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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刹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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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八后,入小年,瓦顶积雪过寸,窗沿前挂满冰溜子,几只家雀蹲窝在线杆上,三五孩子在河沿上推着冰车,此地间尽显冬色。

    娄家门口,许老太婆手里握着木棍,正骂骂咧咧,嘴角斑斑点点的唾沫已冻成冰碴,娄盛站其身后,一语不发。吕筱则蜷缩在大门角下直发抖,没穿鞋袜的双脚冻得红肿,眼角已有血痕,淤青的两只手撑在雪里,已是没有气力闪躲许老太婆的木棍。

    能闹事的许老太婆又咋呼了起来,戴着哭腔喊着:“都出来看啊,快出来看啊,翻了天了,不能活了,活不成了啊。”许老太婆木棍一扔,一屁股坐在雪里,抹着眼泪嚷嚷道:“我没本事,管不了自家儿媳妇,没本事啊,我,我死了算啦。”

    热闹总是有人看的,人也是越聚越多,娄盛上前拉拽,越是拉扯这许老太婆越是喊嚷,非喊出半个村的人不可。娄盛几次拉扯也不曾拽起许老太婆,雷多雨少的许老太婆浑滚了起来。

    一说:“这老太婆又作什么妖。”

    二说:“许老太婆就是能在人多的地方咋呼。”

    三说:“又把儿媳妇给打了。”

    四说:“许老太婆可是讲理的人,指定是这儿媳妇该打。”

    五说:“吕筱不能生,你说不能生的人你就低着头在这院得了。”

    六说:“哎呀,这孩子被打的可怜。”

    许老太婆从雪地里扑棱起来嚷道:“大伙给听听,这娘们进这家门也有几年了,就是不怀孕,今儿我就说了那么两句,就两句,我还是细声细语的跟她说,她倒是闲烦了,火了,这娘们拿起木棍子就冲我头顶砸了下来啊,我要是没夺下来,非被她一棒子打死不可啊!”

    一说:“谁打谁啊这是。”

    二说:“狗咬狗,一嘴毛。”

    三说:“娄二柱怎么不出来管管。”

    许老太婆颠倒黑白,吕筱怎能任其胡说,光着脚颤悠的站了起来:“我没有。”

    娄盛觉得人多丢人,本想制止此事,却又拉扯不动许老太婆,吕筱此时出口反驳,觉得吕筱非把事情闹大,飞起一脚踹了过去,嘴里骂道:“什么他娘的你没有,哪没有。”

    吕筱被踹得倒退出去,硬生生的撞在了大门上,吕筱扶着大门栏杆,声音极度微弱:“我没有。”

    娄盛火了,上前又是一脚,踩了两三脚,吕筱被彻底踹翻在地,蜷缩在一起,已是无力爬起,只剩大口喘着粗气。

    许老太婆蹦了起来,拍手叫好:“在敢翻天,在敢翻天,小娘们,我整不过你了还。”

    一说:“行了,在打就够呛了。”

    二说:“这回打的她能明白事了。”

    三说:“你说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就不能生呢。”

    四说:“可惜了,不能生。”

    人人你一句,我一句,但都觉的是娄家的家内事,也不好劝说,何况热闹还是要看的。

    吕筱的双腿早已吃不住劲,但还是靠着大门蹭了起来,嘴里轻哼着什么,抬手指着娄盛大声嚷道:“他根本不是男人,从未圆房,哪来的孩子。”事压多年,未曾出口,受尽了辱骂,今日即不想活,又怕什么不能说!

    一说:“真的假的,我的老天爷爷。”

    二说:“我说这小子怎么嘴上不长毛呢,原来裤裆里没个家伙事撑着。”

    三说:“嘿,这回咱们村可又炸了。”

    四说:“以前邻村不也有个二椅子吗。”

    许老太婆疑惑的看着娄盛,不敢相信又是怀疑,大声嚷道:“我儿子好着呢,别听这娘们胡咧咧,是她自己不能生。”

    娄盛盯着吕筱,不敢相信她说了。吕筱笑看着娄盛,你想怎样就怎样,奈我何。娄盛几分阴柔的勾起嘴角,吕筱眼中在无泪水的哼笑起来。娄盛抄起木棍扫了过去,木棒断,吕筱闷哼一声歪头倒了下去,血喷出。

    嘴里嘟囔的娄盛疯狂的踩踏着吕筱:“叫你说,叫你说,踩死你,谁叫你说的,谁叫你说的。”

