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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里说吧,大中午没人。找我什么事?”是麦嘉义的声音。
一个女人说道:“找你个什么事,现在还要大老跑到医院来,你干嘛老守在这里?无忧城总经理闲得很啊。”
那个女人的声音象极了华阁芳,不仔细听还以为是同一个人。
“你跑到这里就是为了来说这些废话?”麦嘉义淡淡地说道。
那个女人又道:“好好好,当我没说。姐夫,唐嘉龙的事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这么一个快死的人,你抢回来干嘛?”
嘉丽知道她是谁了?华云芳。她停下脚步,从走廊绕过去,挨着柱子背对他们坐着,树叶繁茂遮住了她的身形,她想听他们说些什么。
麦嘉义没有作声,华云芳继续说道:“欧有道他抢去了就抢去了,人伤人死是他的事,我们又何必横插一杠子管这么个病篓子,你知道吗?这几天花了我三十多万,我……”
麦嘉义有些发怒,沉声说道:“当然要抢回来,欧有道哪里会管他的生死?我答应了嘉丽要帮他找回弟弟。再说了,不是因为你们,这孩子哪里会伤成这样?晚些时候,我会打五十万到你帐上。”
华云芳急道:“姐夫,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管这不相干的人干嘛,唐嘉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值得你这么鞍前马后的献殷勤。”
麦嘉义语气强硬,冷笑道:“云芳,你不用拐弯抹角的讥讽我,我也不瞒你,我已经认了嘉丽做我的妹妹,她有了新的身份,我和她之间,没有你想的那种……苟且。我是很喜欢她,我愿意看到她能凭自己的努力,成就自己的人生,仅此而已,别跟着你姐姐瞎琢磨。你们地产商之间的斗法,原本就不该把一个无辜的孩子牵扯进来,还把人弄成这不死不活的,说不管就不管了?”
华云芳咯咯笑着调侃道:“妹妹?姐夫你也赶上了这个时髦了,离了的是前妻,得到的是老婆,得不到的就成了妹妹。”
麦嘉义冷哼一声,说道:“云芳,你这话说得无聊和不负责任。我和你姐姐早就离婚了,我即算有什么风流韵事,也轮不着你们来说三道四。这孩子我管了,你抱着你的钱睡觉去吧。”
华云芳道:“好好好,我错了,还不成吗?钱不用打给我了,都是自己家里人,这点钱我还花得起。姐夫这么有责任心,我这个‘前’姨妹总要出点力。虽然是梅宝华在兴风作浪,但唐嘉龙的争夺终归出现在我工地,我管了,我们不聊这个扫兴的事了。”
嘉丽痛彻心扉,华云芳果然承认嘉龙是在她工地上出的事,这个梅宝华又是何许人也?
“你去见了梅宝华吗”麦嘉义问道。“他怎么说?”
华云芳道:“那家伙死猪不怕开水烫,和他那个手下竹科在我面前演戏,把事情推了个一干二净。我按你的想法,没当场揭穿他,还是答应和他合作,他已经知道我和欧有道打了一场大架,与欧有道彻底决裂,心里正乐开了花呢。”
麦嘉义道:“这事你的态度很关键,一定不能露出半点马脚,能拖多久拖多久,否则,让梅宝华看出你已经和欧有道联手的话,说不定他会狗急跳墙,帐册之事一旦泄露,牵涉人等都将面临灭顶之灾。一定要谨慎。”
华云芳忧心忡忡道:“梅宝华催得紧呢,不断地用话来暗示我,我也不知道能拖多久,他手里也有副本,他现在是指着我来发难,坐收渔利,但一旦超出了他的耐心,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你知道,招标会的时间是固定的,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姐夫,如果你的计划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啊。”
麦嘉义苦笑道:“你还有选择吗?梅宝华的宝庄集团这么多年来,卧薪尝胆,处心积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挖空心思得来的情报,打了个欧有道措手不及,然后再利诱你进套,事情已然如此,我们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了。梅宝华心机深沉,是个极难对付的人。”
嘉丽听得身体不停地颤抖,她伤心、她痛苦,财富的积累史果然是一部罪恶史,这些地产巨人每一个成功的背后,都充肆着交易和勾心斗角。可怜的嘉龙,却无意中成为了他们争斗的牺牲品。若不是麦嘉义还是一个有良知的商人,在千头万绪之中伸出了援手,现在嘉龙的处境岂不是更加九死一生?
华云芳幽幽地道:“姐夫,都怪我,我不该一时脑热卷进这件事来,要是事先和你商量,也不会……。”
麦嘉义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欧有道也不是个好东西,事情的根源始终是他做出了那本帐册。”
华云芳也觉得奇怪道:“是呀,他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这不是授人以柄嘛。”
麦嘉义苦笑道:“他才不蠢,他只是没想到这东西会丢而已,他忘了还有梅宝华这种死敌一直的存在,这些人一直在觊觎他的死穴,他大意了。这些年来,欧有道几乎独霸了长台的市政及拆迁工程,还不是因为他建立了本市乃至本省强大的关系网,他做出这个东西来,只是用来必要的时候控制和威胁那些得到过他好处的人罢了。”
华云芳倒吸一口凉气:“欧有道看上去一副猪头三的样子,心里的花花肠子还真不少。”
麦嘉义道:“你们哪个又不是这样?官老爷们利欲熏心,你们投其所好,帐册里的内容,我看好些个和你走得也近得很啊,这些人有奶就是娘,须不知只要一伸手,就有个套勒紧了他,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小命。你为什么迟迟不敢发动?还不是发现这些人与无忧置业也有牵扯?若是与你无涉,以你的性格,为了拿下河西奥来,这时候长台早已鸡飞狗跳了吧。”
华云芳讪讪地勉强辩解道:“我是和他们交朋友,欧有道却是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只想控制他们,区别还是很大的。”
麦嘉义哑然失笑道:“本质上没有区别,若是有人拿钱不办事,你不也经常在办公室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大环境如此,须怪你不得,我又何尝不是广施贿赂,都是经商之人,我懂。”
顿了一下,他说道:“嘉丽算算也该来了,我上去看看嘉龙,你回去吧。情况我都知道了,和欧有道约个地方,把帐册真本送去,你亲自去,以表诚意。这个时候,可再不能出什么乱子了。”
华云芳答应着,一阵高跟鞋的声音远去,麦嘉义也往前院走。
嘉丽坐在走廊里,全身冰凉,她把碎片般的信息重新进行了一个整理。梅宝华获得消息,得知一份牵扯到多名高官的帐册将会转到凤尾的长峰公司,便伙同华云芳派人伺机盗窃,无意把嘉龙给扯了进去,为了不留下痕迹,把嘉龙带回了长台控制起来。华云芳为了击败竞争对手建吾集团,答应与梅宝华合作,拿到了帐册,展开对建吾集团的攻击,欧有道为了自保,全力反击,查出了嘉龙的下落,带人到美都世嘉抢夺唐嘉龙,想要追回帐册。却被华云芳带人候个正着,双方火拼,麦嘉义趁乱救回嘉龙。因为帐册牵涉人面太广,华云芳和欧有道又决定合作共同对付梅宝华,表面上华云芳仍和宝庄集团保持联手状态,只为争取时间,彻底消除隐患。
嘉丽不关心他们那些勾心斗角之事,她只想知道,是谁把嘉龙害成这个样子,她绝不能允许自己的弟弟不明不白的遭到了伤害,她是家中长女,不仅要挑起生活的重担,还需要还事件一个真相。
嘉丽闭上眼睛,靠着柱子心里默想:目前来看,华云芳的嫌疑最大,梅宝华次之,反而是欧有道几乎没有嫌疑,因为他如果控制了唐嘉龙,他又何必还要设法去绑架我呢?结果错绑了陈小白。华云芳,无忧置业总经理,华阁芳的妹妹,两姐妹都赁的心毒,谢子涵把她的遭遇告诉我的时候,我还劝慰开导她,只因为事情没有出在自己身上,嘉龙的遭遇终于让我感觉到了切肤之痛。欧有道是到美都世嘉抢的人,证明人一直都藏在那里,不是华云芳,那么还能是谁?
