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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在听完李缋的讲述后,一时间心情也颇复杂,并且有点哭笑不得。
你这次可真是惹恼我了,如果还不赶紧登门来认错受罚,我就要对我家子侄下手了,你怕不怕?
虽然听起来有点古怪,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也不能说长孙绍远这逻辑有问题,他就是要扩大到针对整个陇西李氏的打击,为此不惜自损八百,也要把面子讨回来!
面对这种混不吝,李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进入关西以来,他之所以跟李琰之这一系的族人们接触不多,其中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活动主要集中在霸府范围内,而李纲、李缋兄弟俩显然一直都是偏近于元魏皇室的立场。
长孙绍远这么搞,不只是要彻底跟陇西李氏撕破脸,更是要把他们亲近朝廷的人推到对立面上去,是要凭实力做个搅屎棍,把他们这些仍然亲近元魏的小火苗给扬了。
怪不得宇文泰给长孙绍远这么大的搞事空间,甚至就连太尉之位都纵容其一言废之,他是看清楚了这长孙绍远底色如何,再怎么搞也搞不出什么名堂出来。
所以说这国运家运真的是有点玄术在其中,东边的高欢父子别管私德如何,个人能力都是杠杠的,西边的宇文泰叔侄父子也都不差。
长孙家国之巨勋,当然也是凭实力风光过,但当运势不再,就变得有点不知所谓。好歹后人里还有长孙成父子,让这个家族再雄起一把,成为关陇最后的老大,感情是在这里卡CD攒智力憋大招呢。
不过这件事也不能全怪长孙绍远,毕竟在其视角看来,李泰这件事的确干的不地道。大家好歹还是面子亲戚,你却把我老子牌位扬了,这事如果不能找回场子,我家颜面何存?
李泰是有一点吃软不吃硬,如果李缋见面就责怪他做事太过分,那也没有必要再谈下去,看我不爽咱就开干,老子要怕了你们、老子跟你姓!
可他只是一脸忧愁的诉苦,这件事又是李泰惹出来的,那他就不好置之不理了。
“冯翊公忿声大作,我不敢狂言无错,只是没想到竟会连累到叔父你们。原本纠纷挑衅事起于我,理当负荆请罪,但事情之中另有曲隐,叔父你想来不知……”
李泰又兴致勃勃的把长孙家那点糟心事讲述一番,并略涉及大行台对此谋计,转又一脸无奈的说道:“如今这件事情,已经是旷谷荆棘,该要如何了断,已经不取决于我,也不取决于冯翊公。即便我肯登门致歉,这件事也没有善了的余地了,希望叔父你能体谅我的苦衷!”
李缋在听完之后,一时间也是惊讶的有些说不出话。
他当然知道长孙家兄弟是有些隔阂,但却没想到隔阂竟然已经这样深重,半晌之后才长叹一声道:“子彦于户虽然憾失掌祭,但论齿总算居长,家势大计弄作玩笑,还有什么面目去拜先人!故上党王虽然私德有惭,但观子彦入世所为,若是以之为嗣,家计恐怕更加萧条啊!”
李泰听到这话也是一乐,他之前共大行台、和表兄们之间都有讨论长孙家这狡兔三窟究竟是谁操作的,全都比较倾向就是长孙子彦。
不只是因为长孙子彦最嫉恨长孙绍远夺了他继嗣之位,更在于长孙子彦这家伙本身就是一个跑路先锋,其所临阵脱逃的事迹不止一桩。
李泰之前辱骂赵贵是贼军之向导,但跟长孙子彦相比,赵贵起码也是列阵交战、打不过了才跑,可长孙子彦简直就是望风而逃,根本不给敌军与他交战的机会。
“这件事,我觉得李散骑你也是思虑过于深重了。此世并非承平世道,人也不可独恃门荫谋生。但得志力不贵、时运相加,即可卓然成器。嗣或不嗣,也不足以毁人一生。”
崔谦在一边开解李缋,并指着李泰说道:“譬如阿磐,他孤身行入关西,全无人势依仗。但只短短年余光阴,于事中健壮让许多痴长之类都大惭不及。李散骑你今为别人家事忧困,或许来年其门家势还要仰仗这不得亲长爱护的少辈担当。待到那时,是贤是劣也不由两三口专断,人眼舆情自有分辨!”
