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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泼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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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显虽然意在开解刘义谦,然而见其提及段博彦便咬牙切齿,大有受辱之意,心里便知道此话说也无用。暗暗叹了口气,陆显想,夫子,天威难测,我只能今后尽力护你周全了。

    过了三日,陆显正式去西岭书院就读。三年后,陆显参加大比之试,以新科状元之威名入翰林院,开始了自己的显宦之路。刘义谦继续做他的三皇子,直到麟德二十五年。

    陆望在入西岭书院读书后,虽然曾暗示过段博彦当日那位文谦公子的身份,段博彦只是“哦”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当陆望试探着提出,是否要帮段博彦牵线与三皇子刘义谦来往时,段博彦断然拒绝了。他只是摸着胡须说,“该来的总要来。我无愧于心。”陆望也只好放弃。

    麟德二十五年,太子刘义豫废为魏王,三皇子刘义谦立为太子。同年皇帝驾崩。第二年,太子刘义谦即位,改元为天佑元年。

    天佑元年,鸿儒段博彦离京,回家乡沧州,西岭书院关闭。吏部侍郎陆显擢升为吏部尚书,钦赐文渊阁大学士。

    陆显想到一年前,第一次想到去沧州,临行前去见皇帝刘义谦,提及此事。多年前在西岭书院的一幕在这位新皇心里虽然已淡漠,但是提到这个名字,他还是皱了皱眉头。“一定要他来做望儿的业师吗?”刘义谦不满地问。

    陆显谦恭地低下头,看着地板的青砖,说,“他是最好的,陛下。我希望望儿得到好的教育。”他抬起头看着皇帝的脸,缓缓说,“相信陛下也是。”刘义谦扶了扶额头,闭着眼睛考虑了一会儿,说,“准了。”陆显满意地说,“谢陛下恩典。”刘义谦抬起手,说,“不过,只准那老儿在你府中教授望儿,不准他出来讲学。”陆显想,这是意料之中的,答应说,“微臣知道。”

    想起这些前尘往事,陆显扶着柴门的手微微颤抖。陆望拉了拉陆显的衣角,嘟起嘴问道,“爹,段夫子说了不收我了。我们回去吧。”陆显迟疑了,千里奔波,四次来沧州,所有的劳累只为了这一个目的。更何况,这不仅关系望儿的未来,更有可能影响。。。

    他想起了心里的那个隐忧。现在的陆显也有无法宣之于口的念头和忧虑,在心底的那个角落里。“不行,不能放弃。望儿的教育是耽搁不得了。他必须成为优秀的人。这一步必须走出去。我要好好筹划,未来,还很长呢。”

    想到这里,陆显下定决心不能退。他蹲下来,拉着陆望的手,轻轻问他,“望儿,段夫子是天下最有学问的人。你想跟他学吗?”陆望歪着头,想了想,扁着嘴委屈地说,“可是他不想收我呢。”陆显问他,“你相不相信,不可能的事会变成可能?”陆望的眼睛忽然亮了,点点头,“我相信。”

    “好,那我们等下去!”陆显拍拍陆望身上的土,坚定地站起来。陆宽见父子俩都有些疲乏,连忙让随从搬来一大一小两把椅子靠在墙根下。陆望蹦蹦跳跳地跑向自己的小椅子,一屁股坐下,嘴里叫道,“宽叔真好!”陆显也在椅子上坐下,半闭着眼睛歇息。

    陆望一脸惬意地坐在椅子上数手指玩。“一、二、三、四、五。”再换只手,“六、七、八、九、十。”数完手指,跳下椅子,数篱笆上的菊花花瓣,“一、二、三、四、五。。。”咦?金黄的菊瓣上怎么突然多了一个黑色的毛毛虫?毛毛虫还在动。。。原来是一只黑色的毛手!

    陆望呆呆地望着那只毛手发怔,向篱笆对面看去,突然对上了一对乌溜溜的圆眼睛。那双眼睛也好奇的望着他,我的天!居然是只毛猴子!这猴子正爬在篱笆这边,将一只毛手向菊花伸去,还居高临下地对着陆望咧齿一笑,露出一嘴的大白牙,似乎是胜利者的宣示。

    陆府的随从们只见段夫子的院子里,不知哪来的一只毛猴子,龇牙咧嘴地蹲在竹篱笆上,一把扯下篱笆上插的菊花,用毛茸茸的黑手摘下花瓣往自己的头上胡乱戴去,尾巴左右晃着,往篱笆上甩去。陆宽连忙叫道,“少爷!可千万别惹这野猴子。谁晓得是从哪窜出来的呢!小心它挠你!”

    这猴子似乎听懂了陆宽在嚼他的舌,“哧”的一声裂开大嘴朝陆宽做了个鬼脸,脸都挤在一起,更显得脸红如火。陆宽也顾不得这许多,连连向陆望招收,喊道,“少爷!别摸它屁股!这大马猴急了会咬人的!”

