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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唐福根睡在床上发着好梦,梦里正在吃着流水席,席面丰盛,有肥腻腻的肘子,有鸡,有鱼,关键酒是精酿的好酒,才不是乡下五块钱一斤的勾兑水,那么好的酒可能要卖到几十块钱一瓶吧。唐福根把邻桌的那一瓶也拿了过来,悄悄地塞进裤兜,人头攒动,没人发现他的这个小动作,他不由心中暗喜,拿过一个杯子,倒了满满一杯,仰头便喝。
耳边突然传来嗷嗷的猪叫,接着就听到堂屋里一声断喝:“唐福根,你给我出来。”
扰人清梦,唐福根异常恼怒,他大吼一声,从床上跳下来:“谁在这里嚎丧,哪个在喊老子”
一大群人从屋外涌进来,走在最后的是镇上长峰建筑安装公司的齐越,上个月还给他往城里押送过水泥板材。
唐福根吃了一惊,连忙换了一副面孔,他讪笑着:“齐总,你……”他回头冲着闻讯从内屋走出来的老婆陈菊元喊道:“看什么看,不长眼的婆娘,快去给齐总泡茶,泡那个,我上次从宾馆带回来的那种小包包茶叶。”
齐越斜瞅着这个前倨后恭的男人,心里一万个瞧不起,他懒得和他搭话,从手包里拿出一包软芙蓉王,抽出一支。
唐福根莫名其妙的瞧着这群人,一时没敢作声,他试探地看着刚才那个在堂屋里喊他名字的人,他叫蔡成功,是长峰公司的保安主任。
蔡成功厉声叫道:“你儿子呢?那臭小子……妈的,跑得和尚跑不了庙,他伙同两个人把公司的钱给偷走了。”
唐福根下意识的回了句:“不可能吧……哎哟。”
蔡成功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拿出手机给唐福根看:“睁开你个逼眼好好看看,我还栽你的赃?你自己看,你儿子干的好事,他就是个贼。”
手机里显现出视频监控,唐嘉龙走在前面,和两个人陌生人进入办公区,过了约摸六七分钟,就看到三人慌慌张张地分别跑出。
唐福根五雷轰顶,但还是不敢相信,儿子虽然不上进,在学校调皮捣蛋,还喜欢翘课去镇上玩电游,但要他相信嘉龙一个小孩子敢胆大包天去长峰公司盗窃钱物,看他们今天这架式,丢的还不是一个小数目,这实在超出了他的想象。
蔡成功冲着唐福根直嚷:“是不是你儿子,是不是你儿子。妈的,给我搜。”
唐福根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场面,他被动地说:“是我儿子,但……”
“是你儿子就好。”齐越喷出一口气,他好整以暇地把头转向蔡成功,缓缓地问道:“蔡主任,丢了多少钱,和福根兄弟说一说。”
蔡成功走到唐福根面前,道:“六万三千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原本是准备给兄弟们购买中秋月饼的款项,这下……老板,我建议还是报警,把那小子送牢里算了。儿子不在,把这老小子送去顶缸。”
齐越摆手,温和地转向唐福根:“福根兄弟,你不要怕,你经常在我厂里帮工,你儿子我也见过,年青人手脚毛躁点也是有的,都是地方上的乡里乡亲,你说这事……”
唐福根心里突突乱跳,对于他这样一个一贫如洗的家庭来说,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钱?他结结巴巴地说:“齐总,这事……我把小兔崽子抓回来问问,要他把钱吐出来。齐总,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个答复。”
齐越突然提高的音调,他叫了声:“唐满叔,你来说。”
唐满叔是唐福根同宗的叔叔,年纪和唐福根差不多,但辈份要高一辈,他一直站在蔡成功的后面没有吱声,见齐越叫到他,他便走出来说道;“我刚从镇上回来,本来是想到我女儿那里要点钱打牌,你们知道我最近手气不太好……”
蔡成功皱皱了眉:“唐满叔,你真是比老太太还啰嗦,谁问你打牌的事了?说重点。”
唐满叔哦哦连连:“我走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嘉龙伢子和两个人年青伢子急急忙忙在路上跑,我还喊了他一声,他根本就没理我,径直跑上了去长台的长途汽车。”
齐越不再理他,转向唐福根问道:“他去长台做什么?福根兄弟,长台市有你亲戚吗?”