嘉丽睁开眼睛,瞳孔里射出怒火,她决心一定要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但在此之前,绝不能露出半点破绽,否则,华云芳、梅宝华、欧有道,这些人,哪个不是心狠手辣之辈?
她走出小门,买了几桶方便面,想了想,没有从原路回来,而是绕了一大圈,从正门进院。
她推开房门,看到麦嘉义正和查房的医生谈着什么,她浅浅的一笑:“哥,你来了,吃中饭没?”
2
黄英把钥匙往桌上一扔,气鼓鼓地把自己埋在沙发里。这两天协商不利,肇事方那边来了一个当律师的亲戚,叫伍学智,他一到sh,便通知了媒体的一大帮记者,电视台、网站和报纸的这帮记者们一听有这种爆炸性的新闻,马上屁颠屁颠的长枪短炮赶到协商地点。
怎么轰也轰不走,那个伍学智还坦诚道是他把人叫来的,你作为事情的另一方,不能单方面把记者赶走,如果记者不在,那就协商不成。既然你们店家占着理,又怕什么记者在场呢?
太能说了,要债的人反而被他牵着鼻子走。没奈何,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协商。黄社会的态度变得异常强硬,仿佛理亏的不是他,他拒绝一切珠宝行协会的鉴定建议价格,说那只是建议价,并不能代表厂家的成本和商品的价值。一件商品的价格应该是成本加上合理的利润,事涉赔偿,就不再是协会说多少便是多少。
何况这种旅游商店的商品原本就存在太多的猫腻,黄社会的说辞自然来自于他那个当律师的亲戚给他准备,咄咄逼人,仿佛从一个肇事者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消费者的代言人。
各大媒体自然不会放过这场奇特的辩论,持续跟进报道,标题党们大展身手,乾丰珠宝行突然一下声名雀起,但这种名声是黄英不愿意看到的,这一个星期以来,生意一落千丈,上门购物的客人寥寥无几,旅行社也不敢再带人上门,有的来转一下草草就走了。
珠宝协会的头头们坐不住了,纷纷打电话给黄英,要她尽快妥善处理,以免增加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和负面影响。
黄英有苦难言,这个手镯是几个月前经朱佑亭的中岛国际线路上绕道柬埔寨以普通玉石边角毛料的名义进来的一批货,其中打通关节涉及到被捕的王健铭等人,为了少缴关税,海关的报税单上写明的成本极低,后经过在sh本地匠人精心打造而成。
现在经过媒体一渲染之后,对方拒绝各种鉴定报告的作法反而得到了网友们的支持,网友们普通认为,中国的所谓协会,大多都是本行业从业人员组成,对于消费者而言那属于同一个利益同盟,作出的报告不足以采信,必须看到海关的报税单和进口的进价单和加工费用明细。这可苦了黄英,她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形势倒转,让黄英所料未及,原以为脉络清楚占着千理万理的一件理赔事件,转眼成为各媒体感兴趣值得深挖的行业揭密。处理稍一不慎,乾丰珠宝行不仅无法得到满意的赔偿,还将陷于行业和消费者千夫所指的境地。
门开了,亚歌和幸儿从门外进来。
最近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稳定,这是家里唯一还让人觉得慰藉之事。黄英抬了抬眼皮,几乎没有挪动身子,她想打个招呼,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亚歌叫了声阿姨,然后发现黄英脸色有异,关心地坐过来询问没事吧?
黄英疲倦的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回答。
他们显然从网上知道了协商艰难,遇到了棘手的危机。
幸儿说道:“妈,别闷着一个人着急,我们大家合议一下。”
亚歌道:“是啊,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您这样郁闷着,瞧着让家人心里慌。”
黄英虽然一直是个刚强的女性,此刻也感觉到了心有未逮,亚歌也即将成为家庭的一员,有些事也无须瞒他,她把事件源源本本地细说了一遍,同时也把自己的不得已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亚歌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原本以为只是这位未来的岳母心疼钱不肯让步,导致今日之被动,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赔偿案牵出这么多枝节,甚至还可能影响到自己和父亲,甚至整个行业的漏洞。
幸儿听得也是一脸煞白,她明显感觉到危机正一步步迫近,若是处理不好,这事将成为一个全国瞩目的大丑闻。
亚歌问道:“现在双方的差距有多少?”