    猴子显然怒了,哧溜一声从篱笆上窜出来,想往陆宽扑去。随从们立刻把陆显、陆望护住,护主心切的陆宽也早已挡在了陆望身前。猴子一看人多势众,用毛手摸摸脑袋,从如临大敌的随从们身边一个箭步窜出,三步并作五步往前冲,晃着尾巴往乡间田埂边的小路跑去,一溜烟竟跑的没影了。

    陆宽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为自己成功保护了大人和少爷,化解马猴危机感到庆幸。从祖辈就在陆府当差,父亲更是忠国公的贴身管家。到了陆显执掌陆府,陆宽也跟随着从小服侍到大的陆尚书鞍前马后地辛劳。

    至于小公子陆望,更是陆宽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心头肉,巴不得把少爷立刻拉扯成人,继承陆府的荣光。这不知从哪窜到段夫子院子里的野猴子实在可恶,差点把身娇肉嫩的少爷冲撞了,真是罪大恶极。陆宽擦擦脸上的汉,回想起野猴子的利爪,真是心有余悸。

    陆望眼睁睁看着这猴子跑了,倒觉得没趣。从篱笆边走到门前的大槐树下,放眼望去,围观的乡邻中倒有一个小孩挤在人群中,好奇地探头探脑。那小孩儿七八岁年级,胡乱扎着两个总角,穿着一件乡间常见的粗布衫,赤脚穿着一双草鞋。陆望见了,心里倒畅快,心想,让他陪我玩会儿倒好。便向他招手,道,“来,我们一起玩儿。”

    陆宽见他脸上倒还干净,衣服也不算破烂,便点头示意他过来,并吩咐随从们小心看顾着。小孩儿见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童儿向他招手,让他过去,心里想着,“这大概是大娘说的京里来的公子了。生的真是好看,富贵人家出来的。我去与他玩一玩儿,便是积了福呢。”

    想到此,便小心翼翼地向陆望走去。见那些随从们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大胆走到陆望身边,把手在衣服上搓了搓,问道,“玩什么呢?”陆望笑眯眯地仰起小脸,对比他高一个半头的小孩说,“我们玩剪刀石头布吧。你叫什么?”小孩儿老老实实地说,“我姓贺,叫寄奴。”

    陆望说,“你爹娘在哪?”寄奴说,“我没有爹娘,是寄养在庙里的,师父们把我养大的。”陆望听了,倒有点与他同病相伶的意思,因他生下来就没见过亲娘,只是和爹去娘的坟前拜过。想着寄奴这个名字太寒酸了,陆望便学着大人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说,“我总听得爹在娘牌位前念什么‘满目山河空念远’,你和我一样也是没娘的,小名寄奴,大名就叫怀远吧。”

    寄奴点点头,说,“回去我就告诉庙里的师父我改名了。你能帮我把这个名字写下来吗?”陆望看着陆宽,拉着他的手说,“宽叔,你帮我写吧。”陆宽点点头,让随从找来纸笔,写好交给寄奴。寄奴把纸条塞进怀里,说了声“谢谢”,便对陆望说,“那我们来玩吧。”

    陆望开心地拍手,说,“来吧,石头,剪刀,布!”寄奴急急出了个布,陆望的小手藏在袖口里,本来是半拳着,忽而伸出两根手指,露出袖口,笑着嚷道,“你输了!让我刮鼻子!”寄奴只觉得眼花,似乎那袖口里的白嫩小手忽而是拳,忽而是指,似乎又是自己出的快了,只好摸摸鼻子认罚。

    两人正在你一拳我一掌玩的热闹,只听随从们一阵喧嚷,围住了一个毛茸茸的黑影。陆望与寄奴也跑到人群中一看,原来那只泼猴又回来了,只是猴掌处一片血糊住了黑毛,肉也翻出来,露出一道很深的伤口。见众人围住啧啧议论,这猴子的黑眼珠露出了一丝恐惧,咧开牙齿想吓退围观的人群,却引来一阵阵哂笑,不由得发出凄楚的哀鸣。

    陆望见着,靠近猴子,伸出手想去摸它的头。猴子警惕地向后一跳,咧着嘴向陆望示威。陆望蹲下来,自顾自地对猴子说,“小猴子,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受伤了,我帮你治好。”随即跑向陆显,拉着他的手,问道,“爹,能不能帮小猴子治伤,它太可怜了!”

    陆显被儿子拉着走来,见这猴子的惨状,想着也是一条生灵,便一口应承下来,“放心吧。这就给它治。”围观的马三连忙说道,“大老爷,这猴子一定是给山里猎户的捕兽夹给伤着了。这猴子贪吃,定是拿这夹子上的鲜果时,手掌给夹住了。亏得它能挣出来,不然山里人今晚该吃上猴掌了。”陆显点头,对随从说,“让沧州府去弄些金疮药和纱布来。”随从答应着,一溜烟去了。

    一顿饭的功夫,那随从带着一个郎中,捧着治伤的家什急急飞奔而来。那郎中刚要见礼,陆显摆摆手,说道,“免了。给这猴头看看吧。”郎中恭敬答道,“小医领命!”便取出家伙,由随从按住猴子,自己拉着猴掌,细心地剔除烂肉,上药包扎。那猴子起初被按住,挣扎了一会儿,后见自己的手掌被上了一些清凉药粉,便觉得不那么疼了些,安静下来,怔怔地看着陆望那张关切的小脸。

    少顷,郎中已经包扎完毕,行了礼便恭敬告退。寄奴偷偷捅捅陆望的背,悄声问他,“你要把这猴子带回家玩吗?我见街上卖艺的猴子可好玩了。”陆望想了一会儿,黯然说,“让它回山里吧。它妈妈会想它的。”随从们听罢,便放开猴子,人群也让开一条路。

    这猴子居然站立起来,学人的样子拱了拱手,手脚并用地朝段夫子家的篱笆跑去。众人正要喝住,猴子哧溜一声翻过篱笆,往段夫子的居室跑去。陆显跺脚叹道,“这野猴,又去惊扰段夫子了。”众人也说,“救了这泼猴,又去惹事。”正议论纷纷,段夫子忽然怀抱着这猴子从院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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