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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走入学堂中,便见到讲师与诸学童都站在院子里,学堂门前则站立着几名手持器杖的豪奴。
“把这些坐席都搬出去,这间学舍不准旁人再进来。这里最向阳,东面开一个窗,再架上两扇屏风,香炉摆在桉后……”
一个瞧着跟若干凤年龄相彷的孩童从学舍中走出来,内着锦袍、外面还加了一件貂皮的披袍,一边走着一边向身后的随从说道。
从这衣着装扮便可看出这孩童家世不俗,言行举止更有几分目中无人的气概,瞧一眼院子里那些讲师学童摆手道:“你们各自散开吧,不要在这里聚着了。我奉父命入此修学,也只是一个寻常客人,平常不要入前打扰,我也不会仗势欺人。”
讲到这里,他又皱眉道:“此间主人还没忙完吗?把客人置在一旁这么久不来问,可不是待客之道!”
站在人群中的李泰听到这话更觉无语,他本来觉得自己平时就挺脸壮了,眼前这小子可比他又强多了。
幸在其随从中有曾追从主公来访者,倒是认识李泰,连忙入前禀告少主,这旁若无人的小子才总算将视线望向李泰。
“方才便觉得郎君仪态不俗,原来便是李庄主。晚辈单字名雅,奉家父武安公命,引两百家丁来听李庄主使令。家父并言道,李庄主名门嫡传、学养可观,是当世俊才翘楚,着我门内受教。”
得知了李泰的身份后,那小子才收敛几分狂态,走上前来对李泰略作抱拳并说道。
李泰总算是明白了若干凤为何那么敏感,居然因为一个别家小子到来而生出危机感,就连他自己见到这小子做派后,都忍不住怀疑他还算不算是这商原庄的主人?
数日前李穆造访商原对李泰表达感谢,之后却没了别的动静,李泰还以为就此没了下文,正自感慨这家人太小气,倒是没想到下文在此。
看来李穆也是受了独孤信豪阔手笔的触动,出手不算小气,直接派遣两百名部曲过来听使,甚至连儿子都直接打发过来。或许在其看来,这应该已经足以表达他的诚意和谢意。
但且不说那两百名部曲气象如何、精锐与否,就眼前这小子已经让李泰感觉有点顶不顺。
他且先按捺住心里的火气,摆手示意院子里的学童们且先散去、各回各家,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那小子,而是望向他家一个看着有点眼熟的随从问道:“武安公眼下还在华州?”
“主公日前东行拜见大行台后,已经北行赴镇。行前叮嘱交待此事,今日原州乡里人事才抵达华州,第一时间便引众入乡听令。两百卒员弓马自备,正列塬上以待大都督检校,随时可以派给事务。因见庄中人事颇繁,故伴少主先行入庄请见。”
那名随从连忙上前一步,态度不失恭谨的对李泰说道,视线转望了一下那少主李雅,才又对李泰歉然一笑道:“九郎于主公户内行三,已在族中浅受蒙学,主公因见大都督学术庄谨、心生羡慕,故而请大都督收列门下……”
少年李雅见李泰只与随从对话却不理会他,心中便有些不乐意,眼皮一翻瞪了这随从一眼并冷哼道:“要不要给你整治坐席,同主人长相对话?我还在庭中站着呢!”
那随从听到这话,忙不迭向小主人躬身致歉,然后便小步退后,不敢再跟李泰说话。
李泰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得感慨这李穆家教真是不行。
其实不少将门子弟都有点家教上的问题,倒不是全都狂悖无礼,而是似乎不懂得有礼貌这个概念。
毕竟本身家势抬升太快,素养便有点跟不上,再加上家庭教育中父亲又长期缺席,再没有一个端庄明理的母亲教育,难免就会任性生长,变得有些肆无忌惮。
这么看来,像若干凤这种从小就知礼明事的小子,真可以称得上是将门子弟中的一个异类,怪不得其父若干惠总是忍不住要时常向人炫耀。
这么一想,李泰不免觉得他之前对若干凤的确是有点苛刻,特别是跟眼前这小子相比,更显得若干凤教养优秀。
李泰走上前去,居高临下的看了这小子片刻,李雅被瞧得有些不自在,眉梢一挑,隐有羞恼之色,但大概还能记住父亲的叮嘱,没敢直接发作,只是说道:“庄主是要做什么师训?我恭听着呢,也想看一看庄主有什么异质能让家父着重推崇。”
“我没说要收下你,你父之前也并未就此通声,倒是没有什么特质供你赏鉴。”
李泰闻言后便冷哼一声,将视线从这小子身上收回。
那李雅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变:“你个穷困乡户怎么敢?我耶借使给你这么多家丁……”
“九郎快请收声!”