黄英道:“根本就没谈及赔偿金额,对方根本不承认珠宝协会的鉴定结果,现在执意要看进货和制作渠道的成本明细,否则他们无法作出赔偿承诺。”
亚歌哦了一声,陷入了沉思。
幸儿一听此事还涉及被捕的王健铭,心里咯登一下,她早知母亲和王健铭有一些业务上的往来,总还抱着一个侥幸的心理,珠宝行生意不错,相信那些货陆续都在销售出去,没想到在这里卡了一下,要命的是,还闹得路人皆知了。
她知道母亲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阵心疼,她倒了杯温水,端给黄英喝下,此时的母亲反而有一种恬淡,不似以往有些专横不听人言。
亚歌自从坐火箭般的直升为外联部主任,这段时间以来,举手投足之间,说话处事显得成熟了许多,这正是幸儿所愿意看到的,依然帅气,却多了几分稳健。
思虑良久,亚歌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幸儿知道他有了答案,有些欣喜带着几分忐忑地看着他。
亚歌道:“阿姨,那个黄社会本着赤脚不怕穿鞋的决心,大造舆论,网络上的围观者不知内情跟着起哄,好象是仗义执言,实则不论事情情理与否,站在相对弱势的这一边,博取一个道德制高点,逼有理的这一方就范。”
黄英道:“对呀,道理都站在我这一方,但因为诸多掣肘,我现在反而被动了。”
亚歌微微一笑道:“行业有些潜规则确实是有一些问题,比如进货渠道、价格制定等,这也是珠宝行业让人垢病之处,多年来,消费者对于高企的珠宝价格存有疑虑,对于以前貌似公正的鉴定现在也存疑,这实际是社会的进步,消费者维权意识的增强。”
黄英叹息道:“实体店现在生意难做,有些商品看似价格不菲,利润可观,但你想想,每个月的运营和人工成本这么高,没有一定的利润,哪里还能维持?”
亚歌道:“只要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有他的道理,但再大的道理损坏东西也要赔偿,这一点我相信他们也心知肚明。现在不论你如何让步,舆论总会存疑,让所有人接受的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法律的判决。阿姨,您再也无须对媒体多说什么,对外的口径就是本店已经启动司法程序,相信法律会作出公正判决。”
黄英听到要打官司,心下咯登一跳,她有些迟疑道:“这事本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再打官司,恐怕……”
亚歌坚定的语气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仿佛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军一般:“阿姨,当纷争无法得以平息之时,权威的声音反而能压制各方的声音。您想想,只要此事没有一个极大的转向,媒体和网络的声讨永远不会停止,这是个多么好的题材啊,他们岂会放过?法制社会最大的权威莫过于法,当你走司法途径之时,所有人就会等待法律的判决,反而能得到极大的缓冲和喘息。”
黄英眼前一亮,这小伙子果然思路清晰,现在最大的危机就是公众的目光都集中这件事情的协商进展之上,大家都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只盼着扯出萝卜带出泥,都想着如何从此事件中挖出更劲爆的内幕。
黄英点点头,下定决心道:“好,我待会就会给我的法律顾问打电话,按你说的办。”
幸儿道:“我赞同亚歌的说法,但打官司是把双刃剑,一是耗时长,二是费精力……”
亚歌哈哈笑道:“耗时长不好么?幸儿。”
幸儿瞬间就明白了:“对对,一走司法程序,标榜道德卫士的各方大神就没有理由再说三道四,也显得我们有理有节,我们反而可以过几天安静日子,有了时间,妈您大可以从容应对,风口浪尖上压力太大,思路反而受到了制约。”
黄英欣赏的看着这位未来的女婿,她内心很欣慰,把女儿交给这样一个有思想的男儿能放心了。她想继续听听他的看法:“孩子,你说说看,我要做些什么准备?”
亚歌有些不好意思:“阿姨,我只谈谈个人看法哦,也不见得多么正确。”
幸儿娇嗔道:“妈叫你说,你就大胆说,对了照办,错了也没人笑你,大门紧闭,没人听得到。”
亚歌被她一说,还真的瞟了一眼房门:“到法院里进行民事诉讼,申请立案,这是第一步,让所有人想到,这件事你才是原告,这些事您可以详细和何律师谈谈;第二步就是约行业协会的头头们和相关部门的领导们进言,这不是你一家之事,事涉整个旅游和珠宝行业,你可以把这些道理给协会和相关部门讲清楚,争取他们的支持。在中国司法尚未完全独立的情况下,他们若是动起来,对法院判决将会产生一定的影响。”
黄英一拍大腿:“对呀,我一直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他们只知道给我打电话,严辞苛责,施加压力,要我尽快消除影响,好象我对不起他们似的。其实我也没做过任何行业不同的行为,大家都半斤八两,对对,此事并不是我一家之事。”
亚歌道:“阿姨,钱可以让,阵不能输,要让主管部门和行业协会明白,你不是代表你一家在打这个官司,黄社会可以捆绑社会舆论代表民意,你为什么不能要求行业和主管部门给你伸出援手?施展他们的影响力?你若得理输官司,他们有什么好处?他们与你的关系既然是管理与被管理,那么就此案例来说,你们属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他们没有理由袖手旁观,您也不能让他们袖手旁观,讲清道理,把他们都拉进来,您的底气就足了。”
黄英频频点头,仿佛看到了一丝亮光。
亚歌道:“黄社会既然有个懂法的律师出面,肯定不会纠缠于赔不赔,他们如此大造声势胡搅蛮缠的目的,无非就是赔多少的问题。别看他们现在以消费维权的圣斗士自居,但绝不会为了公众利益与您血拼到底,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与您讨价还价的筹码,再者,与整个行业为对手,他还得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您别着急,当您不按他的套路出牌的时候,此消彼涨,那个伍律师就一定会私下和您接触了。”
黄英呵呵笑道:“只要他们亮出底牌就好办了,无非就是想少赔点钱嘛,这个我懂。”
亚歌道:“伍律师说所谓商品的价格由成本和利润组成,话是没错,但您所售商品只要通过了物价部门的审核和同意,有珠宝协会的鉴定书,他们凭什么质疑?如果法院支持了他们的观点,就是否定了目前政府的定价机制,孰轻孰重,法官不得不考量,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您争取到行业支持的原因。当然,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顺利度过此次危机,所以,让步是必须的,象黄社会这样缺乏赔偿能力的人,绝不能把他逼向死胡同,否则这事一旦发展成一个社会集中关注的事件,那就难以善了了。”
黄英豁然开朗:“考虑到他的经济能力,作为一个有担当、有爱心的企业,经过行业协会的共同努力,我们不纠缠于谁是谁非,抛开手镯的成本和价格,让他象征性地赔偿一点,把这事带过去就行了。阿迷陀佛,孩子,今天你可说到我心坎上去了。留下来吃饭,玉姐回老家探亲了,今天我亲自下厨,给我的好女婿做几个小菜。”
亚歌有些尴尬地笑着,幸儿眼中波韵流转,她红着脸站起来:“妈,我帮你摘菜。”飞快地跑进厨房,心里美滋滋的。
3
火蜂直播平台首页最显目位置上推出年度比赛的广告,只要是注册主播,均可参加。比赛共分为海选、初赛、复赛,决出进入决赛的二十强选手,再决出前十强,可受邀参加火蜂盛典,前三名的选手和特邀的影视明星共走红毯,并上台领奖。
一石激起千层浪,各主播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对火蜂首度的年度大戏充满了期待。所谓初选,就是由火蜂设计出特定的比赛礼物,共有三档,一为免费的人气票,每三十秒一次,100粒的礼物票叫鸣锣,每票价值10元,无限制;10000粒的礼物票叫号角,每票价值100元,无限制。收益的50%归平台,另外50%归主播所有。
嘉丽开始时并没有注意这个变化,她很少看首页的广告,她还是正常直播,却发现粉丝们纷纷刷出了新的礼物。
她很奇怪地询问:“咦,推出新礼物了?这是什么呀?”
