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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一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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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想揍你需要等到现在?”李文柏简直要被气笑了,“安静坐着, 有话要问你!”

    “哦”赵旭之挠挠头, 目光里满是怀疑, 显然并不相信。

    李文柏端正身体,含笑开口:“我问你,指使人陷害于我, 并在京城到处散布谣言, 可是你的主意?”

    “当然不是!”赵旭之面色涨红, “本少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怎么会做出那等下作之事!”

    “好,第二个问题。”李文柏又问,“收买李家下人、工场管事,又从乐平不知道哪里弄来两个不知所谓的老人家,谎称是受害者, 这桩桩件件, 你可有参与过?”

    赵旭之脸颊更红了:“当然不曾!这些都是孙平那混小子一手炮制出来的,与本少何干?本少告诉你, 虽然当初因为一句戏言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 但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你休想让本少承认!”

    “既然没做过。”李文柏说, “为何要等在路边向我赔罪?”

    “这”赵旭之愣住,“因为孙平那小子说是为了给我出气才想了这么个损招儿对付你, 我一时糊涂没阻止他, 本以为也不过就是找几个混子套上麻袋给你揍一顿也就是了, 谁曾想”

    “谁曾想惹出了滔天大祸,甚至都闹到圣上面前去了?”李文柏问。

    赵旭之不甘不愿地点头:“不管怎么说,事情都是因本少而起,本少敢作敢当!”

    李文柏无语,看来赵成义收拾归收拾,并没有给他解释其中真正的缘由。

    这件事里面,赵旭之连个喽啰都算不上,最多只不过给了孙平一个找麻烦的借口和理由。

    至于为好兄弟出气?亏这小子脑补得出来。

    而且看这样子,如果不跟他说个清楚,怕是能记上一辈子。

    揉揉鼻梁,李文柏认命地担当起赵成义的角色来:“赵小少爷,我问你,孙平在背地里干那些活儿的时候,可有找你商量过?”

    赵旭之眨眨眼:“当然没有,不然本少早就阻止他了!”

    “也就是说,直到事情发生之后,你才知道?”

    “那是!”赵旭之一脸的憋屈,“后来闹得满城风雨,本少去找孙平他们对质,那小子居然跟我这装傻!说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亏得本少当他们是好兄弟也就没再多问。”

    “所以说”李文柏真的无奈了,“你既没有参与,也不知情,还是他们隐瞒的对象,从始至终都被孙平等人排除在外,赵小少爷,你到底何来的自信,到现在还觉得他们是在替你出气?”

    真是不明白,这人明明出身官僚之家,一门老少都在朝为官,怎么思考方式就这么的直来直去。

    还出气,差点就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雍和帝为何没有继续追查,但当时看孙平和孙显午的样子,应该是打算利用此事把赵成义拖下水的。

    即便不能把主谋的屎盆子扣在赵旭之这个二货头上,一旦当朝工部侍郎的幼子竟做出剽窃这等丑事的消息传开去,绝对是对赵成义名声的一次严重打击,运作得好的话,很可能影响到赵家两代在官场上的前途。

    而身为赵成义的座师,王敦茹在士子间的影响力也将大打折扣。

    赵旭之也好,他李文柏也好,都不过是朝堂争斗中两颗不值一提的棋子。

    能顺利定罪的话,便能扯出背后的贺青、王行之一长串,若被翻案,便将矛头转向王敦茹一系,孙显午又能趁此机会在圣上面前自污,一举三得。

    差点就坑了父亲一个大的,亏得赵成义能忍住没狠狠削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顿,居然那么轻易就和政敌的儿子混到了一起去,这性子如果真入了官场,那必须是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货。

    赵旭之似乎是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瞬间哑口无言,嗫喏半晌也只吐出一句:“他们是我的好友”

    “差点就把这么大个屎盆子扣到你脑袋上的人,居然被你称作‘好友’”李文柏越发觉得赵旭之有些傻的可爱。

    偏偏赵旭之还不服:“怎么不是?孙平做的事虽然不仗义,但在朝堂之上不还是没把我供出来吗?”

    “那是他没机会!”李文柏一脸“你是不是傻”,“赵小少爷,其他的不说,单说事了之后,如果我李文柏是个小肚鸡肠之人,孙平既已伏法,怨恨势必会转移到你身上,我老师师兄均和令尊令兄同朝为官,再加上贺少将军年轻气盛尤为讲义气,你说,若在下出于怨恨在他们耳边日日嚼舌根子,会是个什么局面?”

