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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兰迪利·肖弗雷和雷蒙分别，进入加尼特宫之后，总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诡异，侍女们会偷偷看他，然后跑到一旁去交头接耳，侍卫们看着他的目光也不再是警惕而是敬畏，等到见到亨利五世的时候，这种感觉达到了顶点，因为他是带着王后一起来跟他见面的。
跟鲁瓦第的珍妮，兰迪利的交集并不多，仅仅在外交场合说过两句问候语，但是这不妨碍他对这位在背后支持着亨利五世的女人的敬意，关于她多谋善断的名声，渡鸦已经提供了很多份报告给自己。
一般来讲，国王见外臣，是不会带着内眷的，即使偶然介绍，王后也会很快离开，但是这一次，珍妮王后全程陪同，并且亲切地与兰迪利谈起了自己家乡的风俗与森特兰北地的共通点。
珍妮王后与亨利五世同岁，与兰迪利之间年龄差距，只有兰迪利与菲莉西亚之间的一半，所以兰迪利非常小心，一边在意着亨利五世的脸色，一边礼貌地与王后交谈，而全程亨利五世的脸上都带着欣慰的微笑，这让兰迪利心里发毛。
这肯定有阴谋！
联想到之前菲莉西亚从自己这弄走的战舰，兰迪利用怪异的目光看了亨利五世一眼，这个人不是被国内的压力逼疯了，以至于走上了歪路了吧……
还好菲莉西亚及时来到，本来这种外臣觐见的场合公主是不太方便出现的，可是国王夫妇依然带着诡异的微笑，毫无意见。
菲莉西亚今天一反常态地带齐了全副公主仪仗，她穿着白色蕾丝花边长裙，戴着白色的丝绸半手套，耳朵上的蓝宝石耳环熠熠生辉，而头上赫然是那顶成人式之后再也没戴过的钻石头冠，十三位侍女跟在她的后面，为她捧着伞盖，首饰盒，梳妆盒，钱箱，马鞭和宝剑。
跟在森特兰时的活跃全然不同，菲莉西亚带着得体的微笑，走到了三人中间，先向父母行礼，然后对兰迪利伸出了手心向下的右手。
兰迪利不得不赶忙上去，轻轻握住她的中指和无名指，半跪在地，轻轻地吻上了她的手背，在森特兰没有这种礼仪，但是在奥莱特，这就是一件非常值得重视的事情了，从任何一个角度出发，兰迪利都不愿意失礼，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菲莉西亚的中指上，已经戴上了一枚精美的钻戒。
菲莉西亚满意地收回手：“欢迎你，肖弗雷将军，来到我的家，我代表我的妹妹，感谢你的到来，我相信我的父亲和母亲也会非常高兴。”
亨利五世眉开眼笑：“当然，当然，兰迪利你来到这里，就当回到自己家，不要拘谨，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哈哈哈。”
“谢谢您，陛下，不过老实说，几位让我受宠若惊，您要是想让我相信没什么事情发生，恐怕很难。”
“没关系，这个事情回头再聊，我和珍妮还有些家事要处理，菲莉，你给兰迪利做个向导吧，要不然他别迷了路。”
亨利五世在珍妮的牵扯下，两人飞速离开了会客厅，撇下了目瞪口呆的兰迪利。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兰迪利示意菲莉西亚屏退侍女，两个人走到一边坐下。
“没怎么回事啊，我只是把我们的事情跟父王和母后说了。”
“什么事情，我怎么都不知道！”兰迪利大惊。
“两年之约啊，我亲爱的哥哥，你不是又打算敷衍我吧？”
“你跟他们怎么描述的……”
“两年之后我就嫁给你啊，你答应了的，会像九日对待公主一样，不过我可不是那个无情自私的公主，我会搬去森特兰，跟你住在一起的。”
兰迪利十分为难，他总感觉这种事情是不是草率了一些，可他也不愿直接拒绝，菲莉西亚说的没错，他答应了很多事情，虽然菲莉西亚的理解上出现了一些偏差，可是兰迪利自我反省过，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真的只是敷衍菲莉西亚吗？两人从花园斗剑，到郊游，到后面的以书会友，还有在菲莉西亚在森特兰度过的那段时光，兰迪利感觉只要见到菲莉西亚，自己的那颗长期沉寂在阴谋和野心里的心脏，就会产生一缕光明和温暖。