超人哥在公屏写道:“年度比赛呀,谁刷的票多,谁就能进入年度总决赛。”
嘉丽笑道:“比赛不应该比才艺吗?怎么比的是礼物?有才艺但人气不够的新主播,岂不要站一边上瞧着?”
狗蛋在公屏上回复道:“可不就是这样,摆明官方趁着比赛圈一波人民币呐。”
草原哥道:“这礼物好坑,官方太黑了,我刷了二百元钱20000粒了,大麦的日榜上只显示10000粒,还得和官方分,大麦你得不到多少的。”
亲哥哥道:“比才艺官方喝西北风?比礼物官方才能明正言顺的圈钱。”
狗蛋道:“要不是为了我家大麦,我会让它坑?”
冰咖啡道:“比赛规则就是规则,在这里埋怨没有用,我们只能选择适应。说多无益,为了大麦,我们刷吧,一定要把她捧到年度冠军的宝座。”
超人哥道:“冰咖啡,早着呢,现在才是初赛,礼物榜前一百名才可以进入复赛。呵呵。”
嘉丽意识到这个话题很敏感,不宜在直播间多谈,因为官方对直播间都有巡视和监督的小号,她在家人微信群里发了个信息:“关于比赛的事,我们不要在直播间讨论,可以来微信群各抒已见。”铁粉们会意地表示赞同。
她微笑着和冰咖啡打了个招呼:“冰咖啡,你来了?在sh
多承你照顾,特别感谢你。”
冰咖啡道:“你什么时候再来sh?”
说完,在公屏里打开一个“哭泣”的表情。
嘉丽内心感受到了他的情谊,也很感动:“现在还说不好,我走的时候,钥匙留在了总台,如果有需要,我还是会找你的,我是个不懂客气的人,别惹我哦。”
公屏上一片声讨冰咖啡不仗义的文字,说他偷偷私会大家的偶像,雷震子还大声叫嚷,大麦来sh怎么不通知他,他好尽地主之谊。
嘉丽抿嘴一笑,屏幕仿佛都亮了好几度。她的脸就在手机屏幕中间,离每个粉丝都那么近。
嘉丽认真的说道:“大家一直为我担心,上次我在直播间晕倒了,差一点就和大家说了拜拜,天降贵人,正是冰咖啡及时赶到,把我送往了医院。”
公屏上一片啧啧赞叹,遗憾,羡慕,嫉妒,清一色都在调侃冰咖啡运气真好,我怎么就摊不到这种好事。冰咖啡英雄救美,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雷震子痛心疾首,他说自己错过了这次机会,感觉错过了一个亿。黄书良在办公室从门缝往外看,看到雷声那小子拿着手机低着头拼命打字,心里不由好笑。
超人哥询问道:“大麦你现在身体康复了么,一定要注意休息。”
嘉丽道:“只要不过度疲劳,或者太过剧烈的运动,医生说我的这个病没有关系。咦,九妹来了。”
谢子涵出现在直播间,她看着嘉丽依旧光彩照人,心下升起一种欣慰,她在公屏上送上最美好的祝福。
看着嘉丽直播间的人数不断迅猛增加,坐在公会办公室的华阁芳对身边的小黑哥说道:“这次我们公会务必助力,力争把嘉丽送上舞蹈组的冠军,首次的年度争霸赛,无忧娱乐一定要打响这一炮。还有虫子,他在脱口秀频道,也有进入十强的能力。但重点,我们得放在嘉丽这边,虫子水平够了,人气确实有些问题。”
小黑哥道:“凭嘉丽的人气,进入初赛和复赛应该没有一点问题,二十强的角逐才是重点,会有一些变数。”
华阁芳哦的一声。
小黑哥道:“二十强比赛时会增设三名圈外的嘉宾担任裁判,他们手握三票,线上的投票pk占两票。”
华阁芳点点头道:“是这样?公会在二十强时有必要投入一些资金,我们首先拿下投票pk的两票,至于裁判那边的本票如果无法控制,我相信凭嘉丽的实力,至不济也能拿下一票的。”
小黑哥道:“我也这样想,只是网络上的这些主播,背后的经济实力很难说,谁知道哪个主播碰巧正是个富二代、官二代呢?曲总这次制定的比赛方案主要比礼物,才艺虽然重要,却不是取胜的关键。我们刚才的分析都只是基于目前人气的分析,却无法真正了解主播们背后的财团实力。其他公会也卯足劲要捧红自己的主播,恕我直言,无论是谁,都难言必胜。”
华阁芳苦笑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这就要看嘉丽自己对胜利的渴望程度了。我们都是看着她成长起来的,她形象好,气质佳,多才多艺,人缘也不错,如果她能够在自己粉丝群中发出动员,再联络一下要好的主播和主播家的粉丝助力,赢面还是很大。”
小黑哥道:“嘉丽现在声名雀起,已经有一些网络影视公司找到了公会,恰谈一些户外的拍摄计划,因为还没有最后谈妥,所以,我暂时没有告诉她。年度比赛正是推高人气的绝妙阶梯,随着比赛的推进,能吸引到更多粉丝的关注。这样的好机会,象嘉丽这样的年轻人,应该会全力一搏吧。”
华阁芳隐隐有些不确定,她缓缓地摇摇头:“我以前觉得很了解她,一个农村来的女大学生在城市里打拼,无非为了改变家庭的境况。后来和她相处越多,反而看不懂她了。她很努力,对金钱的态度却没有我想象里的热衷。”
小黑哥笑道:“谁不喜欢钱啊?嘉丽只是体现得不明显罢了,她走得顺,在你和麦总的提携下,从售姐小姐干到独舞演员,又一炮而红成为火蜂当红主播,收入成倍增长,当然就显得对钱比较随意。”
华阁芳眼睛有些黯淡,仿佛前面蒙着一层迷雾:“也许吧,还有一种人,虽然身处贫困,骨子里傲气,对名利看得极淡。小黑哥,你说她属于哪一种?”