    “能是什么局面?”赵旭之不服,“不就是让山长把本少逐出书院,让你那在吏部的师兄给我兄长使绊子吗?”

    赵旭之太过理直气壮,仿佛在问“这么白痴的问题你也能问出口”,李文柏一时间竟无语凝噎,半晌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赵旭之终究还是没傻到家,反应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瞳孔蓦然缩紧:“等等,你是说,山长和我父亲会在朝中?”

    “没错,赵小少爷试想,我李文柏小肚鸡肠,你赵小少爷又是个混不吝的,贺老将军护短是出了名,就算吾师没有那份心,小辈都快闹翻了,他孙家再插上一脚,这不简简单单就引爆了吗?”

    李文柏一脸“幸好不是不可雕的朽木”,解释道:“有了这么个引火索,孙家肯定还有后招,到时吾师和相国一党斗成一团,孙大人坐山观虎斗,至于您赵小少爷,说是赵家的罪人都是轻的!”

    这其中当然有了些为故意吓人而夸张的成分,但在温室中活了十六年的赵旭之怎么会看得出,当即吓得面色苍白:“那,那现在”

    看吓唬得差不多了,李文柏口风一转:“幸好当今圣上英明,没给孙平反咬一口的机会,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悠悠然地在这儿跟我辩论?”

    赵旭之长吁一口气,随即脸色转为愤怒:“好小子!亏我还当他是兄弟,想着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光让他一个人担责,原来竟打着这么恶毒的主意”

    任赵旭之滔滔不绝地发泄着被愚弄的愤怒,李文柏掀开窗帘看着马车外翠绿的风景,心中沉吟不语。

    这件事当然不可能是孙平一个不受宠的小辈能够策划的,想必后面少不了孙显午的影子,当日被带上殿时,孙平面若死灰的表情说明他已经知道自己被做了弃子,也不得不认命。

    到底是什么样的代价,愿意让这么个年轻气盛的小少爷放弃一切甘当弃子,为家族争取那么一点点的利益?

    对家族的认可和责任感?那么个常年得不到父亲重视的小少爷?

    正想着,马车猛地一顿,车夫的声音响起:“李少爷,赵少爷,到书院门口了!”

    “好嘞!”李文柏吆喝一声,熟练地翻身下车,皱眉看向后面磨磨蹭蹭地赵旭之,“怎么,想迟到?”

    “啊?哦!”赵旭之惊醒,急忙也一步跳下车,两人并肩走进大门,奇特的组合吸引了不少学子的目光。

    被山长收为弟子、前途无量的李文柏怎么会和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走在一起,而且看起来还那么亲密?

    被周围的目光刺得受不了,赵旭之烦躁地挠挠头:“你是去山长那里吧?不同路,本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李文柏回应拔腿就跑,转瞬间便消失在了山路之中。

    莫名被当作洪水猛兽的李文柏摸摸鼻子,突然觉得这小孩若是不搞些糟心的事情,其实还蛮可爱的。

    不过这想法也是转瞬即逝,李文柏也懒得多想,便回想着今日要考校的课业边往王行之的书房走去。

    半山书院地如其名,整座五华山除了书院和五华寺之外几乎不剩下了什么,占地面积之大,甚至有学年不同的学子同在书院学习数年,一面都没有见过,还是为官多年后偶然提起时才知道两人师出同门。

    书院的大部分土地被用作学堂和书房,被雇佣的夫子有负担不起京城房价的,也多居住在这里。

    王行之的居所在书院最深处,穿过数间学堂和校场、马厩,再穿过夫子们居住的数间小院,才能到达王行之的院子。

    书院中的宅院普遍小而精致,王行之身为山长住的也不过是个三进的小院,穿过前堂左手边就是书房,无需讲课的时候,王行之就在此处读书休息,批改课业,此时成了李文柏专用的学堂。

    李文柏如往常一样背着书箱推开书房门,想也不想就行礼告罪:“老师,学生来迟了。”

    虽然还没到授业的时辰,但王行之的习惯是每日都会早到半个时辰,身为学生自然不能让老师等,所以李文柏也养成了每日提前大半个时辰的习惯,今天被赵旭之这么一耽搁,路上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王行之到达之前赶到书房。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

    王行之果然已经到了,现正在书桌前不知写些什么,闻言抬了下眼皮子:“嗯,让你温习的课业怎么样了?”

