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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父看着莫悠然埋怨的眼神，心蓦然一阵紧缩，攥紧拳头，企图压下心中的疼痛，他告诉自己，这都是他应该承受的。
他避开那埋怨的眼神，低哑而疲惫的嗓音响起：“之后我以为你母亲并不知这件事，而那女人也竟消失得无影无踪，让我心中的害怕与忧虑都随风飘去，但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只是那还债的人却是你的母亲，你母亲平安生下你之后，总会时不时的收到神秘的信封，那信封里什么字都没有，就只有一张照片，那照片里是一个比你小几个月的小女孩，你母亲也没有同我提起这件事，而那寄信封的神秘人维持了将近五年的时间，直到你办生日宴那天，她牵着一个小女孩迎着众人的目光出现了，那一刻，我慌了，也知道还债的期限到了。”
莫父轻颤着身体，攥紧的手掌满是汗渍，红着眼眶，声音也带着一丝丝的惊惧。
莫悠然知道，她爸爸把自己带入了过往的回忆中了。
她抬起手，想要去拉她爸爸颤抖的手，却不知为何，手停在半空，迟迟不肯落下。
“她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前揭穿这件事，她笑着跟你母亲说有要事相商，你母亲也没有丝毫怀疑，跟她离开，而在这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那时我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因为那女人没有当众揭穿我，才让我松了一口气，自那之后，你母亲对我的态度已悄然改变，也自那之后，你母亲郁郁寡欢，身体日渐消瘦，直到有一天，她跟我说：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她希望我自己能说出来，跟她说声对不起，但她等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能等来这句话，她叫我好好照顾你与那对母女，之后便撒手人寰了。”
莫父说完，眼中的眼泪如水一般倾泻而出，那高大的背影在她的眼中却是如此的脆弱，她心里难受，但她心里更多的是对父亲的不满与怨恨。
“你母亲临终前都没有等来我一句对不起而我在也听不到你母亲说一句我爱你。”
他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她跟她的女儿。
他上前，毫无征兆的跪在墓碑前，抬起手，抚摸着照片，轻声说：“婉婉，是我对不起你，没有做到一个丈夫与父亲的责任，可是，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为什么。”
他竭斯底里的大喊着，眼泪也不要命的往下流着。
莫悠然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走上前，扶起莫父，对着他说：“妈妈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我相信她已经原谅你了。”
当她看见一个钢铁一般的父亲抱头痛哭，她的内心是纠结的，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原谅自己的父亲，但直到他跪在她母亲的墓碑前的竭斯底里，这一刻，她相信她的父亲是深爱她的母亲的。
人不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做过一次错事，而知错能改的人，固然可以取得原谅，但知错不改的人，那他就只能是一辈子都在忏悔中老去，而她也相信，上天是公平的。
莫父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抬起头，怯懦的说着：“真的吗？悠然是真的觉得你妈妈她会原谅我吗？”
她没有回答，她低下头，在帆布包里拿出一包折叠纸巾，抽出一张，细致温柔的擦着莫父脸上的泪水，轻声说：“妈妈小时候有跟我说过，她说她没有责怪你，因为她爱你。”
因为她爱你，所以她选择原谅你犯下的错误，也因为爱你，她不惜折磨自己，因为越爱一个人，越不舍得她爱的人与别人分享，她的母亲，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但她从来不会善解自己。
莫悠然在心里默默的加了这段话，她其实跟她父亲说的那句话是她所猜测的，她不希望他的父亲每天都活在懊悔中，她希望他能如同那句话所言：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莫父看了她一眼，转头看着她母亲的墓碑说：“婉婉，我们的女儿就跟你一样，永远都是那么善良。”你等我，婉婉，我会当面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一定要等着我。
他深深的看了莫悠然母亲一眼，转头对着莫悠然轻声说：“你还有没有想跟你妈妈说的？”
莫悠然点点头，她看了看莫父，眼中的情绪一目了然。
莫父见此，轻笑出声，他抬手宠溺的刮了她的鼻子，转头对着墓碑说：“婉婉，你看，我们悠然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说完这句话，不等莫悠然回应，他就走到不远处的空地上抽起了烟。
莫悠然看了一眼，转头看着她的母亲，跪在墓碑前，轻声说：“妈妈，对不起，我说谎了，因为我不想爸爸他不开心，我也相信这也不是妈妈想看到的，还有，女儿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妈妈会体谅女儿的对不对？”
一番话说完，她把旁边的百合放在她母亲的墓碑前，轻声说：“妈妈，我很幸福，爸爸也很幸福。”
莫悠然说完这句话，对着墓碑磕了三下。
起身，转身对着莫父招了招手，黄鹂一般的嗓音喊道：“爸爸，好了。”
莫父闻言，单手挥了挥，另一只手夹着香烟，吸完最后一口，吐出烟雾，把手上的烟丢在泥土上，抬脚，碾灭。
他快步走到莫悠然身旁，在莫悠然的注视下把旁边的长筒子一一打开，打开拿出书轴，放在空旷的泥土上，拿出打火机，点着火花在书轴上。
火遇到燃烧物体，以数百倍的速度燃烧着，直至化为灰烬。
莫悠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长筒子装的是她母亲喜欢的诗集啊。
她摇着头甩开脑中的万千思绪，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
“走吧。”
莫父确定没有星火了，起身对着莫悠然说着。
莫悠然点了点头，朝着墓碑深深的看了一眼，随后抬脚跟上莫父的脚步。
一前一后，一高一低的背影越拉越短，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
只有那地上浅浅的泥土脚印与那在空中飘舞的灰烟，证明他们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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