“他姐姐在长台市……”唐福根不假思索地说完,立即后悔了,恨不能抽自己几个耳光。
蔡成功恶狠狠地冲着他大吼,以达到震慑的效果:“唐福根,要么立马还钱,要么我带人去长台抓人,哥几个的吃喝拉撒全得归你出。齐总,这老小子的三个姑娘都长得挺不错的,尤其是老大,我见过,叫什么唐嘉丽的。抓不到那小兔崽子,我就把他大女儿抓回来抵债,给您当个情人。你看……哈哈哈”
陈菊元一直躲在里屋里听着,听到儿子盗窃了六万多元的时候,她的手便一直哆嗦。她端着一杯刚泡的热茶从里屋走出来,左脚因为长年的风湿痛,一跛一跛的,走得极慢。当她听到蔡成功咆哮着要进城抓女儿时,她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脸色变得煞白,终于坚持不住,“砰”的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2
“哇,嘉丽,你这个富婆,工资这么多?”晴晴看着工资表,羡慕地叫出声来。
嘉丽莫名其妙地走过来,她从罗会计手里拿过表一看,她那一栏里清楚的注明实发金额为19238元,她也吃了一惊。
罗会计笑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咱们嘉丽现在可是演艺部的头牌,这半个月来,每天晚上客人送的花环,都有十几个,欧总大手笔,每天十个,每个提成60元,加上基本工资,你们算算。我看,嘉丽下个月还会继续上涨,三万工资不是梦啊。”
姐妹们发出一些些轻微的啧啧声,其中也不乏嫉妒。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互联网、手游、甚至直播平台的悄然兴起,娱乐方式越来越丰富,夜场消费呈日渐萎缩之势。而无忧城在嘉丽独舞一炮走红之后,演艺大厅上座率近期逆势飘红,花环赠予、酒水销量都得到了提升,这在夜场生意普遍下滑的今天尤为难得。
华阁芳已经准备围绕着嘉丽自制一台节目,正搭班子写本子,以求无忧城继续执长台夜场娱乐之牛耳,立于不败之地。
嘉丽拿着厚厚的一沓人民币,非常开心,这是她第一次经手这么一笔“巨款”,而且这些都是她辛苦工作应得的部分,可以心安理得支配的经济收入。欧有道那老小子最近经常来,和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坐在第一排,时而附耳交谈,时而哈哈大笑,演出结束就派人到后台来邀请唐嘉丽一起去宵夜,或者说哪个贵人想认识一下她,嘉丽都婉言拒绝。这老小子和苍蝇一样,叮着就不飞走,嘉丽也是服了,幸亏有华姐帮她挡一挡,欧有道对华阁芳忌惮颇深,反而不如面对麦嘉义时牛逼哄哄,否则真不知道如何打发这座瘟神。那个眼镜男深感失望,欧有道坐一边也觉得尴尬,很没有面子。
华阁芳也觉得有些不放心,欧有道可不是什么好鸟,下班后,都会要小黑哥送嘉丽回出租屋,以策平安。
3
嘉丽到步行商业街上溜了一圈,给陈小白买了一个手机支架,她最近迷上了网络直播,每天对着手机傻聊,听说还小有盈利,有了这个支架,小白就能对着手机屏幕更加自如的胡言乱语了。
她想起华姐的悉心教导,想起是她顶住压力把自己推上了舞台,但华姐是无忧城的股东,本身是个有钱人,这个礼还真的不好选。她琢磨了半天,走进了一家花店,挑选了一盆常绿植物,这种植物生命力顽强,极易成活,养在华姐的办公室,应该不会显得很扎眼,她把地址留给了店员,叮嘱他们及时送货。
麦总的礼物好买,他爱喝铁观音,就送包茶叶吧。贵是贵了点,一咬牙买下来后,就不觉得贵了。
“姐——”一声短促的叫声在耳边响起,似乎是嘉龙的声音,她返身四顾,啥也没有。大白天也会产生幻觉,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却不由想起家乡的亲人。那成天不知所云嗜酒如命的父亲就算了,可怜的母亲,长年受风湿病痛的折磨,还有心脏病,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得亲力亲为,稍一不慎,还得挨酒鬼父亲的痛揍。嘉丽心里一阵心疼,我得给妈妈寄点钱过去,傻妈妈,你可得自己用,别不舍得,否则又得让那个酒鬼把钱抢过去花在猫尿上了。
4
严长江刚参加了个会,会议内容繁多,涉及到长台市旧城区改造的方方面面,公安、交通、城管、工商等市局一把手统统到场,张辉市长作了长达十五页激情洋溢又宽严相济的报告,演讲过程中,又脱稿高屋建瓴地精彩阐述了半个小时,一个会开了足足有一个上午。本次旧城改造市政府高度重视,人民群众高度关切,是时代赋予了长台市的神圣使命,各部门务必通力合作,交上一份经得起历史检验的答卷。
