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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乱扣的门板声将我满脑子可怕的想法惊了个四散。
一手抹去满脸的水，急忙覆上面具。一手扶着木桶翻身而出，顾不得擦干，直接套了件中衣就跑去开门。
林冷的手正扣到一半，见了我的样子，反倒愣了。而后收回敲门的那只手，环抱在胸，笑容渐渐挂了满脸。春风得意的样子，叫人抖落鸡皮疙瘩。
“若你在沐浴，叫唤一声就是。何必如此匆忙。”
说完顶了顶下巴笑，
“咋咋，穿了衣服和没穿一般无二啊……”
尾音拖的长长的，眼角飞满桃花，一副说不出的心情愉悦。
能让林冷如此高兴，相必是他最看不上的慕容，真的走了。
我冷下脸，‘拍’的把门关上，转身至屏风后，取了衣服重新换上。
他紧跟着推门进来，也没逾越，只随意站着。
满室只剩花草香味弥漫，和犀犀簌簌换衣时布料摩擦的轻声，磨的人耳根直痒。‘啪’，手一滑，腰带掉落在地上。我蹲下身去捡，只听屏风外林冷略带严肃地直语：
“为什么要逃？”
……
“慕容泥巴滚了，你刚才却为什么要逃？”
紧了紧腰带，突然感觉喘不过气来。我看了眼那个隔着屏风的影子，不觉轻声：“算我欠他的。”
一个眼花缭乱的旋身，林冷瞬间移到了我的身前。
“你说什么？”
我清浅地直视他，说得有些无奈：
“我不知怎么去面对他，怎么去面对莫言思的死。所以我无法对慕容说一声抱歉。”
“就这样。”
一手顺过头发，松松垮垮地挽着。我推开林冷，走出了屏风。
“……”林冷微微一怔，转身几步追上，拦在我面前，不以为然的讽道：
“不需要对泥巴说抱歉，也不必对相思公子的死有所内疚。他带莫言思进来是非地，是他的错。他让弯月抓了莫言思，是他的错。他明知众人都身处困地却还将人扔给你，仍然是他的错。至于一点武工也不会却仍然拼求着涉险的莫言思，难道没有做好赴死的准备。而你，又凭什么要替他们背负了内疚……”
袖中的拳头团的紧紧的，一抬头，他犹如子夜般漆黑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坦然而真切。
这样的林冷……
好像一切都随他的理。
站在他身边，就没有什么值的害怕，就没有什么可以将自己打倒。
“你说得对。”
整了整还有些凌乱的领子，我低头装做很随意的说：“那就为了让我早些忘了莫言思这个人，请你也给我个职务吧。顶着城主小厮这个头衔，怎么能叫人不生厌气？”
语气里的讨好和希翼有些露骨……
毕竟一向无所求惯了，现在的我却在生硬地央求别人给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等了半天林冷没有答复，我一抬头，就被钉了个正着。
林冷一直在看我，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为什么要这么看。张狂，肆无忌惮的目光中犹如含水泛波，勾起的眼角弯出金翅翘尾的一笔，流光艳洒。被这般湿润润的视线，好似从头到脚的裹住，只觉人就慢慢融了，缠绻不休。
……
“林冷！”
出声叫他，喊了一声便不敢再喊，声音颤颤直抖，跟烧了嗓子似的，连贴着面的白银，都能感觉到烫。只得用张死气的面具对他，半嗔半怒。
他收起拿乔的姿态，轻捂了嘴侧头咳嗽两声，就像遂了心意作弄满了，笑意如何也挡不住。
“我知你定会不满现在的身份。既然这么快就亲自开口讨了，不妨于你个惊喜。”
两指从袖中捏出封信，细一瞧，原是两封。他有些卖关子的将两封信一分，只取其一递来。
我粗粗一看，信是林环师傅的，大致意思是她留信出走，四处游历，不必寻找。因为时日长久，就要将楼主之位暂给予我……
顿时震在当下，脑子懵懵。
“你……你……要将燕舞楼给我？”
他‘噗嗤’笑出了声，很是无奈地摇头，“不过是暂时，因为现在还恐怕不能全给你，你太老实了。”
“林……冷！”
抓着信纸的手扬起在他眼前抖了抖，直想甩他门面。
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突然沉音：“难道，姑姑对你不够好？”
被突如其来的认真吓了一跳，整个人也平静了很多。我极其恳切的点头，
“师傅很好。可是……燕舞楼……”
瞬间语塞。
燕舞楼虽说不是什么大派，但在江湖的地位却是不可撼动。除了经营平常的酒楼旅店，天下所有的信息几乎都会聚于燕舞楼。江湖人想从这里得到别人的消息，又怕别人从这里得到自己的消息，就在矛盾中，拿这样一个存在没辙。
神秘，非正非邪，让人既恨又爱的一个派别，就这么交于我手中么？
哪怕是暂时，如此权利，于一个只做过看院护卫的人，怎么不算滔天了？！
林冷伸手捏住纸角，轻轻的用力，一顺将我的手也握住，掌心略带汗湿的暖意，叫人无法推开。
“既然拜我姑姑为师，就应该考虑到燕舞楼之事。玄衣，现在虽然早了一点，可燕舞楼交付于你之手，却是必然。现下太平无事，你在几位管家身边学习事务，倒也是好的。”
见我还在呆想，他不觉用了些力，捏的生疼。
“金/鳞/岂/是/池/中/物……其他人看不到，连你自己都看不清么？叶玄衣有双想摘星辰的眼睛。”
安安静静的对视，林冷说出的话，勾住了我的心。可是这样诱惑的语气，却将原本还模糊不清的某些东西，剥了个干净。
我微微一笑，谈不上友善地回道：“狼子野心，不敢擅自揣度。”
手一下从他掌中抽出，心静的可怕。近乎逼问一般的语气，不容拒绝的审问：
“即使有了苍冥城，你也大可以继承燕舞楼。纵然两者冲突，也可略施手段瞒天过海。可是你为何对这座私城如此执着，却总对燕舞楼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既然不屑一顾了，还想着为他找一个继承人？告诉我为什么，林冷！”
林冷邪佞的笑容像被我的话狠狠的划破，刹时森然起来。眼里露出无所遁形的丝丝恐惧，有些麻木，又有些迷惘。
“林冷……”
我知道自己有些过了。因为林冷的那句“叶玄衣有双想摘星辰的眼睛” 像一根刺，扎进了心底那点可笑的理想，那点不安于世，自命不凡的骄傲。我以为隐藏的很好，却被某个人就这么摊到了台面，难免羞愤着回击，难免也挑了人家的痛摆上桌子。
“对不起，我太口不择言了。”
惴惴不安地看着他，搜肠刮肚已将自己骂了一通。
他被我的伏低看的很是无奈，双肩微耸，一副真叫人头疼的表情。
“真是……”
详装勃然大怒的踢飞了椅子，林冷自己又先笑了。
“你就不能闭嘴光享受给你的好处么？跟上来。”
扯着我的领子拖到门口。林冷将剩余的那封信胡乱塞进袖子，一纵身，直翻出墙。
望了眼仍旧插的严实的院门，我忍不住地笑。
运气，纵身，爬上墙头，一气合成，那厮笑着在墙根下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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