李泰倒是很认可崔谦的说法,也觉得李缋对此有点太过看重了。
毕竟李纲、李缋兄弟俩跟他、跟崔谦他们的经历都大不相同。
早年的河阴之变既没波及到他们家,头上还有一个父亲李琰之为他们遮风挡雨,一直到孝武西迁的前夕李琰之才去世,而后他们兄弟就跟随孝武帝一路西迁。
来到关西后,又面对一个霸府独大、皇权架空的局面,他们这些元魏忠臣们无掌势力,也没有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对人对事仍是老一套的看法,甚至将门荫声誉看得比往年还重,毕竟除了这个他们也不剩啥了。
李泰也知道,要让李缋短时间内便扭转对人对事的观念看法也难,便又开口说道:“事总因我而起,不可置之不理。冯翊公家事如何操持,我实在无从置喙。但这位表兄若实在门中不容的话,我也不会坐视不理。他若肯于屈就,请叔父将他引来我处,虽然无从筹谋坐望公卿的显途,但只要有奋进之志,我也一定会助他扬名于人间。”
这话就说的有点狂了,人家堂堂长孙氏子弟,怎么着也不至于还要接受李泰的赏识提携才能出头。可如果他被整个家族所排斥,投靠李泰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其他纵有更加势大者,未必敢像李泰这样不给长孙家面子。
李泰见李缋还有些迟疑犹豫,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望向崔谦说道:“因我这一桩事情,表兄们近日在京中应该也颇受累吧?”
崔谦闻言后便叹息一声,脸上也泛起一丝苦笑:“我一介荣养闲人,倒也没有受扰太深。不过士约与子刚,的确是受累不浅。子刚司农事已经被暂罢,旧年在直的中书故纸也遭受翻查,或许还会有什么余扰加罪。年中陛下召见士约,询以军事,有意召他入朝加职护军,但今应该也是没了后文。”
李泰听到这些也不由得感慨这长孙家还真是虎死架不倒,一旦气势汹汹的发作起来能量也是不小,瞧这架势是要把在朝堂中跟自己关系亲密之人一扫而空啊。
不过在得知崔訦有望出任护军将军、却被自己搅黄了,李泰也不免暗道可惜。护军将军可是统率禁卫的高级将领之一,在禁卫军中职权仅次于若干惠之前所担任的领军将军。
崔訦不仅仅只是一个世族出身的政务型官员,本身的武力值也是不俗,两魏之间数场大战多有参加。而且其人跟随贺拔胜入关,并非宇文泰霸府嫡系,选他担任京兆尹这一比较敏感的官职,就是因为身份比较特殊,是朝廷和霸府都比较认可的人选。
其实很多入关的关东士族政治立场都不是立定霸府,而是被宇文泰逐渐的拉拢引用过来。诸如卢柔之前,宇文泰也曾扒下自己的衣服赠送。
算算时间,西魏皇帝元宝炬应该是在贺拔胜去世后试图对崔訦进行拉拢,故而许以护军之位。
李泰原本还觉得跟长孙家闹早了,要是等到崔訦出任护军,他们都能在长孙家世代任职的禁军中与之掰掰手腕,但再深想一层,也觉得这机会未必就是好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两姑之间难为妇,表兄若真跻身宿卫,也将凭生滋扰啊!”
西魏如今这个权力结构,禁军将领职位可谓敏感至极,崔訦既非元魏亲勋、也不是霸府元从,待在这样一个位置上也只会两头受气。
“阿磐你这句话,可真是精明世情的通达之言!”
崔谦闻言后先是眸光一亮,忍不住夸奖李泰一句,然后才又叹息道:“言虽如此,但今情势以观,京兆之职怕也难守。虽然不贪此势位,但也难免冷落事功之心。”
崔訦担任京兆尹,可以说是他们当中势位最显着出众者。别的不说,单李泰就沾了不小的光。如果没有了这样一个实权的职位,他们在朝中的声量必然也会衰弱许多,做不到跟长孙家有来有往的口水仗。
李泰也忍不住皱起眉头,稍作沉吟后突然又说道:“如果表兄并不独恋畿内,我倒是有一恰好去处以供表兄选择。北华州若干使君新年便要去镇归府,遍览内外仍欠合适继选。如果表兄不厌彼境事繁,咱们便即刻拜访若干使君!”
一州刺史可谓封疆大吏,选任何人自然需要慎重,除了上位者自己的考量之外,前任推荐也是有着极大的话语权比重,毕竟存在着一个政治存续的问题。
崔訦的资历和才能是足以继任北华州刺史的,本身武力军功既有,去年考绩还位列州郡之冠。
更何况他们是在帮宇文泰冲锋陷阵的对抗长孙家,结果所有人官职都被撸了一个遍,宇文泰如果不给点补偿实在说不过去。
崔谦闻言后也是大喜,北华州虽然不比雍州、岐州等关内大州,但也是关中平原的北方门户,权势不弱又能避开畿内各种情势骚扰,绝对是一个上佳的选择。
旁边的李缋听到两人对话居然涉及到这么重要的方镇人选,一时间也是惊诧得很,略作沉吟后便开口道:“阿磐你于户中虽然齿幼,但在事内却称先达。我今的确愁困无计,唯有恳请你多多关照你那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