小黑哥仰头沉思,半晌之后道:“还真说不好。嘿嘿。”
嘉丽开播两小时后,官方的初赛积分榜上,不出意外的一跃成为全网第一,甩下第二名几条街。即使此时的家人微信群里,嘉丽表达了不愿意粉丝们过于破费的想法,强大的粉丝后援团依旧把她推上了榜首的位置。
嘉丽下了直播,就待在微信群里和铁粉们讨论参赛的问题。她的意思是,经过慎重考虑,觉得这个比赛没有意思,虽然她也想在首度比赛中斩露头角,但如果只是拼礼物,她觉得这个比赛就失去了意义。比赛才艺,即使输了,那也心甘情愿,虽败犹荣。
狗蛋觉得打字太麻烦,适时开启了微信群里部分群友的视频聊天。
狗蛋说:“我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仔,如果大麦参赛,我愿意拿出一个月的工资来支持她。”
嘉丽摇摇头:“狗蛋哥,你这么支持我,我很感谢你,但直播只是一个娱乐工具,如果我的节目能给你带来快乐,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刷点礼物支持主播,我觉得无可厚非,就象买个票看场电影一样,如果因为我参加比赛,彻底打乱你的生活节奏,我坚决不同意。”
超人哥道:“大麦,你是我们全力支持和喜欢的主播,看着别人家的主播在比赛中扬名立万,我们的脸往哪里放?狗蛋既然愿意支持你,他就是无怨无悔的,你不用背上沉重的包袱。”
亲哥哥道:“是呀,大家都是心甘情愿的,你无须内心自责。狗蛋没有了一个月的工资,他不会死,但如果我们支持的你,在礼物上败给了别人家的主播,我们的心会死。”
这帮铁粉们以前素不相识,相聚于网络,对她却如此真心,嘉丽忍住内心的激动道:“‘量力而行’,一定要成为大麦家的底线,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家人们为了我参赛来砸锅卖铁。这个比赛可不止一轮,初赛闯过之后,数据清零,复赛100进60,60进30,30进20,20进10,10进3,每一轮都会清零,重新统计。亲哥哥,依你对狗蛋哥的了解,他第一轮就会把他那个月的工资给拍上,然后,战况稍有不利,他又会扛着炸药包再上,对不对?”
所有人都笑起来,嘉丽说的确是实情,狗蛋就是这么一个实诚人,他最看不得嘉丽被欺负,在直播间几次和黑粉干架,要他这样的人袖手旁观,那真是不如要了他的命。
嘉丽也被自己形象的比喻逗笑了:“他说赞助一个月的工资,最后把给孩子买奶粉的钱都给拍没了,难道下个月让他们全家人去吃土?”
超人哥哈哈大笑道:“狗蛋哥,土我倒可以赞助三卡车,而且免邮包运,够你吃半年了。”
狗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很严肃地道:“为富不仁啊,你这个渣土公司的老板,就这么打发我了?兄弟有难,你就送点土,良心过得去吗?至少要送点冰箱、彩电、肯德基什么的嘛。要是能送过来一车奶牛,那才符合你土豪的身份,只要别让我孩子饿着,我无所谓。”
嘉丽从视频看过去,名字虽然都很熟悉,但大部分真人第一次看到。狗蛋年纪二十四五岁,留着板寸头,形象憨态可掬;亲哥哥这么大冷天仅穿着马甲,手里拿着咖啡,背景的空间豪华宽敞,显然家庭条件不错,以前听超人哥说过,他也是hn一家企业的老总;狼烟滚滚视频过几回,就在长台本地有一家腊制品加工厂,生意做得还不错;草原在直播间是个愤青,视频里的他也验证了这一点,他的嘴角微微上翘,满肚子的不合时宜;还有李秋水,车震、绝世名画等,他们还没来得及表达意见。
超人哥转而问起了车震:“车震,吃哑巴药了?怎么不说话?”
车震说话慢条斯理,他一边摁着手机,一边说道:“我觉得大麦为家人的经济负担着想,有情有义,这正是她与别的主播不同之处,证明在座的各位眼光不错。但大麦说不参加本次比赛的想法是不正确的。”
粉线们平时说话比较客气,尤其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主播,措辞一般都很柔和,象他这样直截了当的不多。
嘉丽哦了一声,静静聆听他的高见。
车震咳了一下道:“今年是火蜂的开播元年,首次的年度大戏如果没有我们家主播大麦,别说粉丝们不答应,公会、官方会答应吗?大麦一直是官方和公会力挺的主播,你能有今天这个江湖地位,一方面是你自身的努力,另一方面,官方和公会也投入了不少助力,对不对?”
嘉丽咬着下嘴唇,这个车震可真能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抬出了官方和公会,看来此人对平台直播这事涉入挺深啊。她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车震继续说道:“虽然比赛还没有开打,但从整个火蜂各频道的主播人气来看,大麦无疑是目前公认的最大热门,最大热门居然弃赛,官方怎么想,公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对大麦你产生误会?你害怕粉丝的钱袋子受伤,大麦,那你怕不怕官方和公会受伤呢?怕不怕支持你的粉丝情感受伤呢?”
一番话下来,分析得面面俱到,微信群里大家目瞪口呆,做梦都没想到平日里不多话的车震能够如此侃侃而谈,一语中的。
网络上真是藏龙卧虎,嘉丽也被他入情入理的分析震住了,是呀,无忧公会无疑会把力捧她当成今年年度比赛的重头戏,官方肯定也不愿意看到火蜂人气最旺的主播居然不支持比赛,岂不面子扫地?这都是不得不考虑的现实情况。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之下,参赛的呼声盖过了对官方借机圈钱的愤慨。
李秋水向来沉默寡言,他只说了一句:“羊毛出在羊身上。”
亲哥哥总结道:“是的,官方承办这样一档节目,请明星、搭舞台哪一样不花钱?不从粉丝身上割羊毛,钱从哪里出来?大麦心疼自家粉丝,哪个主播又不心疼呢?参赛。”
嘉丽见拗不过大家,她只好说道:“那我再重复一下两个原则,一、各位务必量力而行,二、直播归直播,平时各位的打赏支持是我的一份收入来源,但比赛是我个人之事,这事得分清楚,各位到时的花费会有显示,这笔花销我会在每次pk过后,以微信支付的方式返给各位。当然,返还仅限于排在前十位的家人们,否则我会于心不安。”
“那怎么行?”“官方扣除50%,所剩下的还要再分走10%,你到手只有45%,你若再全部返还,岂不要倒贴55%?”“我们心甘情愿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嘉丽笑道:“所以,各位千万不要投入过多,尤其是当我领先之时,你们支持越多,我亏损越巨,我知道我的粉丝当中土豪不少,但小女子我财力有限,太多了我可还不起哦。就这么定了。”
“你会亏到裸奔的,哈哈。”“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就是钱。”“……”
狗蛋道:“大麦要不要在直播间做一做全民动员?让大家都参与进来?”