“菲莉，我之前对你说的是，你还不够明白喜欢和爱的区别，两年后你明白了，可能就不会在乎我了，所以现在就决定这件事情的话，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我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以为我是个小孩子，可我今年已经十八岁啦，”菲莉西亚语气温和，但是坚定不容置疑，“我不是因为一时冲动，而是清楚地明白，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感到安全，感到快乐，离开你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想着你，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我的房间，我的心就在酸痛，直到夜晚，我渴望见到你，跟你在一起，所以，兰迪利，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我会伤心死的。”
“可是，你真的了解我吗？你并不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可能是个卑鄙的阴谋家，可能是个无耻的骗子，可能是你父亲的仇人，可能会喝醉了酒打你，可能……”
“可能还有其他的女人是吗？没关系，我不在乎。”
“啊？”
“兰迪利，其实你也不清楚真正的我啊，我很熟悉父亲的探子们，他们给我提供了不少你的消息，所以我有了点见解，希望你听了不要生气，你其实也只是个大男孩而已，你毫不在乎地把那些听起来不太好的头衔用在自己身上，不过是对自己内心的一种抚慰，是的，你是个阴谋家，但是一个成功的男人怎么能不精通阴谋呢？你可能是个骗子，不过只要以后不骗我就好，你不可能是我父王的仇人，就算是，以后也不是了，至于喝醉酒打人……哈哈哈，这话只能去吓唬小孩子……”
“我唯一需要认真对待的，就是梅蒂丝中校，我明白，她在你心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我不会嫉妒她的，也不会逼你离开她，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所以，兰迪利，成为森特兰的国王吧，我做王后，她也可以成为王妃。”
“我会尽我所能，思你所思，想你所想，照顾你的起居，如果你允许的话，我也将陪伴你战斗，你的阴谋，你的野心，尽可以展现予我，而我将成为你的影子，你的另一半，我们命运相连，一生相依，我爱你，爱你的光明，也爱你的黑暗，只要是你的，我都爱。”
菲莉西亚目光灼灼地看着惊讶的兰迪利，脸上的神情杂糅了爱恋，坚定，鼓励，幸福，期盼和其他很多元素，让她此刻看起来是如此的吸引人。
她的离经叛道的告白，像一道惊雷，击碎了兰迪利在长达十七年的时间里，为了生存和野心而给自己戴上的假面具，兰迪利从没有料到，自己原来在爱情袭来的时候，会如此手足无措，他的心现在就像浸没在大海中的一块木片，被海浪翻来弄去，大脑已经被掏空，无法思考，一股巨力推动着自己的手，伸向了面前那张精致的脸庞，轻轻地抚摸着，兰迪利的身体慢慢前倾，那张脸庞也在靠近，最后，火热地合到了一处。
菲莉西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寝宫的，在过去的十八年里，她从来没有尝试说出过如此露骨的话语，哪怕是想一想，也会羞到不敢抬头，可是今天，她全都说出来了，离开森特兰的五个月里，有无数个夜，她辗转难眠，一幕幕与兰迪利的往事不可抑制地经过脑海，他深邃的目光，柔和的微笑，亲切的语音，强健的躯体……她已经难以忍受，五个月里体重少了将近十磅，要不是她知道兰迪利即将到来，可能就要坚持不下去，到森特兰去找他了。
亨利五世确实离开了，但是珍妮王后一直在远处的帘幕后面偷偷看着这一切，当两个人的嘴唇碰到一起的时候，珍妮王后如释重负，闭上眼睛，双手合在胸前：“地母神啊，将我的幸福赐予他们二人吧。”
然后转身唤来自己的亲信侍女，让她们把几封密信火速送往自己的家乡。
第二天再见到亨利五世的时候，他的脸上写满了不悦：“你这个无耻的私酒贩子，我一时没注意，就被你骗走了我的心肝宝贝，你要是胆敢做出什么负心的举动来，我保证阿拉莫斯山也护不住你。”
