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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人吉处已集结五十余溃兵，虽然人多力量大是不错，不过此时这些被吓破了胆的散兵游勇却根本派不上用处，反而徒惹狄人注意。果然又有五骑狄人发现了这个大目标，拍马而来，想要冲散此处聚集的卫军。
“狼筅手不要慌乱，跟平时一样结阵，后排短矛手注意，十步内开始投矛。”施人吉下着命令，他也是初临战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不要让手下看出自己内心的慌乱。
“掷矛！”
毕竟是农兵来着，训练也只两三月光景，三轮投矛后，仅有一名狄人被投中肩部，落下马来，命中率实在太低，其余四名狄人则继续驾驭胯下战马冲阵而来。眼看就要接战，倒有一匹狄马畏惧狼筅尖锐，突然驻足不前，一个急刹反将马上的骑兵甩了下来。
但三匹马的冲锋也足以撕开这个十人战阵，毕竟只是竹制狼筅，马匹虽然受伤，但不足以毙命，反而更加疯狂。马上的三人见坐骑受伤癫狂，也是选择下马而战，生生用骨刀、石矛在战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五名狼筅手马上两死一伤。
“还愣着干什么，狄人已经下马而战，大家一起一拥而上剁了他们。”施人吉一边对溃兵们下着命令，一边亲自拾起狼筅，利用其长度不让狄人继续靠近。
溃兵中一阵犹豫，最后走出十来血性之士，提着农具一拥而上，在付出三死两伤的代价后，将来犯的五名狄人全部歼灭，总算是赢得了一场局部的小胜利。
然而这样的小胜于事无补，卫军的溃势已经不可阻挡。施人吉急中生智，命令手下开始四处放火焚烧辎重，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春秋时代，无论华夏诸国还是蛮夷诸部，每年冬天都会有大批人冻饿而死，因而大家都将粮食等看得如性命一般重要。
狄人眼看已经夺下卫军营盘，卫人已经溃败，这些辎重说起来马上都是自己的了，而眼下卫人焚烧自己的粮食衣物等，当然不能不管，于是狄人反而分出人来开始抢救起辎重来。主将孔婴齐见状，如法炮制也让手下放起火来，一时间整个营盘火势甚大，许多重要物资相继被焚烧，而卫人趁乱开始逃脱。
“天杀的卫人，如此对待粮食，上天必定降下灾祸。”留吁首领咒骂道，有这些粮食，族人这个冬天都不需要再挨饿。
“首领，数百卫人趁乱逃脱了，我们要不要继续追击。”手下请示道。
“算了，还是先救援物资吧，区区数百卫人，如羊羔一样软弱，能成什么事，瞍瞒大汗自会料理的。”
却说另一边，趁着营中大乱而逃脱的孔婴齐和施人吉部，两下合在一起，也仅有人马四百余，可说是十去八九，损失惨重。这点人马去救援中军自是不够的，只能是先行后撤，一边派出探马不断往中军处打探消息。
施人吉在战场上的表现自是被孔婴齐看在眼里，算是难得的军伍人才，联想到此次出征自己家臣团中的甲士损失惨重，因而特别提拔施人吉为“卒长”，爵位“中士”。一同被提拔的还有张丘，他有战场杀敌之功，之前与施人吉又同为伍长，且是士人之后，因而也被提拔为“中士”。
孔婴齐的爵位是卫国的“中大夫”，且有一都的封邑，平常都有自己的家臣团帮忙打理封地事务，此时算是正式招揽施人吉、张丘二人成为自己的家臣，并且对二人都给出了“十户田禄”的食田封赏，也就是说施人吉终于成为了不需要亲自劳动的剥削阶级，十户家庭的田地产出都归其支配。
在春秋礼制中，“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隶子弟。”意思是说，天子之臣为一国诸侯，帮助天子牧野四方；诸侯之臣为卿大夫，帮助诸侯治理国家；卿大夫自己也有家臣团，叫做家大夫或者士，帮助卿大夫治理封邑；大夫和士也有大小宗之分，大宗管理小宗。所以诸侯有封地的臣子也是能拥有自己的家臣武士的，这就像落后了中国两千多年的日本的战国时代的情况，丰臣秀吉和柴田胜家等人虽是织田信长的封臣，但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家臣。
虽然施人吉不能成为国君的直属家臣，以后升迁起来肯定难度更大，但是如今好歹也算是脱离了平民，登上了“士”的阶级，仍算是一件非常可喜可贺的事，也没什么好不满意的。
“叩谢封君大恩，人吉一定尽心竭力，为主家建功立业。”施人吉和张丘谢恩道，诸侯在国内称为“国君”，卿大夫则被家臣们称为“封君”。
“免礼，来人，赐玉佩、铜剑、士人华服、冠冕等”孔婴齐吩咐道，自有手下呈上一应事物，孔婴齐再手书一封任命，写上于某某年月，收入某人为家臣，从此脱去贱民籍成为士族，并用上自己的大夫印鉴，这才算让施人吉真正有了合礼合法的“士人”出身。