严长江回到办公室,感到身心俱疲,他靠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眼。河西奥来广场的改造项目经过近五年的规划,三易其稿,在大片保留城市休闲绿地还是建造繁华商业区的争议从来没有停止过,各方利益集团与政府规划部门之间形成了力量博弈,国内外、本市和外地的各路大神云集长台,围绕长台市近四分之一个城市的旧城改造,与其说是献计献策,不如说都想在其中分得一杯羹。
记得有一次与项徐来副市长私下谈及如何平衡外地客商的招商引资和本土企业参与的利益分配问题之时,项副市长意味深长地回了他十个字:“飞龙腾在天,强龙不压主。”
项副市长智慧果然非常人所能及,长台旧城改造的舆论调子早已经敲定,大力引进国内最先进的地产开发商龙科集团负责旧城改造的规划与建设,总斥资达1000个亿以上,而具体项目实施则大部分由本地企业担纲,目前介入较深的有建吾集团和无忧置业,宝庄、未来、齐尔等实力企业紧随其后。
严长江头痛的便是这个事,两个集团背后都有市领导支持的身影,建吾集团明面是欧有道的企业,而实质项家大公子项方清才是隐性大股东。无忧置业的来头也不小,华云芳任公司法人,华云芳是华阁芳的胞妹,华氏姐妹背后是在香港上市的建城银行,麦嘉义也参股其中,现任妻子周晓慧又是政法高官周万年的独生嫡女。这个奇葩家庭,在分分合合之间寻找着一条自我整合之路。
都是大神,哪一路都得罪不起,当然,也轮不着他一个小小秘书去得罪,他要做的,只是“及时”的把各方的方案和诉求向张市长和相关部门递呈,偶尔狐假虎威一番。
多年的公务员生涯,肝肾脾胃再也经不起折腾,对于政府的吃喝之风,外人看来非常羡慕,身在局中之人个个觉得苦不堪言。说这话很多人觉得矫情,吃公款还不爽?真的,是,真,不,爽,尤其是陪着市领导们参加场合,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假笑迎宾,脸快抽筋,那个难受劲不足与外人道。
反倒是和欧有道、麦嘉义这些人在一起时,严长江觉得放松随意,他们众星捧月一般地恭维着他这个小小的市政府秘书,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李四海笑容可掬地敲门进来,恭恭敬敬地叫道:“秘书长,您……”
严长江皱皱眉:“四海,说过多少次了,我是严秘书,钱三友才是秘书长,万一钱秘书长听见多不好。”
“是是是,严秘书,欧总要我过来请示,建吾的计划书是不是已经递呈上去了……”李四海赔着笑脸说道。
“我答应的事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张市长这几天接待龙科集团的常一达董事长,商讨河西奥来广场南侧棚户区拆迁兴建步行街的可能性,得等他忙过这一阵才能亲自审阅……”严长江有意透露了一些情节。
李四海的眼睛亮了,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双手递给严长江:“这是我公司对于奥来广场南侧拆迁后与龙科集团签署的合作兴建长台最大卖场的意向书,请严秘书过目,有合适的机会,看能不能一并递交张市长。”
严长江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这些奸商们果然手眼通天,神通广大,我这几天才刚刚陪着市长接洽了龙科集团,本以为掌握了第一手的细节资料,还奇货可居地透露那么一丢丢,人家这边已经在底下完成了合作意向。派这李四海过来,无非对消息进行一下再确认,然后就是让我这堂堂的市政府秘书帮他们跑腿送快递。”
严长江觉得异常恼火,寒窗苦读、曲意逢迎这么多年,好容易调到市政府外表风光的担任市长秘书,却原来不过是资本家眼中的一个快递员。昨天晚上和欧有道在一起捧唐嘉丽的演艺场,他还虚情假意客客气气的以严长江的名义送了十个花环,谁知欧有道这死胖子早已和龙科集团搭上了,对他却只字未提。
唐嘉丽,嗯,这小姑娘的舞蹈让人印象深刻,小身段扭起来真是要了我的半条命啊,要是能……这些年我太累了,太累了,浑身不得劲,太需要象她这样的美女陪伴,太需要。欧有道平日里牛逼哄哄,有个外号叫“欧半城”,我看中一个小丫头他都搞不定,半城就这能耐,到哪里说理去?