如果梅蒂丝在这，一定担心兰迪利是不是被人袭击了头部，因为他这个时候的微笑，里面透露出一股傻气，这种表情绝不该出现在他脸上。
“哈哈哈帕里西亚的天气总是这么好，回去我就让那些煤矿和冶炼厂离总督府远点，哈哈哈。”
亨利五世皱着眉头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好像认不出你了？”
兰迪利猛地摇摇头，清醒了一下：“抱歉，陛下，我可能是最近用脑过度，刚才没有听清您的话，你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唉，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给我造一批新船啊？”
“新船？这个麻烦了，您知道我有个财大气粗的潘西朋友，已经付了定金，占据了我手下所有造船厂未来两年的订单，如果您想获得新船的话，就得比他多掏钱了……”
“你！”亨利五世气得吹胡子瞪眼，没想到这个时候这个人在这种事情上还不松口。
“我说的是实话，陛下，而且我实在不建议您买那些旧式巡洋舰了，作为我们生产的第一批实验战舰，它们的设计都是有缺陷的，我正在制造一批新船列装部队，到时候，我可以拨出一部分来支援奥莱特海军，但是……您得付钱。”
听到这句话，亨利五世才算稍微满意点，原来他还是为自己打算了的，付钱就付钱吧，劳尔的财政改革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效，随着铸币权在中央的集中，去年一年已经通过新铸货币得到了数十万金斯托的利益，想到这里，他对兰迪利赞扬了一下这位新财政大臣。
兰迪利皱起了眉头，菲莉西亚对他的突然袭击改变了他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原本他可以看着亨利五世去死，甚至推他一把，但是现在立场完全转过来了，有些话，他就必须得对亨利五世讲明。
“约翰内斯先生是一位杰出的理财学者，他的一系列举措，我也听说了，通过中央银行统一发行货币的想法是非常精妙的控制国家财富的方法，我听说他在计划发行国债，那么我想，距离纸币的发行，可能也就不会太远了吧？”
亨利五世大惊：“你怎么知道？”
“陛下，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您可能不知道，现在在奥莱特发生的事情，在东方大陆的一个庞大的帝国也曾经发生过，那个国家比奥莱特大六倍，有很多博学之士，他们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发行了纸币，最开始是在商行之间流通，后来他们的大皇帝发现，用纸张印上图案，通过官府发行，就可以换来真金白银，实在方便，就发行了纸币到全国，一开始，人们用纸币能够从官府换到白银，也能够用来买东西，就渐渐相信了纸币的信用，纸币在全国大受欢迎，得到了甜头的皇帝，开始疯狂滥发纸币，毕竟用纸片就能换来白银，这简直太简单了，接下来，人们发现流通的纸币简直太多了，就想兑换一些白银存着，却发现官府已经拒绝兑换白银，同时也拒绝人民用纸币纳税，人们产生了恐慌，纷纷抛售手里的纸币换取白银，纸币的价值一日三贬，最后想买一斤粮食，要拿着五十斤重的纸币去付账，而这个过程里，人民手中的白银被皇帝大量套取了。”
“那么皇帝就得到了好处吗？不是的，人民失去了财产，社会经济结构崩溃，加上一部分富人变本加厉的盘剥，人们活不下去了，当他们失去了一切希望的时候，灾难就发生了，那个比奥莱特大六倍的国家，发生了规模浩大的武装暴乱，数以百万计的平民化身暴徒，强盗，最后又在首领的带领下，变成士兵，颠覆了那个国家，皇帝被吊死，皇族被杀光，这个盛极一时的强大帝国，最后毁于内乱，分裂成了数个小国征战不休，血流成河，道德沦丧，比地狱强不了多少。”
亨利五世越听脸色越沉：“那么，你是建议我叫停劳尔的经济改革？”
“不，我说过，发行货币是非常精妙的做法，但是这里面有几个要点，我想约翰内斯先生不一定对您讲过。”
“哦？你什么时候成经济学家了？”亨利五世表示怀疑。
