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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沐汐吧。”
沐汐转过头,发现是彭祖后有些惊诧,隔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记得我名字?”
“我不认识你。”
沐汐轻叹口气,果然是自己多想了。她鼓起勇气问道:“炎帝前来所为何事?”
“你怎么知道我是炎帝?”
“是啊,炎帝,若是不记得您,我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为何这样说?”
“炎帝救过小女性命,不敢忘,不能忘。”
“不过是救了你一命,何必耗尽一生来追随我,如此执着我又能如何回应你?我是救了很多人,可从未想过任何一个向我报恩。你自然也不必报恩。”
沐汐低着头,害羞地说道:“沐汐自知身份低位,配不上您,也不知该如何去报恩,但是沐汐会一直守护着您。”
“我彭某救人无数,若每个人都如你一样,竭尽所能报恩,那还真是让我为难呢!”
“沐汐真身实乃黑泥里的一只小蚯蚓,终年累月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泥土里。因为环境阴暗潮湿,便也习惯了阴暗,习惯了阴暗,也就喜欢上了阴暗。阴暗让我觉得自己不是很脏,觉得安全,我只要躲在里面,便如一条蟒蛇,然而我知道,我不是,永远都不是。本以为永生就要在这样黑漆漆的泥土里度过,本以为就这样仓皇地终老一生,本来觉得这样一辈子也不错,直到您出现。”
“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如此挂怀。”
沐汐笑了,她自然会挂怀,而且会永不忘记,她深情地说道:“我很脏,不似净水里的游鱼,可以自由自在地徜徉在清水之中,我每天面对的是脏兮兮的泥巴。可是那日当我醒来,看到一位圣洁的神明为了救我,不惜手染凡尘,只为了救一个一文不值的小妖,我动摇了。”沐汐走近彭祖,动情地说道,“我开始怀疑黑暗,开始怀疑一直在黑暗里悠然自得的自己,开始怀疑自己生命那种槁木死灰的态度。我看到了如阳光绚烂的你,又想着畏缩在阴暗里的自己,我决定抛弃黑暗。”
“所以你竟变成了一条蛇?”
沐汐轻轻一笑:“我知道,变换本体比登天还难。可我想,我耗尽一生都成不了巨龙,可即使是变成一条蛇妖,也可以接近您一点,哪怕是接近一点,我已满足。”
听了沐汐的话,彭祖算是明白了,难怪感觉她有两重生,他本来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毕竟一个弱小的女子能够排除万难,而变换本体,又转移了空间,实属不易。
“如此耗费精力的事情,一个柔弱的女子竟千年便做到,真是了不起。”
听到彭祖的赞叹,沐汐有些激动,她说道:“我从未想过自己是否了不起,只是拼了命地想要更靠近您一点罢了。”
彭祖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你怎么可以为一个男子放弃这么多?你的生命意义不应该只是一个男子,你还有更广阔的世界。”
沐汐感动地落泪:“可我的全部意义是您给的。你便是我拼命想要守护的意义。”正当彭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沐汐说道,“您不是为了一个凡人而成为了凡人吗?”
彭祖大为吃惊,他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神明与凡人的还是很容易区分的,您救我的时候,身体焕发异彩,如今,除了长寿与妙算之能,您已没有任何神力了。”
“如今你便知道了,我已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神明了,便不必为我抱有执念。”
沐汐大喊:“正是因为这样,沐汐才更不能背弃您!您现在已为凡体,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沐汐岂能放心?”
彭祖叹了口气,他无奈地说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别无他法,毕竟要做什么是你自己的自由。”他转过头,看着沐汐的眼睛,“只是,你来厉府,真是是因为喜欢这家的大少爷吗?”
沐汐躲过彭祖的眼睛,她强装镇定地说道:“我来厉府自有别的目的,”然后她眼神含水地看着彭祖,“至于我喜欢谁,彭大人不明白吗?”
彭祖意味深长地说道:“想来你知道我来厉府的目的。”
听到彭祖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沐汐明白了,那个人对于他的分量,这就是为何他宁可舍弃神位也要下凡的原因。
彭祖悠悠答道:“炎帝高高在上,这无所不能的身份看似安逸永乐。然而,回首望去,万年不过眨眼之间,凡胎**,看似短暂痛苦,然回味起来,一眼胜似千年。”
沐汐不理解,她摇着头,有些难过地说道:“但是若你成了凡人,总有一天,你将会与这个世界永无瓜葛。”
“我自然知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不过正是因为有了尽头,而且不知何时是自己的尽头,才使得我甘愿成为一个凡人。凡间对我有着极强的吸引力,我很喜欢那种世事难料的感觉。”
沐汐有些难以置信:“可死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有啊,我游山历水,尝遍百草,传播医术与耕种之法,这些皆令我无比欢欣。在我追随凤姬来到凡间时,我一直以为人间的事不过尔尔,我以为所有的人,只要我掐指一算,他们那可怜的一百年的短寿我便可轻易得知。可我错了,至少,有一个凡人的命数,我从未猜对过。”
沐汐还是不甘心,那样从未对他好过半分的女子,辜负了他,还要一辈子拴住他的心,值吗?
“值吗?”彭祖不禁自言自语,他仰起头,想起了以前。
盘古长啸天地开,满目疮痍皆皑皑。
荒山悠来一壮汉,引来火种万古传。
亲尝百草化仙桐,恍入混沌引仙凤。
仙凤常栖不舍离,从此他枝不讨喜。
无奈伊凤旁蛟龙,万般惆怅情如洪。
虽想从此断此情,怕她无枝心隐隐。
决心留此荒一生,谁教此心不舍恨。
但叹世间情难料,身虽一体心遥遥。
飞影成双眼迷离,只恨生来无华翼。
同你下凡同你燃,同你沉沦同你痛。
为你失神为你疯,为你染尘为你冷。
不知者羡我长命,知我者忧我丢灵。
恨我者欲我坠落,爱我者为我求佛。
坠落求佛皆无果,此身只为伊蹉跎。
“情字从没有值不值一说,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心里可曾想过值不值?”
沐汐不再说话,的确,为了这个人一笑,为了他的眉头不那么时常皱着,她甘愿付出性命,又何曾问过自己值不值呢?
污泥浊躯,风里与君遇。桥头孤影望佳人,不知有人正顾君。
何时见到你?遥无涯,情戚戚。
何时等到你?你不来,候无期。
何时嫁于你?岂敢想,心微凉。
何时愿忘你?情已起,空痛惜。
沐汐浅笑:“为你,千刀万剐,千山万水,千言万语,没有值不值,只有愿不愿。”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然而,生生世世,我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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