旁边李穆家的随从听到这话后顿时也是脸色大变,也顾不得上下之防,连忙入前捂住李雅的嘴巴,转又连连向李泰躬身致歉道:“小郎少性要强,不惯生人管制,恳请大都督见谅……给使家兵是主公计定之事,与托教小郎并不相干。所使冒昧,若的确有不便之处,仆等自引小郎归城,并向主公解释……”
李泰又低下头,望着那个被捂住嘴巴还在怒视着自己的李雅,略作沉吟后便微笑道:“这小子我收下了,武安公既然赠我人物方便,我当然也要回以后顾无忧。只是门中教养自有方法,入我户中便需遵从。你等家奴虽然爱主心切,但也不许在我庄内滥情卖弄!”
李穆家的随从们听到这话,神情多有不自然,但将小郎交付李泰管教乃是主公行前吩咐,一时间也不敢发声反对。
那李雅虽然嚣张,但却并不蠢,听李泰这么说、再看他神情如何,心中已经感到不妙,奋力扒开随从捂住嘴巴的手掌,接连退后几步,才大声喊道:“我不留下,我不……我要回家!贼镇兵,你敢对我无礼?”
李泰见这小子慌了便顿时一乐,也懒得解释他才不是镇兵、你们一家才是,抬手指着李穆家几个随从说道:“记住前言,今日管教顽童,端正师道,你等若敢插手,纵武安公亲至,休想送子入我门中!”
那几人听到这话,神情俱是一肃,他们自知主公用心结好李泰的心意如何,若因包庇自家顽劣少主而前功尽弃,那他们罪过可就大了。
于是几人忙不迭散开,不敢站在少主面前遮挡阻拦,有的甚至还把靠近过来的李雅往外推。
这小子没了健壮家兵的撑腰,顿时更慌了,瞧着李泰一步步向他走来,眼珠子一转抱拳过顶道:“阿耶他对庄主学术德性都很赞赏,如果庄主只是恃大欺小、棍杖恐吓,不能言理说服,也只是一个庸师!我来这里是为了听学听理,却不是受人恐吓……”
但无论他再怎么分说找补,李泰已经不打算再跟他讲理了,但见他短胳膊短腿的,也觉得自己上手有点小题大做,于是便回头对正看热闹的若干凤招招手道:“达摩你过来,教教他学堂规矩。”
“阿兄,是哪条规矩?”
若干凤闻言后小跑着凑上前来,有些兴奋又有些好奇的问道。
“先从最基本的开始吧,不恭则罚!”
李泰随口说道,走入学舍中拎出一根戒尺便抛给若干凤。
若干凤单手抄过戒尺,小脸上兴奋之色更浓,他本来就因这小子到来而颇觉危机感,这会儿有了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抡起戒尺便向李雅冲去。
“贼乡奴,你不要过来!我耶是武安公,伤了我,杀你全家!”
那小子见状,抬臂弓腰、做出一个角抵搏击的防守姿态,盯着若干凤恶狠狠道。
若干凤闻言大怒,冲势更加凶勐,一蹦数尺多高,手中戒尺抽打下去,半空中还来了一个踢踹,跨腿便将他压在了身下,戒尺噼头盖脸的抽打下来:“镇奴,我耶是长乐公,你要杀谁全家?看尺!”
那小子也挺有劲,虽然上身被压住,抬臂捂住头脸,下身还在不断的屈膝顶撞若干凤的后腰。
“惩罚则可,但不能伤人仪容!”
李泰见若干凤下手有点没轻没重的,走上前拉开扭打在一起的俩小子,转臂一抡,便把李雅面朝下的按在地上,努嘴示意道:“打那里!”
若干凤抬起衣袖抹了一把被这小子吐了半脸的口水,在李泰拉偏架下挥起戒尺便向那屁股抽去,戒尺抽打在屁股上的声音清脆又响亮,接连抽打了十几下,才抬起头来问道:“阿兄,罚多少记?”
那被李泰压住的小子初时还在吼叫挣扎,听到这话后,吓得身躯一颤,这才开口服软:“我认输、我错了……”
“你当然是错了,还要你承认?在这学堂里,我兄长说什么,就要听从!先进学者为长,以后见了我,先要作揖,才准说话!”
若干凤又抽打两下,抬起头来不无谄媚的望着李泰道:“阿兄,是不是这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