嘉丽道:“不用了,有你们在前面冲锋陷阵,喊打喊杀的,同志们还能有不明白的吗?再说了,官方造出这么大动静,只要是看直播的人,还能有谁不知道这事?每次比赛前我会发个动态,愿意来的自然会来,我如果一本正经的动员,人家为难了不是?开心就好,量力而行。”
超人哥对形势比较乐观:“官方还有免费票的环节,凭大麦的粉丝量,如果都来的话,一人一个免费票的投注,一般的主播估计花钱也难以招架了,哈哈。”
狼烟滚滚一拍脑袋:“对呀,我会把我厂里的职工组织一下,给他们规定个政治任务,必须每次都疯狂点击免费票。这事场控们可以在直播间提醒一下。大麦,你别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嘉丽突然想到什么,笑得前仰后合:“以后我们都得多多购买贵厂的腊制品,说不定能在袋里捡到手机,苹果三星华为,看来啥牌子都会有。”
4
天气不太好,最近几天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雨,今天下得更大,密密麻麻,象是纺织厂的车床一般。
梅宝华却没闲着,忙着拜会各级领导,为招标会前拉票,心情也不一样。看着他们那装腔作势的派头,心里暗骂:“别惹火了我,我随时可以要你小命。你的那点破事,我都捏在手里呢。”
但面上却仍是一副谦恭的神情,不露声色。
回到公司已经下午六点多,冬天的夜晚来得总是比别的季节要早。公司其他人都已经下班,他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竹科跟着进房间,打开中央空调,点起一抹檀香,室内立即飘荡着一缕似有似无的香味。这是梅夫人最近交待竹科的一项工作,说这种印度老山檀香最是凝神。董事长日理万机,睡眠不好,遇事易怒易燥,不妨在办公室也点上一支,休息时效果更佳。
梅宝华交待竹科到楼下的餐厅吃点,自己却觉得不饿,就不吃了,他有些疲劳,便静静的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竹科轻轻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这人说来也真怪,在家里死活睡不着,在公司随便这么一躺,睡着了。
梅宝华梦见自己好象变得年轻了许多,蓝天白云之下,快乐地奔跑着,那熟悉的山路,正是回家乡的路,梦里有自己的母亲,还在自家破烂的房前水泥坪里晒谷子。梅宝华又惊又喜,惊的是他明明记得母亲已经去世多年,喜的是母亲还那么年轻,还包着头巾在辛苦劳作。
他已经确定这是梦了,但他却不愿意醒来,他激动地轻手轻脚走过去,看着母亲忙前忙后,心里充满着莫名的喜悦。母亲突然抬头,看到有人走近,见到是自己的儿子,她便招手要梅宝华快去帮着把簸箕拿出来,一块儿收拾谷子进后面的杂屋。
两人一直不停地收拾,因为他的母亲一边收谷一边还看着天,山风欲来,头上乌云敝日,眼看就要山雨欲来,这么多刚晒好的谷粒可耽误不得。
梅宝华无比高兴地做着这些小时候做惯的农活,他不敢开口和母亲讲话,他怕一说话,这个梦就会醒来。
他的耳边突然响起女儿梅小雪焦急的呼唤:“爸爸,快跑,你有危险,有人盯着你呢,快醒来,快从梦里醒来,快跑,爸爸。”他听到这声音,也不往心里去,果然是梦啊,女儿梅小雪明明在加拿大读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他终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他心想,我已经变得这么小了,这么年轻,相貌已经大变,难道还有人会认识我么?他隐隐感觉对面的高楼绝世名爵里有人偷窥他们。至于为什么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小破屋前面怎么会出现绝世名爵这种高楼大厦,梦中的他也不想分析了。
他定睛一看,对面的高楼上隐约看到是欧有道和傅三两个人挤在一起,正对着他和母亲指指点点。心下大急,这帮人居然找到了这里,他们会不会对母亲不利呀。
手心不由冒出汗来,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派人马上去干掉他们,否则后患无穷,母亲好不容易又回到我的身边,岂能让她再受到伤害,离开我?竹科,竹科,你快来。呼的一下,他醒了。
什么人也没有,果然是一场梦。梅宝华怅然若失,孤零零的躺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他揉了揉眉心,坐了起来。他瞄了一眼硕大的落地钟,这觉睡得还算踏实,醒来已经晚上22点多了。他走到花盆那里,捡出那个监听器,又回到窗户旁,看着对面的绝世名爵出神。
他突然打开窗户,用尽全部力气把那监听器往对面掷了出去,嘴里还咒骂着什么。
回到座位上,他喝了口凉水,思维机器又开始运转起来。
他评估了一下招标会前各竞争对手的形势,从各级领导的话语中可以看出,无忧置业后来居上,已经力压建吾集团,若不是项徐来的影响力,建吾集团第二名的位置都已经不保。经过努力,宝庄集团的方案也已经渐入法眼,悄悄地爬到了第三的位置。
他嘿嘿冷笑,只要华云芳发动一波攻势,无忧和建吾都将难以全身而退,是的,我们保住目前的位置便好,到时河西奥来还不是掌中之物?关键是华云芳顾虑重重,迟迟没有动静,假手于人的事有时真是不好控制。
必须再给她施加压力,招标会召开在即,不能再拖了,要不要,我亲自抛出杀手锏呢?很快,他否定了这个想法。一旦抛出,便是与无忧建吾和长台市大小领导为敌,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宝庄这些年在长台建树不多,全面开战,没有把握。
他拿起手机,忍不住又想拨通华云芳的电话,哪知道手机先响了起来。
是长台市潜坻县分公司经理马凡打来的电话,他急迫的在电话里向他汇报。宝庄在潜坻县郊的项目在施工过程中突然发生周边滑坡,把靠山那边的住户给压了四五户,幸亏这几栋房子都是另一个市政项目的待迁住户,早在去年便已经划线待拆,人员已经在几个月前疏散安置,但仍然造成了人员伤亡。
梅宝华眼冒金星,他赶紧问:“人死了没?死了几个?”
马凡说:“暂时只发现了一个,死了,是一个老头,滑坡之后,现在县里的头头们都来了,现场调动挖土机还在寻找,看还有没有其他伤亡人员。”
梅宝华道:“好好的怎么会滑坡呢,不是作过地理检测和加固处理了吗?”