    一嚷道:“妈呀,杀人了。”

    二喊道:“快跑,娄盛疯了。”

    三吵道:“完了完了,死了。”

    只在那一刹那时,周围无了颜色,空气静止,时间顿住,万物屏息,人人张口而无声,人人睁眼而不动,任谁不敢妄动分毫,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渺小,越来越渺小。

    他脚面垫在了娄盛的脚底,制止了娄盛继续踩向吕筱。他面无情绪,不发一言。他双眼细长,幽深无底,好似一眨,便能夺人三魂,噬人七魄,他抱起吕筱歪头侧看。

    天空划过一声鹰鸣,众人从这杀气中回过神来,颜色、空气、时间恢复如初,娄盛惊恐的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已是不知自己的腿在哪里。

    天空飘雪,花落人旁,一条白雪皑皑的路,路旁两侧白雪盖住了树,没有飞鸟,没有人吵,没人风声,项字德抱着吕筱,在这条只剩白色的路上,一步,一步,安静,好安静,静的这个世界只有这里,再无它物。

    “咳,咳咳咳,为什么帮我?”吕筱问道。

    “…”

    “还不如样我死了算了。”

    “…”

    “嗯?孬货你怎么不说话。”

    “…”

    项字德把吕筱背送到聋老太太处,见此状况的聋老太太也没询问,铺上被褥盖好吕筱,叫着项字德看好,自己去找药来。

    站在炕下的项字德望着吕筱,不知道此时她是昏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单单的漏出头来,闭着眼睛动也不动,刚刚的她还是直发着抖。

    提着药箱的聋老太太打来一盆热水,坐去吕筱的身旁,脱去她的衣物,已冻成冰的衣物难以脱下,聋老太太便直接抄起了剪刀,剪刀每绞开一处,身上便见一处淤青,浸透热水的手巾轻擦着她身上的伤痕,洗开了被血块拧住的长发,吕筱那白皙皮肤的身躯已是鳞伤满身,。

    聋老太太打开药箱,不知那是些什么药,直涂到吕筱的伤痕处,涂过后,药水的黄色残留在皮肤上,聋老太太用手揉着吕筱红肿的双脚,直揉到双脚的颜色恢复许多,闭着眼睛不说话的聋老太太坐在炕上,站在炕下的项字德也不发声。

    过了几时,屋里不见聋老太太,独留下了项字德,项字德一人呆呆的站在炕下,已是站了两个小时,一动未动犹如石像。

    项字德眼望着炕上的吕筱,吕筱安静的躺在被褥里,面容很是平静又安逸,躺在那里的她好似等待着什么,似等何方何人来寻,似等时刻到来飞翔天方。

    娄家中,聋老太太的木仗直捣碎玻璃,大骂起来:“一家王八羔子都给我出来,没个好东西的一家三口,出来。”喊了几声也不见有人出来,这聋老太太火气更是窜了起来,抄起木仗噼里啪啦,娄家的玻璃尽数被聋老太太砸光,聋老太太向屋里喊道:“出来,不出来我点了你的房子。”

    “差不多就得了,你这不死的老东西,仗着年纪大。”许老太婆骂喊着走了出来,刚刚迈出房门,便被给了一当头棒,聋老太太指着趴在地上的许老太婆骂道:“看看你自己的德行,一脸黑气恶心相,快凸了出来的眼睛整天乱晃,骨子里透着刁习,应把你下油锅,扔火坑,千磨万碾,你个不得好死的丑婆娘。”

    不多时,聋老太太被易大爷和众人扶着回到家中,聋老太太甩手把众人赶了出去,回到屋里,见项字德还是呆呆的站在那里,便轻拍了他一下问道:“孙儿呆病犯了?丫头没醒过吧。”

    项字德点了点头。

    聋老太太坐到吕筱身旁,伸手摸了摸,点头说道:“还好,没有发起烧。”

    聋老太太盘坐在炕沿,看着项字德说道:“世间有规律,万物有感应,很多东西隐藏了起来,也许你一辈子也不知道它的纯在,但它就在那里。好比朋友,二十岁时未能认识四十岁时的朋友,这个朋友在你四十岁之前便是隐藏起来的,藏在你命中。好比情意,自己不知一个人对你的情,你不知,却纯在。好比生死,死亡一直隐藏在生中。直到隐藏的东西来临,它便在世间消失,它的消失又会隐藏起更多的东西。”

    “太太,你想对我说什么。”

    “太太想说,事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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