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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 湛江风云之票贩人生（四）
来的这一家子是标准的民工家庭，大包小包，两个孩子，一个被妈妈用背兜背在身后，一个跟着爸爸自己走。
这一家的男人刚才也在队伍里，可排到窗口一问，贵阳没票！无奈只好从队中出来，看我在卖票，也只能凑过来碰碰运气。
这两口子一看就是社会最底层，我甚至怀疑就是破烂王，两人的衣服都已陈旧。老公的军绿色裤子色也褪的差不多，黑皮鞋已发白，伴有裂口，上身穿的灰色夹克也很旧，领口皱皱巴巴尽沾黑泥，板寸头发直立，沾满灰尘，眼窝深陷让嘴巴显得很凸出，眼光有些呆滞，一脸疲惫相。老婆比他好点，但也好不了太多，也是破旧衣服，头发散乱，典型的村妇打扮，这一家子也不知从哪里过来，估计一路也很是辛苦，大人小孩都满脸狼狈相。
然而最让人难受的是这一身味道，犹如臭咸鱼一般，一到我跟前我就有种不能呼吸要窒息的感觉。我一看就不想做他们的生意，一则客人太多，这一家穷人定也难缠，没完没了，我懒得耗费这精力，再则这身味道让人一靠近就想退避三舍，哪还有兴趣与其折腾。
我一看他们就想躲，那男人一把把我拉住说：“嘿，哥们，是你有车票吗？”一听他叫我哥们，我立刻火冒三丈，我一甩胳膊，把他的手甩掉，心想：“谁他妈跟你是哥们，也不瞧瞧你那德性。”我没理他们转身又往前面的队伍凑过去。
那男人不依不饶，拉着我说：“哥们帮帮忙嘛，我想要两张贵阳票。”我一转头不耐烦的看着他，他老婆也凑过来说：“好人帮帮忙嘛，小孩要回家嘛。”
男人的粗俗让我反感，女人虽然也粗俗，身上那味道也让人不适，可女人的哀求声比男人笨拙的套近乎的话语更让人愿意聆听，我又看了一眼他老婆，她眼神很是焦急，仿佛要哭，只见她接着说：“大哥求求你帮忙了，没票回不去我们就惨了，买了两天都没有票。”
她的女儿此时也从爸爸身边跑到她身边，小女孩大约4岁，虽然一身脏兮兮，但红扑扑的小脸蛋，两只大眼睛显得很是机灵，并不难看。她一看我盯着她，立刻躲到她妈妈身后。再看那女人背后背的小孩，好像是被吵醒了，开始哇哇的哭，那女人赶紧摇动自己的身体，“哦哦”。。。。。。的哄着他。
我一看有点心软，就缓和了口气把他们拉到交易的老地方，等我把手续费一报，那男人大叫：“哇，太高了，没钱啊，50吧行吗？真的没钱了。”他老婆也跟过来直哀求：“大哥，求求你嘛，帮帮忙吧。”我摇摇头说：“50不可能，最低100，我也是花钱找人拿的，你不会想让我亏钱吧？100已经够意思了。”我说的也是实话，我要的这100块手续费里头，30块是要给票房里头的人物，40块是刘总的酬劳，我也只得30块。而票房的30也得大家都分点，毕竟人人都要养家糊口，都要过体面的生活，大家集体分赃。
刘总这40也不全落他一人兜里，请客送礼，维持关系开销也不少，你想一个人独吞，别人立刻会心理不平衡，会在背后给你拆台放冷箭，让你大出血，教你怎么做人。钱是大家赚大家花，你得主动放点血，别人看着舒服才会主动放你一马，你血放的越多，别人越高兴，越会被你的出手大方所折服，反而会更加努力为你的锦绣前程添砖加瓦，多助你一臂之力！
我得这30并不多，一天配额也就10张20张，那还是刘总给的面子，其他的拉客仔一人顶多10张，我已比他们幸运。我这钱也不能全捞，也得留出点请刘总吃个饭，甚至按个摩，不然青山不在哪来柴烧，别指望人家一辈子白照顾你。所以我最少得卖100一张手续费，不然就白干。
这对男女在一旁苦苦哀求，男人从夹克里层掏出一包东西，这包东西用撕开的旧报纸包好，他抖着手把包在外面的报纸打开，原来是钱，他对我说：“兄弟，就剩这点钱了，买了票就没钱了。”我一看刚够火车票加100元手续费，他也许以为到窗口买了车票，靠100块就能回家，我虽有些心软，但赔本的生意我绝对不能做，况且我身上也没几毛钱，哪有做善事的基础？
我们就僵在那，当时我也想就按80给他们，少赚一点放过他们，看在那两个小孩的份上。正在心里犹豫时，阿剑早卖完他手中的票，和刘总在商场闲聊，一看我半天没完事，就跑出来看个究竟。
我把他拉到一旁问：“兄弟，这家人穷的可怜，我想80给他算了。”那两口子又跑来一个劲的哀求，他们一看我和阿剑商量，以为阿剑是我的头儿，又一致对准阿剑进攻。阿剑立刻横眉一竖，冲他们摆手：“走开，我们不卖了。”说完便拉着我要走，我说：“这家人有点可怜，我于心不忍啊！”阿剑冲我笑道：“文哥，满车站都是这样可怜的人，你能管的过来不？再说了，我们就赚的是这些盲流的钱，有办法有本事的，早通过各种手段想办法找人拿票了，你说你不赚这帮人的钱，你还能赚谁的钱？”
阿剑虽然是笑着对我说，可心里肯定在责备，我也尴尬的朝他笑笑。阿剑接着说：“文哥，做大事不能心太软了，心太软就不能做大事，无毒不丈夫！”听到没文化的阿剑竟然这样教导我，我问心有愧，忙拍拍他肩膀冲他笑道：“知道知道，行，我听你的！”说完就想丢下那家子跟阿剑走。