马凡道:“地理检测确实作过,当时专家也进行过论证,潜坻的这些小丘陵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滑坡,为保万无一失,靠近经济适用房的这边还进行了加固。本想把这个丘陵以后稍加装饰,成为居民休闲的一个去所,所以予以了保留。没想到,加固的这边没事,那边没加固的滑了。”
梅宝华气急败坏地说道:“我关心的是,这个丘陵是不是在设计图纸以内。”
马凡犹豫了一下,肯定地说道:“是的,在设计图纸以内。”
梅宝华有些沮丧,但他也是见过风浪之人,死人的事虽然棘手,却也不惧,只要不是群死群伤,那就好办多了。
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马经理,现场控制了吗?”
马凡道:“潜坻县魏副县长到场指挥救援,陡坡派出所李所长说……”
梅宝华道:“他说什么?”
马凡道:“说请董事长马上到现场,协助处理。”
人命大于天,躲是躲不过去了,梅宝华立即叫上竹科,驱车赶往潜坻。
山路泥泞难行,厚厚的淤泥让轮胎数度打滑。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梅宝华不断地咒骂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这破路,都烂了好多年了,因为周边没有什么住户,一直没引起相关部门重视,一到雨天,就会汇集旁边山上流下来的淤泥,集在路上。没有路灯,只能靠车灯缓缓前行。
这黑咕隆咚大晚上的,路上居然还有人行走,那人穿着大套靴,雨衣雨帽全身包裹走在前面,执着一个手电筒,因为路两旁的泥泞更多,那人走在靠路中间的位置,档着了车辆的行进路线。
竹科老远摁了几下喇叭,那人听见了,把身子往旁边一让,车子越过他的时候速度太快,溅起了一米多高的泥水,呼啦地溅了那人一身,那人破口大骂,狼狈追上来要讨个说法。
梅宝华阴着脸对竹科说:“别理他,加油门。”
竹科应道:“好咧。”
轮胎虽然有些滑,但仍然飞速转动,那人正好追到车后,后轮溅起更多的泥水,那人躲闪不及,被淋得更加全面,大高个成了小黄人。
那人咒骂的声音渐远,竹科舒了一口气,想想又觉得好笑,终于摆脱了那人。路确实不好走,这么滑的路,旁边又是个废弃的河床,万一滑下去,今天晚上就到不了潜坻了。
越不想来事,越是来事。竹科刚想放慢点速度,却突然听到车底扑扑连响两下,爆胎了?梅宝华也在后座开始惊叫,方向盘立即不听使唤,拼命往左边扭。
竹科临危不乱,他死命地把住方向,右脚下意识地去踩刹车,谁知在这泥泞的山路上,车辆骤然一停便开始急速飘移,车身一歪,往河床那边悬空直线落体滚了下去。
5
陈小白神情恍惚地回到家里,父母一直在gd打工,只有春节才回来看看。奶奶一个人看家,喂着几只小鸡子,屋后种着几小块的菜地。
她换了手机号码,她不想联系任何人,只想回家待上一阵。她也有些想奶奶了,象她这样的农村孩子,谁不是爷爷奶奶带大?奶奶看她回来,笑得合不拢嘴,蹒跚着到镇上买了肉。爷爷去得早,家里一直就只有奶奶一个人照看着,孤独的老人只有在春节全家团聚时,才能好好和人唠唠。
当晚陈小白就和奶奶睡一床上,她听着奶奶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她的心情极其低落,奶奶说七八句,她才搭上一句,见夜已深了,两人草草睡下。
回到乡下,与城市的距离越远,陈小白心里越加安定,这对她的情绪恢复大有裨益。她渐渐地和奶奶说话多了起来,反正闲着没事,还帮着奶奶干点农活,种种菜。
天气渐渐寒冷,南方人不象北方有供暖,只是围着一个火炉,有钱的人家烧点木炭,或者用电烤炉取暖,陈小白的家里因为经济条件也不好,只能在日头好的时候备点柴禾,在冬天里烧一烧。
陈小白放了一块小柴到火盆里,火星跳跃,伴着哧啪的声响。今天下午在劈柴的时候不小心,还把手给挂了一下,划拉出一道血痕。看着火红的火焰,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烦恶。
她快速起身,跑到屋外吐得昏天黑地,总感觉喉咙里堵着一些什么,不吐不快。
奶奶倒上一些盐水,要她嗽嗽口,过一会儿,她又跑出去了几趟,冷风一吹,更加抑制不住地恶心。奶奶疑惑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又过了几日,这种症状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更加严重,奶奶从床头的垫被下拿出一些皱巴巴的钱,那还是父亲春节临走时给她留下的生活费,说咱们还是去镇上医院瞧瞧,有病治病,让人放心一些。
陈小白预感也不好,上个月例假就没来,起初以为还能象以前一样,经期有点乱,等几天就没事。这几天她一吐就想起欧有道那张可怕的脸,自从被强暴之后,她就一直担心自己怀孕,老天不公,墨菲定律总是一再上演,无法回避,她怀疑自己怀孕了,这几天吐得厉害,就象所有电视剧中设计的情节一样。
奶奶要把钱塞到她手里,她摇了摇头,说钱我还有,奶奶,这次回来本想一直陪着您,所以没拿钱给您,这里有伍仟块钱,您先拿着。明天我去镇上看看,您孙女都大了,小伤小病的,自己能处理好。
如果怀孕,立即处理掉,绝不能留下那个孽种。陈小白暗下决心。
第二天,陈小白早早起身,悄悄地出了门,奶奶站在门边,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角流出两行浑浊的泪水。
陈小白是土生土长的凤尾人,镇上医院也有一些人认识她。这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嚼舌根子的吐沫在乡下都能把人给淹死,所以她决定搭车去离家一百多公里的潜坻县城进行检查。
她不敢去县医院,那里要留下真名实姓,发放医疗卡,总之会留下检查的痕迹,她走进了一家小诊所,医生经过诊视,非常肯定地对她说,怀孕了,已经有二个多月了。那医生说他那里不能进行人流,房子都快拆了,设备运到了城南,要她另寻他处。
她步出诊所,感觉到天空是如此的昏沉,栋栋房屋看上去都象鬼影子,窗户象疯狂耻笑她的大嘴。她奋力把病历扯个粉碎,把它撒到地上,和那些烂泥和在一起,就象一道道遭人践踏的伤疤。
雨打在身上,刺骨的冰凉,她目光呆滞地走在残垣断壁之间。这一片城西的房屋都已经圈定在待拆范围之内,到处都写着巨大的“拆”字,很多住户都已经搬离,但仍有些磨蹭着不走的居民还散居在此。
鞋里也进水了,陈小白头发凌乱,她想竭力寻找着一个能做人流的地方,电线杆上贴满了各式小广告,大部分已经斑驳,有些地址不详,有些根本就看不清。
一切都象在开着一个无情的玩笑,平时这种广告到处都是,这会儿要真正寻找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着了。南方的冬天与北方不同,很少下雪,而是阴雨连绵,不断降温。陈小白身上哆嗦着,她浑身发抖。
这条路越走,人越少,周边越加荒芜,眼看就要到达城郊最边缘的地方。陈小白正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她视线所及,突然看到一个小诊所的招牌上写着“无痛人流”,门前还竖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道“意外怀孕不用愁,妙手为你解忧愁”。
这地方好,这么偏僻的诊所,正是她要寻找的处所,陈小白走了进去。
流产很顺利,陈小白走出诊所的时候,好心的诊所老板娘还递给她一件旧衣服,要她裹在身上挡挡风,并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
陈小白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心里空空落落的,也没听清她要说些什么,只是最后一句她听清楚了:“这边的公车线路取消了,出租车也很少到这边来,要不留在诊所休息一晚?”