李四海离开有好一会儿了,严长江心里仍闷闷不乐,他把那文件袋重重往书桌上一摔,他决定把这意向书先压一压。
5
送给华阁芳的盆栽已经送到,她和嘉丽正在办公室里聊着闲篇,顺便讨论一下接下来的演艺安排事宜。
麦嘉义这时候走进来,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嘉丽,你送的铁观音我已经喝上了,味道不错,只是你刚刚有了笔象样的薪水,没必要这样大张旗鼓的破费,尤其是你华姐这儿,她别的没有,穷得只剩钱了。”
嘉丽有些不好意思,道:“一点点心意,不嫌弃就好。我买的铁观音可没您喝的极品,短斤少两,份量不足。象您这爱茶之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喝上一星期。”
“浅尝即止才能回味无穷。”麦嘉义心情不错。
“谁说我不需要了?”华阁芳笑道:“嘉丽送我的这盆一品红我喜欢着呢。”
麦嘉义也踱过来欣赏那盆一品红:“迎风怒放,娇艳欲滴,一品红当真有搏击生命的颜色,与两位一起,相互映衬,相得益彰。”
华阁芳笑意吟吟,她对这位前夫的眷恋显而易见,整个无忧城谁人不知,却摸不清麦嘉义现任夫人是什么态度,这个很神秘:“嘉义今天怎么了,平时话不多说的一个人,今天嘴跟抹了蜜似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麦嘉义嘿嘿两声:“阁芳,还记得尚东网络文化公司曲总曲宏义吗?他兴建一个网络直播平台,资金和人手都有些缺口,邀请无忧置业入股,还想和无忧城长期合作培养直播人才。”
嘉丽连忙起身:“麦总华姐,你们有事要谈,我去排演厅练会儿……”
“别走,这事与你也有些关系,你坐下来听一听,我们正要征询你的意见。”
“哦”。嘉丽看着华阁芳,征询她的意见。华阁芳点点头,示意她留下。
“现在互联网兴起,中央的五项禁令下发,反腐倡廉力度空前,夜场生意内忧外患,一直在下滑,大众的消费习惯已经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最近一段时间,虽然好象有所反弹,实际上,夜场生意已经到了必须收缩战线,亟待转型的阶段,转型,可能是找死,不转,就是等死。”
嘉丽身处夜场,对夜场经营的色情服务原本十分反感,好几次都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只是一时没有就业方向,也就留了下来。无忧城有转型的打算,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她用力的点头。
麦嘉义接着说道:“阁芳,曲总这个提议无忧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手机消费的理念已经深入人心,直播平台也将打通草根走向辉煌之路,塑造出一大批网红,然后顺理成章地衍生出网红经济。”
华阁芳绺了一下头发:“嘉义,我同意你的看法,休闲消费这些偏门行当原本就有些登不得台面,因为……尊夫人的关系,这些年来总算是平平稳稳未出纰漏,入股尚东,无忧可以自己培训和签约一批主播人才……而这正是无忧所长,我看可以考虑。”
麦嘉义看着华阁芳,眼里满是欣赏,这些年来两人虽然已经离婚,看问题的角度依然如此高度一致,琴瑟相合,不谋而同:“无忧手里必须有一批象嘉丽一样有潜力的主播人才,还有虫子晴晴他们,我瞧也是可造之材。直播平台不是只投钱便行,人才,更是重中之重。嘉丽,你的履历我看过,大学参加过校广播站、火舞社,普通话和舞蹈、英语都有基础……无忧如果合作直播平台,我们想邀请你率先成为签约主播?”