    李文柏不敢怠慢,快步走到专门为他准备的桌案边把书箱放下,拱手回道:“禀老师,学生已能将《礼记》熟背。”

    《礼记》可谓四书五经中最为枯燥没有之一,要前前后后完整地背个遍,还要保证字字句句都能滚瓜烂熟,即使有了原主人的底子,还是着实废了李文柏不少功夫。

    王行之放下笔,突然道:“凡居民,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地、邑、民、居,必参相得也。”

    李文柏正色:“无旷土,无游民,食节事时,民咸安其居,乐事劝功,尊君亲上,然后兴学。此乃《礼记》《王制》所言。”

    王行之又问:“何解?”

    李文柏略一沉吟,便道:“凡安置民众,地狭则城小,城小则民少,反之亦然,不可有违,才可做到无闲置之土地,无无业之游民,按部就班、安居乐业,百姓尊君亲上,然后才能兴学,教化百姓。”

    王行之问:“何谓‘六礼’、‘七教’、‘八政’?”

    李文柏回答:“‘六礼’者,冠、昏、丧、祭、乡、相见也;‘七教’者,父子、兄弟、夫妇、君臣、长幼、朋友、宾客也;‘八政’者,饮食、衣服、事为、异别、度、量、数、制也。”

    对答如流,王行之面色稍作缓和:“《王制》篇贴经时多有出现,作策论题虽少,但如今大齐年年战乱不停,百姓生活困苦、边民不服教化早已让圣上头疼不已,作为会试考题的几率还是有的,虽枯燥,但不可有所轻慢。”

    李文柏躬身:“学生受教。”

    终于过了晨考这关,李文柏暗暗松了口气,《礼记》数十篇洋洋洒洒数千言,其中最枯燥的莫过于《王制》,也是他最不熟练的一篇,还好王行之问的原身都有记住,侥幸没被难倒。

    “坐吧。”王行之头也不抬,“今日为师正好得闲,你把《礼记》全篇背来听听。”

    ?!

    李文柏表情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僵在原地半晌吐不出“遵命”二字。

    那可是《礼记》全篇啊!真要全部背诵一遍,能直接背上一个时辰还不够!

    王行之却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见李文柏呆愣在原地,不禁不悦地皱起眉:“怎么,莫非熟背,是欺骗为师的不成?”

    “不学生不敢!”李文柏垂死挣扎,“老师,全篇实在太多了吧,要不您随意出题,学生回答便是?”

    “不可,说背就背。”王行之不为所动,“你若不愿坐着背,就站过来背吧。”

    看样子是逃不过去了,李文柏清了清嗓子开始背诵: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王行之仰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眼,头颅随着李文柏的背诵而微微晃动,看起来居然颇有些自得其乐的样子。

    一个多时辰过后,天色已经完完全全亮了下来,李文柏终于背到最后一句:“比终兹三节者,仁者可以观其爱焉,知者可以观其理焉,强者可以观其志焉。礼以治之,义以正之,孝子弟弟贞妇,皆可得而察焉。”

    口干舌燥地咂咂嘴,见王行之仍然没有睁眼,李文柏小心翼翼地提醒:“老师,学生背完了。”

    “嗯。”王行之坐正身体,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望向李文柏,“背诵倒是一字不差,不知可全理解通透了?”

    一问既出,李文柏只觉天旋地转,不可置信道:“老师的意思,是让学生再全篇解读一番?”

    被李文柏的表情逗乐,王行之无奈地笑了:“为师是考教你课业,又非故意折磨于你,故意那么为难你作甚?”

    “嘿嘿”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下,李文柏忙不迭地拍马屁,“老师待学生如亲子,学生自然是知道的”

    “行了!”王行之没好气地板下脸,“喝口水润润嗓子吧,为师还有话要问。”

    得到准许,李文柏告了罪,走到茶几边一口气连喝三杯白水,又转回桌案边坐下:“不知老师有何考教?”

    “不是考教,此问与会试无关。”王行之问得漫不经心,“琴棋书画、君子六艺,你可有所擅长?”

    此问堪称当头一棒,李文柏取书的手顿在原地,表情木然:“学生”

    说了半天没说出来,王行之不耐地抬头,猛地看见李文柏复杂难辨的表情,反应了一会儿,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你莫非一窍不通?”

    李文柏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不瞒老师,学生出身商贾之家,幼时虽读了点书,但到底不如书香门第这君子六艺中的‘御’、‘数’两项学生倒是粗通一二,但其他的”

    “好了,无需再说。”王行之一脸不忍直视,“算了,午后你随为师去诗会,注意随机应变,不要丢人。”

    “诗会?”李文柏瞪大眼,这个“诗会”是他想的那个“诗会”吗?