陈小白凄然一笑,拒绝了她的好意,执意要走。这种情况,老板娘也见得多了,到她这里来流产的女孩,有几个不带着凄凉的故事?她没有多说,只要她夜里注意安全,最好找个旅社先住下,明天再说。
陈小白往东边一看,刚才来的路漆黑一团,只有这一户还亮着昏黄的灯,往西边反而有一束高高的强光,人影幢幢好象一个工地。
说是一个工地,其实方圆几里都用围档档着,围档那边机器轰鸣,显然是个新开发的小区在施工。她继续往前走,想绕过去。
她突然觉得裤子里湿漉漉的好象有什么东西从下面流出来,她用手摸了一下,就着飘忽的灯光凑眼前细看,手掌上面全是血。腹部也开始有些疼痛,脚就象灌了铅一样,每走一步都艰难万分。
凄风冷雨之中,陈小白终于流下了眼泪,眼泪夺眶而出,无法自抑。她原本是个一个很有前途的主播,有着自己的粉丝群,谁又能够料想,如今的她沦落在这陌生的鬼域一样的小县城,堕胎、腹痛如绞、凄风冷雨、无家可归。生活对她是如此的无情,她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为什么要遭受这种非人的境遇?雨又下了起来,她赶紧扶着墙,寻一个相貌周正一点的房子走了进去。
这家早已人去楼空,房里桌翻椅倒,全剩下些破烂家具,烂锅破碗之类。她顾不得这许多了,就着微弱的光,看到屋内居然还有个床,床上堆着一团破被。
她坐在床沿之上,一把扯过被子,全裹在身上,把手还在上面狠狠擦着血迹。她把床上能裹的被子和棉絮都扯了过来,然后合衣倒了下去。虽然仍然感觉到冷得刺骨,但静下来的身子感觉到轻松了许多,腹痛也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就象一具仅有微弱呼吸的尸体一般。靠床的左边是一扇窗户,窗棂早就被拆装公司拆走了,只剩下一个四方的大洞,窗外是一个高耸的山坡。
今天晚上看来只能这样了,泪水已经干了,她不再哭泣,她搂紧了身上的棉被,这是她仗以活命的唯一的希望。
窗外的山坡上突然有了一排人影,还有人说话,陈小白迷迷糊糊地微睁着眼睛,看到坡上站着十来个人,他们小声地商量着什么。
这些人从坡上下来,正对着她这边,走到窗户上方,他们停下了脚步。
一个高个说道:“待会我们就从这边屋后下去,你们几个确信安排好了吗?都检查过了么?”
陈小白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她彻底醒了,她挣扎着往窗户那边挪了挪身子,因为背光,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一个粗重的声音低声道:“海哥,你放心,收容站昨天挂了一个老头,正好派上用场,尸体已经运进去了,还请好手做了一些处理,法医来了也绝对看不出任何问题,更何况张法医……”
陈小白的脑海里仿佛响起了一个晴天霹雳,这声音她死也不会忘记,正是绑架她的裴仁基那粗胚,那被他称为海哥的当然就是李四海了。
李四海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你这嘴……”
裴仁基打了自己一耳光:“我嘴贱,我嘴贱,海哥你别介意,这不是只和你说嘛。”
李四海道:“塌陷的方向对上了吗?不能往东北方向倾斜,那边施工人员太多,必须东南。换句话说,必须压倒我脚下这排房子。”
裴仁基道:“海哥,老四是这方面的好手,现场清理安排周密,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方向若有偏差,拿我阿基人头是问。”
李四海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的人头?若再有失误,我会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老板就不会那么客气了,你的头尺寸不错,当尿壶正好。你晓得厉害的。”
裴仁基讪笑着,诺诺连声,极尽讨好。
李四海道:“三线齐发,我这边一启动,三爷那头就该出发了。阿基你给我盯紧点,配合不能出一丁点问题,周围都查过了么?没有其他住户吧?”
裴仁基拍着胸脯:“这一片四十几栋房子本月下旬就要推平,早就人去楼空,我晚饭时带弟兄们巡过一遍,确信没人了。”
李四海道:“那好,按原计划启动。”
裴仁基笑道:“盯宝庄的兄弟回报,那头猪现在还睡在办公室里做千秋大梦呢。老板们就是舒服,不象我们这大冷天还在这里苦逼。”
李四海作势要踢他:“废话有点多啊。让那边兄弟盯紧点,随时汇报进展。”他看了一下表:“还有五分钟,老四老五,这里交给你们了,我们走。”
陈小白连忙滚下床,忍着剧痛往门口走,扑通一下,她摔倒在地,她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往大路上走,她想迅速跑离这个是非之地,天可怜见,幸亏听到他们说话,否则,今天这个摇摇欲坠的屋子,就是她陈小白的葬身之所。
身后传来那行人的脚步声,陈小白慌不择路,拼命往前面走,血水和着雨水沾着裤管,她象一个负伤逃生的小动物,她心里知道,一旦让这帮人发现,她将再次陷入万劫不复。
陈小白看着工地的射灯拉长了她的身影,而那帮人马上就要拐弯过来,她的腿再也不能挪动,她顺势往地上一趴,然后就地一滚,滚到路边一堆废墟之中。一块碎玻璃,划过她的脸庞,疼得她险些叫出声来。
废墟中一股令人晕眩的恶臭扑面而来,她强行忍住呕吐,看着李四海带人急匆匆地从身边跑过。
李四海经过的时候,脸色有点异样。他突然停住脚步说:“你们先走,我方便一下。”
裴仁基巴结笑道:“我陪你,海哥,我也正想尿尿。”
李四海脸一沉,啐了一口:“去你的,到前面等我。”
裴仁基不敢再开玩笑,带人急忙跑开。
李四海看他们走远,才往回走了几步,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慢慢地靠近这堆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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