“当然愿意,求之不得。”嘉丽痛快的答应。
“那好。”麦嘉义也有些兴奋:“曲总那边具体情形我去谈。说干就干,阁芳,你现在开始就可以与表演、播音、舞蹈、音乐专业院校接洽一下,聘请他们的老师,然后从艺校和我们内部培养一些有颜值、有市场的未来主播。我们将来除了入股,还可以尝试成立一个公会,争取做到培养一批,发现一批,签约一批。夜场生意这么多年,我真的做得有些烦了,每天开着门、张着嘴等着别人进来,傻子一样。网络就不同了,做的是全国人民甚至全世界人民的生意。象嘉丽这样的才艺主播,将来就是我无忧的摇钱树,阁芳,我们一定要好好扶持,帮助她,就是帮助我们自己。”
嘉丽听得也很仔细,她不得不叹服麦总和华姐他们的敏锐,先知先觉,随时调整经营策略,及时清理不良资产,转型夕阳项目,正当其时。
麦嘉义继续说道:“曲宏义有互联网推广经验,我们有娱乐培训的优势,强强联合,如果能够拥有一批嘉丽这样的主播,无忧娱乐的春天……”
嘉丽的手机突然响了,她说了句“不好意思”,是三妹嘉敏打来的电话,嘉丽走到一旁接听,脸色突然大变,华丽阁芳明显感到嘉丽语气慌张,便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电话持续了二三分钟,回过头来的时候,嘉丽的脸上已经变得煞白:“我妹的电话,弟弟出事了,十几个人到家里闹事,我妈心脏病突发晕倒了,我得赶紧回家……”
急得都说不出话了。
麦嘉义马上叫小黑哥,让他开车陪嘉丽走一趟,两人急匆匆正要离开,麦嘉义突然叫住了他们,说道:“小黑哥留下帮阁芳看场子,我亲自,跑一趟。”
“不好?这点小事不劳麦总……”嘉丽看了一眼华阁芳,她脸上波澜不兴,看不出在想什么。
“那我去和曲宏义谈推进平台合作,嘉丽,你不用慌,吉人自有天相,你们早去早回。”华阁芳平静的说。
6
陈菊元躺在县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二妹三姐都坐在走廊,见唐嘉丽和一个男人推门进来,含着泪连忙迎了上去。
嘉丽紧紧抓住嘉敏的手:“妈妈怎么样了?”
嘉敏、嘉洁哭红了眼:“妈妈心脏病突发,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姐姐,呜呜呜。”
如晴天一个霹雳击在嘉丽瘦弱的肩膀上,她晃了一下,但随即坚强的站住,她是家中大姐,这个时刻,她不能倒。
她略微镇定了一下:“这是我的老板麦总。你们马上带我去见主治医生,我想当面问问他情况。”
秦医生介绍了一下病人的情况,病人身体衰弱,心脏病突发,情况非常危险,正在全力救治,不过,病人是务农人员,没有医保,你的两个妹妹东拼西凑了三千多元在帐上,只怕杯水车薪……
嘉丽从口袋里拿出银行卡,交到二妹手里:“这里面有二万多一点,先去把往院费交了。”
麦嘉义把手一拦,把嘉丽的卡交还给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卡,说道:“肯定不够,嘉敏吧,带我去。”
嘉丽跟着一起去,果然不够,总共交了六万多元。她不再坚持,麦嘉义付了款。
麦嘉义和身心俱疲的嘉丽坐在走廊等消息,已经一天一夜了,动过手术的母亲还没有醒来。
嘉丽无言感激,麦嘉义也不是要她感谢的人,这么远送她回来,全程陪着一个员工帮助她解决实质困难。嘉丽突然又想到弟弟嘉龙,这小子现在到底在哪里呀,恍惚中,她突然想起前天在街头听到的那声奇怪的叫声,当时她听得真真的,明明是嘉龙的声音,但一闪即逝,现在得知嘉龙确已跑到长台市,这不禁令她更加着急。
麦嘉义只能低声安慰她,凡事别往坏处想,先挽救母亲要紧。嘉丽点头称是。