士人的身份光从打扮上就能看出与平民们的不同，士人可以穿丝绸华服，而平民只能穿麻衣短褐；士人出行必须配玉佩携青铜佩剑，这些都是身份的象征，而平民则不能；士人应该挽髻带冠冕，而平民则不能，这些都是士人的规范，构成了所谓的“礼”也。
春秋时代，中原上层人物惯于坐而论道，穿华服长衣被视为贵族特权，一旦弃长就短，则是不法古、不循礼的表现。冠冕也是春秋士人服饰一个重要的标志，“人之有冠，犹宫墙之有墙屋也”（《国语·晋语六》），讲究“君子衣冠楚楚”，普通百姓的发髻最多只能是用块布包一下，不允许用冠。
两人得以晋升，又被赐一应“士人”的物件，可喜可贺，自有同僚前来祝贺，孔婴齐的封邑并不大，因而能养的家臣也不多，加上此战伤亡惨重，如今营中不算新晋升的施、张两位，只有四位家臣。
家宰（家大夫中资格最老，最受宠信之人）一人，四十岁左右年纪，乃是封君的叔伯，行事沉稳，主要负责军中人马、辎重一应事务。
家大夫一人，三十来岁，主要负责谋划军务，算是军师。
“中士”两人，都是三十岁左右，颇有勇武，负责军伍。
早前派出的探马此时探得中军军情，急速回报营中，孔婴齐赶紧召开了家臣会议，商量全军下一步的行动。
据探子回报，从中军溃兵处得到的消息，副将于伯中箭坠车而亡；大将渠孔也被狄兵杀害，国君卫懿公也被狄人追上，乱刀砍为肉泥，卫国中军算是全军覆没，如今狄人正在全力攻打黄夷的前军。
“悲呼，国君英年早逝，悲惨而亡，而我等为人臣子却不能替其报仇，真恨不能生噬狄酋瞍瞒之肉。”孔婴齐声泪俱下，卫懿公虽然荒诞，对其却是极好的。
“封君节哀啊！国君虽亡，卫国还在，眼下当以社稷为重，不如我等就此退去，先行回报国都，让宁、石二位大夫速去齐国接公子毁回国继位，有了国君再议抗狄之事。”家宰出言道。
“善，也只能如此了。”孔婴齐点头，拥立大功谁都不想错过，而且这功劳比起战场厮杀来可是简单许多。
“此地离国都尚有些路途，若要退去，则需一部为我断后，还请封君指派大将。”家宰又说。
“诸位，可有自告奋勇者，我必不吝赏赐。”孔婴齐对着下首四位甲士说道。
四人无一应答，施人吉心中暗感不妙，卫军一万五千大军都被击溃了，再留下来就是找死，自己可是知道卫国接下来应该是贤君执政，自己当然也要在拥立之功上露个脸，说不得就能被国君看中，直接由卿大夫家的陪臣，成为国君的直臣。
“施、张两位卒长，前番虽有功劳，然只是于全军皆败下的微末光华，说来其实也是败了。虽得封君破格擢拔，但军中仍有不服之声，不如就让两位留下阻敌吧，再立功劳则名正言顺。”家大夫出言建议。
果然在这里等着老子呢，施人吉心说我与你这家大夫才今日初相识，你却为何要出言害我。他刚想出言反驳，推了这个建议，但当他抬头看到封君的神色时，心下了然，却改了口风：
“既为封君之臣，当为封君而死，人吉愿意留下断后。”
是了，这必是孔婴齐与两位大夫的阳谋，他们早已商定，自己再怎么言辞也是推脱不了的。我说怎么这么轻易就提拔我为“中士”，原来是想让老子给你们断后，好以我的死换取你们的生路。
注：1家臣制：春秋时代，卿大夫的家内盛行着家臣制，家臣是可以随时调动的，但是这种君臣关系，是经过一定的礼节来确立的；讲究臣下对主上的个人效忠。
春秋初期，家臣制度继承了西周旧制的若干传统，家臣世袭制、家臣俸禄的禄田制得以延续。迨及春秋中后期，家臣成分日益复杂化、家臣世袭制不断打破、家臣俸禄出现了谷禄形式，这标志着传统家臣制发生了深刻的变革而走向了衰落，门客制度逐渐兴起。
春秋时期，凡有采邑的卿大夫家，都设有两套家臣，即管理全家政务的家臣和管理采邑政务的家臣。《左传》定公十二年：“仲由（子路）为季氏宰。”《论语·先进》：“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路是家宰，管理全家政务；子羔为邑宰，仅管理采邑“费”的政务。
家宰，是掌管全家政务的行政长官。《仪礼·特牲》郑玄注云：“宰，群吏之长。”
家老，又称室老。《国语·晋语八》：“訾祏实直而博，直能端辨之，博能上下比之，且为吾子之家老也。”
家大夫，卿大夫家臣中有家大夫一职。《礼记·檀弓下》：“陈子车死于卫，其妻与家大夫谋以殉葬。
邑宰：是卿大夫守土治民之臣。卿大夫家族居于国都，无法亲自管理采邑，只有把治理采邑的全权交给邑宰。
注：2《礼记·王制第五》中分配俸禄的规定，每个农户受田一百亩百亩之田按其土质肥痔分为五等，第一等的百亩之田一个农夫可以养活九口之家，第二等的可以养活八口之家，第三等的可以养活七口之家，第四等的可以养活六口之家，最末等的可以养活五口之家平民在官府当差的，他们的傣禄也参照这个等差受田。诸侯的下士的傣禄比照受第一等田的农夫，使他们的傣禄足以能养活九口之家。诸侯中士的傣禄是下士的两倍，上士是中士的两倍，下大夫是上士的两倍。大国诸侯的卿的傣禄是大夫的四倍，国君的傣禄是卿的十倍。
本书给出的“十户”食田与此不合，特此注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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