阿剑说的很有道理，马克思说：资本来到人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你要想赚钱，你就别嫌它脏，你不敢把别人踩在脚下，你怎么能成为人上人？
那两口子一看我要走，立刻紧张的不行，赶紧把我拉住，那女的在一旁急得要哭，冲男人骂道：“一百就一百吧，给钱拿票了。回不去要在这里要饭啊，不中用的东西！”男人被她当众骂也恼火，那男人也有点勥，冲她老婆嚷嚷：“那你给钱啊，你这婆娘，钱都在你那儿呢。”那女人满腹牢骚，一堆埋怨的话叨个不停，带着对这个她认为无能的丈夫的怨气往一旁侧身，弯腰把手伸进内裤。此时背上的小孩又在哭，她一边哄，一边掏钱。她的手不住的抖，半天才极不情愿的掏出200元递给她老公，脸上尽是怨恨，嘴里还不停的责骂，尽是嫁他让她受苦之类的话。。。。。。
阿剑笑着用海南话对我说：“看了没有，什么没钱，都藏在裤衩里面呢，要一点手续费就呱呱叫，吝啬鬼。”我也笑了，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赚这种人的钱，我有点愧疚。
我冲阿剑说：“我这里只有一张贵阳票了，你帮我找刘总换两张一起的好吧？算了，帮人帮到底吧。”阿剑笑着从我手里接过那张贵阳票，没一会就回来。他冲那两口子说：“贵阳票紧张，没有位置挨在一起的了，这两张是一个车厢的。”那两口子又哀求，让我们想办法，简直把我们当成了神仙。阿剑冲他们吼道：“有连在一起的还不给你们啊，这已经够好了，在一个车厢，你们上车再跟别人换嘛，要不要，不要给别人了！”
那两口子不敢再多说，赶紧点钱付账，这一点就是半天，就怕多给我们一毛钱。拿到票他们一家也踏实了许多，高兴的走进候车大厅，我看着他们也松了口气。今天头天干活，表现虽不尽人意，很多地方还需要改善，可也算开了头，卖了11张票，330进账。
我们与刘总握手告别，回到供销大厦吃大锅饭，然后休息。
一觉醒来，大家百无聊赖，有弟兄招呼打牌，我与他们斗了会地主，然后大哥和阿剑一招呼，大家又准备到出站口接客。待着也是待着，每天贩票也不过上午的个把小时，剩下的时间又是那样的无聊。湛江的报纸除了《参考消息》，几乎都是薄薄的两页，而且内容极无趣，没有智能手机的当年，没事的时候除了打牌聊天，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靠仰望苍穹和天花板遐想打发。自己待在屋里着实无趣，面对大哥这样的陌生人更让人心烦，我只好跟随阿剑他们到出站口拉拉客。
这个月旅游客淡的出奇，节前普遍是各单位最忙的时候，而且今年春节那么早，大家除了顾及工作，还得为年上做准备，所以不管阿剑他们怎么撒网，鱼就是没上几条。
我们还好说，每天倒点火车票也能捞好几百，其他兄弟没这路数，阿剑也懒得告诉他们，所以其他兄弟度日艰难，甚至开始举债，他们都在等待纯洁的鱼群到来。
不光火车，汽车站也是人头攒动，拉客仔们也到了收获的季节。下午的火车没旅客，阿剑便顺手捞了几十个汽车客，又进账百十来块，足够我们弟兄好吃好喝。我想帮他也拉点汽车客，阿剑笑着把我劝住：“文哥，你跟他们不熟，你拉客他们会不干，那是湛江本地人的专利，惹这些麻烦不合适，拉一点够吃饭抽烟就行了。”这一天就这么过去，晚饭时我们俩又来到胖仔大排档，大家吃饭时闲聊，我问阿剑：“兄弟，干啥不让你们那帮兄弟一起卖票？”阿剑笑道：“这是我自己的关系，干嘛要告诉他们，都知道了都跑来倒票，那没人拉客了，再说了，比他们兜里多几毛钱，保持对他们的优势，他们也能老实点，没必要啥都教他们。”
我听了哈哈大笑，举杯跟他相碰。。。。。。
当晚天气转冷，还下起了小雨，我们本想约几个女孩出来吃宵夜，一看天公不作美，只好作罢，早早就上了床。
躺在床上，我一时还睡不着，我想起白天的那一家子，又觉得有点可怜，辛辛苦苦的干了一年，就为回家过年，此时手头还有点钱，内裤还藏点家底，可回程怎么办？也许会遇上比我狠的多的票贩子。那两个小孩小小年纪就跟着他俩，为了生活一路迁徙，真不容易，我心里也默默为他们一家祈祷。可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庭，在火车站比比皆是，比起有钱没车票，连家都回不了的人来，他们还算幸运！
我又想起阿剑的话：“无毒不丈夫。”既然要吃这碗饭，哪还能心慈手软？中华民族绵延几千年，也互相残杀了几千年，照样还不是生生不息，创造了辉煌的文明？
我下定决心，明天开始也要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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