唐福根来到医院,见到三姐妹都坐在长椅上,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他讪讪颇有些尴尬,他径直问三妹嘉洁:“你妈呢?”他没有问老大,嘉丽一直就不喜欢他这个酗酒的爸爸,家里的事他这个做父亲的基本也没过问,没有给予过关心和支付费用,要她们心悦诚服地叫声爸爸可有多难,父女俩近年来基本没交流,突然见到恍如陌生人。嘉丽把头扭向另一边。
三妹嘉洁怯怯地说:“妈妈做完手术,还一直没有出重症监护,只能隔窗看一看。”
唐福根只是原地伸长脖子往重症监护的那个方向瞄了一眼,人都没有凑过去,就转身准备往外走:“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嘉丽气得浑身发抖,这就是她的爸爸,她现在一点都不恨亚歌的妈妈查之河,查阿姨虽然阻止了她与亚歌的恋情发展,但摊上这么个父亲,她还能说什么?结发妻子躺在医院生死不明,过来瞅一眼就要离开,不说垫付医药费全力抢救,陪陪也是好的,这最基本的都做不到,惶论其他。
“爸,你这就要走吗?”嘉丽忍不住出言质询。
“不走干嘛,留在这里吃饭?”唐福根粗声粗气地答道。
“可是妈……”
麦嘉义感觉到她的气息紊乱,捏了她的手一下,站起身来轻咳了一声:“请留步。”
唐福根回过头望着这个男人,看他衣着考究,气宇不凡,倒也不敢粗言相向。
“唐先生,我是嘉丽的同事。”
“嗯嗯”。
“陈女士入院短了一点尾款,令爱找我求助,现在您既然来了,是不是结一下?”
陈福根扫视了一下三个女儿,假作镇定地问道:“多少?”
麦嘉义掏出入院清单,瞄了一眼:“总计是陆万零叁佰壹拾陆元。”
唐福根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裤袋,里面就剩下一百多块钱。护士站的护士们也好奇地站起来看着他,大庭广众之下,作为病人丈夫,欠钱不还属实有些说不过去。
唐福根干咳了一下,二女儿三女儿年纪小就在镇上打工,那点工资只够维持自己的生活,这情况他是知道的,大女儿嘉丽刚刚大学毕业,虽说在城里务工,但又能挣几个钱?嘉龙更小,还在读书更加没有经济收入。原本家庭要依靠他这个大男人撑持,可他偶尔打工赚的钱还不够喝酒,平时家用全靠陈菊元操持农活维持。
唐福根眼珠子滴滴乱转,他正紧急想着对策,来化解这个尴尬,只要脱身了,他哪里还会管这摊子烂事?看老婆子进气少,出气多的病样,就算救活了,也不知道得花多少钱,死就死吧,不是不救她,只怪她命不好,找了个没钱的男人,我是一个大子也没有。
唐福根把目光落在嘉丽身上,她正靠在长椅上望都不望他这个父亲,唐福根不禁非常恼火。但这个时候,他又不得不向大女儿求助。
他耐着性子,低声下气说道:“嘉丽,你和你这个同事说说,以后你来还这个钱,从你每月工资里扣,这个……要不,你打张欠条给这位同事吧。”
欠条绝对不能自己打,唐福根虽然没有文化,这个算盘还是精的,谁打谁负责,6万多,任摊谁身上,不得省吃俭用地还上一两年?这蠢事我可不干。
他环顾周围,感到四面射来鄙夷的目光,而他对面的这个男人只是深深地看着他,仿佛看穿他逃之夭夭的想法,他的身形有意无意地挡在他逃离的路线上。
他一边嘟囔着,大摆当爹的威风,在强横地向女儿们下着指令,一边准备往外走,及早离开:“这位先生,就是这样处理啊,嘉丽和你是同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6万多块钱,也不是什么大数字,哈哈哈。”
唐福根感觉到手腕被人抓住,象铁箍一样坚硬无比,再也莫想移动分毫,他内心一慌,但依然强硬地扭过头,吼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把女儿都押在你们单位,你还想怎么样?”