“陛下，请不要忘记，现在也有几百万人在等着我去喂饱，东方大陆上有一句谚语，意思是看着别的国家的历史，你就可以知道一些做法是对是错，所以，有这个帝国的例子在，我们可以进行分析，总结经验，避免遇到跟他们一样的失败。”
亨利五世今天又一次被兰迪利惊到了，他了解兰迪利是个英勇善战的将军，可是从来没料到他有如此的见解，老实说亨利五世本身的学识有限，在谈话中，他现在已经处于一个听众的位置。
“所以约翰内斯先生尽可以去实行他的改革，毕竟他是行家里手，但是您必须为他套上缰绳，要严令他注意几个要点。”
“是什么要点？”
“第一，不得滥发货币，老实说，他第一步就采取了发行低含金量金币这一招，让我对他的评价降低了很多，这个事情在东方帝国也发生过，最后的结果就是劣币驱逐良币，而蒙受了损失的商人和民众又不是傻子，陛下你获得一次勉强算是能看的收入，却丢掉了自己的信用和名声。”
亨利五世也明白过来，当初自己也曾担心过降低金币含金量的问题，不过他主要是担心被拒收，现在看来，确实可能还有其他的不良后果。
“那么，什么样算是滥发呢？”
“这就是第二个问题，要有准备金，现在整个大陆都公认金斯托，所以您只要有充足的黄金储备就可以了，而发行货币的数量，就要参考库存黄金的数量，可以适当多发，大概在黄金价值的两倍左右，就是一个极限了，这样可以避免发生人民因为纸币兑换困难产生的恐慌和挤兑，纸币的信用才能维持下去。”
“第三个问题是防伪，金币可以通过图案和铸造工艺防伪，纸币也是一样，要用特殊材料制造难以伪造而且让人民容易辨认的纸币，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想必不用我多说。”
“恩，你说的有道理。”亨利五世已经暗暗心惊，劳尔的经济改革方案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他从来没对自己讲过这些，只是整天描述如何用国债和纸币把别人的钱装进王室的口袋，听起来是很好，可是……代价呢？
自己是国王，不是强盗，如果只是为了从人民手里套取钱财，那干脆直接纵兵去抢算了，这个事情回头自己必须仔细思量，该如何应对。
“还有吗？”
“哦，还有最重要的一条。”
亨利五世面容严肃，洗耳恭听，兰迪利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让他离菲莉西亚远点，不然我就砍断他的四肢，把他装进木桶里，跟火山灰和树胶搅拌在一起，然后扔到水晶洋深处去喂鱼。”
一阵冷风吹过，亨利五世明白他不是说笑的，不过听到这句威胁的话，作为一个父亲，他感到的只有欣慰。
“好啦，你说的我记下了，我不会让他再降低金斯托的含金量了，不过，兰迪利，我头一次知道你在这些事情上有这么深的见解，看来，你那边的形势，也给了你不小的压力啊。”
兰迪利叹口气：“是啊，森特兰的底子不好，北地的底子更不好，耕地的数量有限其实还好，现在是缺乏人口，就这一点就卡住了我的脖子，新建的工厂普遍都有劳工荒，大战后的一代，可能还要一两年才能投入社会，我必须想办法开源节流。”
“那么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么？”亨利五世这句话发自真心，跟之前的互相算计不一样，他现在希望自己的准女婿加快脚步。
“多买点我的东西就是最大的帮助，比如大炮，我跟你讲，有了这个玩意，什么北方联盟，什么草原蛮人，什么南方……哦抱歉，我不是想关注你们的内政，但是你知道，我靠这个，只花了一个上午，就打垮了十万潘西人，而现在潘西人也在尝试在陆地上使用这玩意了，如果你没有的话，早晚要吃亏的。”
“可是太贵了。”亨利五世苦着脸，他虽然有了新的收入，可是也就勉强支付军饷和行政支出，一门一千金斯托的大炮，他是消费不起的。
“咳，那个，我可以给你七折，而且附送炮兵训练……”
亨利五世立刻来了精神：“什么？你有这么好心？”
“你应该感谢你的家人，”兰迪利意味深长，“而且，我开诚布公地跟你讲，我这样做，是有私心的，我要向你举荐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拉法耶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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