    但王行之显然并不准备给李文柏任何的侥幸心理,边整理今日要用到的书册边解释,“为师的好友午后在五华山顶办有诗会,你随为师前去。”

    好吧,果然是想象中的那种“诗会”

    李文柏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老师,学生一个小辈,到时只需作陪便是,无需吟诗作赋吧?”

    “这是什么话?”王行之不悦,“我王行之的学生,若连简单的吟诗作赋都做不到,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老师息怒,学生只是随口一问。”李文柏忙解释,心中却苦笑连连。

    这下完了,他诗赋的水平也就是能通背《声律启蒙》的程度,就这还是拖了原身的福,万一到时候真被叫起来即兴作诗

    想想到时惨不忍睹的状况,李文柏眼前一黑,只觉生不如死。

    但拒不参加肯定是不可行的,古时“诗会”是文人学子扩大人脉最有效的方式之一,他既决定要科考为官,当然不可能闭门造车。

    且这种场合一般无人引荐的话,像李文柏这种在文坛籍籍无名的小辈是决计不可能参加的,王行之主动带着他,也是提点的一种。

    若要拒绝,就真是不知好歹了。

    不知道小学生心中的百转千回,王行之从抽屉中拿出一叠卷纸:“今日不讲经,也不谈政事,这是去年会试的考卷,你做做看。”

    模拟考试?

    李文柏打起精神接过考卷,心中满是感激。

    这玩意在京城的黑市叫价可到了百两以上,而且供不应求,如果没点门路连考卷的毛都摸不到,一般的学子能买到几年前的会试试卷都可以说是三生有幸,绝对会如获至宝拿回家反复钻研。

    而王行之居然就这么随意地从抽屉里抽了出来,跟平日中抽张白纸根本没什么两样。

    “特权阶级啊”李文柏行过礼,开始专心致志地答卷。

    真正的会试考三场,每场三天,考生要在考场中待上足足九日,考卷自然不可能只有这薄薄的一张纸,王行之拿出的只是试卷的一部分,最为简单的“贴经”题。

    李文柏仔细读题,发现其中考题果然没有半点规律可寻,上半句出自《诗经》,下半句就有可能出自《尚书》,甚至有随意两册书中随机组合出来的句子,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凭记忆答题。

    能把普普通通的“完形填空”题搞出这么多花样,会试的出题考官还真是个辛苦活儿

    王行之平日公务繁忙,大多数时间都是留下今日的课业题目之后就消失无踪,只偶尔会出现监督一下进度而已,在纯课业上教导李文柏更多的,其实是顾文这个听说很忙却三天两头就能在书院耗上一日的便宜师兄。

    可今日不知为何,直到临近正午李文柏答完考题,王行之都端端正正坐在书桌边,看起来一点也不忙,还时不时下来看看完成进度,弄得李文柏心下惴惴,紧张程度完全不输现代高考时遇上老在你课桌边晃悠的考官。

    终于做完,李文柏长舒一口气放下笔,起身拱手行礼:“老师,学生做完了。”

    “嗯,拿上来吧。”王行之清清嗓子,“时辰不早了,放下卷纸就去用午饭吧,离诗会还有段时间,不急。”

    李文柏恭声应是,见王行之依旧端坐不动不由疑惑:“老师呢?”

    “为师就不用你担心了。”王行之赶苍蝇似地挥手,“去吧,午后的诗会可不提供吃食。”

    只当王行之打算在书房开小灶,李文柏识趣地退下了。

    李文柏前脚刚走,顾文后脚就从内间出现,一边行礼一边笑嘻嘻地打趣:“学生这等做派,倒像是在与老师私会。”

    “口无遮拦!”王行之怒极,“说的都是什么话!”

    “好了好了,是学生无礼,老师千万莫要发怒。”顾文告罪得毫无诚意,又快步行至桌边凑上脑袋,“这便是师弟的答卷?不知能答对几题?”

    “谁知道,反正定会比你强。”王行之敲敲桌子,在大弟子面前显得十分放松,“说吧,这时候来找为师所为何事?”

    顾文神神秘秘地凑近王行之耳朵,笑道:“老师可知,今日朝会上,贺老将军当着群臣的面,请求陛下选派皇子作为监军,随军一道北上。”

    “什么?!”王行之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这便是那小子出的主意?”

    “什么都瞒不过老师。”顾文笑得畅快,“这个小师弟啊,出的主意横冲直撞,一点不考虑后路,却胜在见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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