麦嘉义微微一笑:“唐先生,豆蝇小数,您伸伸手就处理了,嘉丽在公司里还只是个实习生,哪来的偿还能力?”
唐福根脸涨得通红,他强辩道:“她还不起,那就三姐妹一起还,三姐妹一起还,人多力量大,最多一年,就还清了,总……可以了吧。”口气已经软了下来。
麦嘉义淡淡地说:“我没有耐心,也等不了那许久,或者尊夫人醒过来,她也这样说,我才放心。至于您,我现在信不过。”
“信得过,信得过。”唐福根口不择言,只要放他走,他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你到地方上打听一下,唐福根也是个站着撒尿的爷们,一个屁打得出个三四里。我名声好得很,好得很。”言语粗鲁,旁边看热闹的护士们听得直皱眉。
“这样吧。”麦嘉义一声叹息,这该是个怎样心如铁石的男人,一生相伴的人还躺在重症监护室,他拍屁股只想走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许,人性并没有如此可恶,贫穷,却往往以一种近乎无情的方式呈现。
麦嘉义没有松手:“你留下来照顾尊夫人,等她醒来,亲口承诺我,我就放你走。”
“那不行,家里的两头猪一天没人伺候了,平时老婆子管,现在她管不了,我得回去看看,饿瘦了你负责?放……手。”唐福根想都没有想,马上回绝。
麦嘉义淡淡地说道:“钱到走人。”
唐福根用力一挣,立即感到手腕剧痛,他怒道:“你……放开,小子,你给我放开。我不认识你,谁叫你垫钱的你找谁,我没找你借,你找她们,你找他们,找她们三姐妹。”
麦嘉义看着这个面目可憎的男人,这是嘉丽的父亲,一个素质低下到没有底线的男人,嘉丽就在这样的家庭成长,吃过的苦头可想而知,他的手指不由一紧,唐福根疼得叫了出来。
麦嘉义脸上罩满寒霜,冷声说:“您是一家之主,我不找您,还能找谁?”
唐福根胀红着脸,额头青筋暴起,右手挥拳往对方头上打去,麦嘉义抬手一格,唐福根感觉好象打在铁条上,疼得龇牙咧嘴,麦嘉义右手加劲,唐福根身躯往下弯曲,开始还想表现得有骨气一点,实在无法抵挡剧烈的疼痛,他不停地告饶,后来连告饶的声音都喊不出来。
二妹三妹看着父亲弯着腰疼得冒出了汗,心下又有些不忍起来,虽然她们都不喜欢这个父亲,觉得他酗酒不负责任,还经常在家里耍酒疯,对她们和母亲暴力相加,但,毕竟是她们的亲生父亲,当着她们的面,看到父亲在他人手下惨叫告饶,终归于心不忍。
她们望向麦嘉义,眼中含着乞求,而嘉丽这时也再忍不住,她走过来,扶起父亲,冲着嘉义微微摇了摇头。
麦嘉义看着嘉丽悲愤交织的神情,不由心中一软,手松了松,唐福根立即挣脱出来。
他狂甩着胳膊,跳开一步,恨声骂道:“好小子,敢跑到凤尾来耍横,你给老子等着,有本事别跑,你不准跑啊……给老子等着。”
再也顾不上颜面,总算是逃出来了。他灰头土脸的抱头逃窜,一眨眼就到了医院外面。他松了口气,这小子看来是头大肥羊,谁叫你出那个医药费了?我还?我拿什么还?
齐越也是个杂种,来医院之前,硬逼着老子写下了一张欠条,说什么子债父还,天经地义。妈妈的x,这些有钱人合起伙来欺负老子。齐越?是啊,齐越有钱有势,我何不找他叫些人,从这个外地佬身上把嘉龙伢子偷的钱补上?动手打老子,动手打老子,老子就要你好看。这小子手上还真有点劲道,到现在还疼得钻心,赔医药费,必须赔,对,就是赔医药费。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打定了主意,唐福根往镇东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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