”
“——现在，请你出去！”
吴四这家伙，干嘛这么大的气？
明未悻悻地走出来。
吴四是把他当成贼了。屋子都要拆了，里面能有什么宝贝？吴同的屋里也就是生活琐物。
这家伙，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
出了吴宅的门，没走几步，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扭头一看，悉悉索索的声音戛然而止。除了草丛微微晃动，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继续往前走，悉悉索索的声音再次出现，而且越来越近。一回头，那声音立刻又停下来。
什么东西？
明未小心翼翼地扒开草丛，地上竟有件白色的衣服！
他捡起来看，是件尺码很小的帽衫，背面除了他的脚印，别的部分都很干净，像是刚脱下不久。但表面冰凉，没有留下人的体温。然而一转衣服到正面，他不由吸了口凉气。
正面有一张血手印！看大小像是小孩的手掌。
明未一阵惶恐。
难道是衣服的主人遭遇了什么不测？
继续往前走，草丛里又出现了一条灰色的裤子，也是小孩的尺码，上面沾了点点血斑。
——是同一个孩子的衣物吗？
明未把衣服和裤子都抓在手里，没再往前走。
他蹲在地上环顾四周，前方的草丛里，缠了一段薄薄的，透明丝带样的东西。
这个是——
他来回快走两步，寻找声源。不留神脚被狠狠地绊了一下，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倒在地。还好是草地，摔一跤不怎么疼。
那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草丛猛烈晃动起来。
嗖！
面前的草丛里，伸出一只拳头大小的头，悬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半空中，死死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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