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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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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山跟叶耀灵告了别,就要走。

    叶耀灵终于有了动作,缓缓直起身子,按住大山的肩膀。

    帽子遮住了眼睛,辨不清情绪:“你们的领队?”

    “……嗯。”

    “叫阿西?”

    “……嗯。”

    “你让她再叫一声。”

    “……啊?”

    竹子显然没反应过来这是阿西的声音,好奇地往外探头想看看是谁,还没看到什么,那声音又传来了。

    “大山你磨蹭什么?走了。”

    话语流畅,带了藏话口音。

    大山和阿西走了,一阵风刮起地上的细沙,竹子连忙用手捂住眼睛。

    良久,叶耀灵蹲下身体,声音轻而缓慢:“宝宝,你过来,爸爸眼睛进沙子了,帮我吹吹。”

    竹子哒哒跑过来,掀了爸爸的帽子,果然是红了眼眶。

    “唉,爸爸,你比我都笨。”

    “……”

    沈怀瑾神情严峻地站在自己车前,昨晚实在太累,也就没有擦洗车子,本就积了一层灰尘,现在被扫荡得更加惨不忍睹——他的车被撬了。

    “老大,你发什么呆?怎么不放东西?”

    陆坚志说着就要去接他手里的行李,沈怀瑾却猛地摔了行李。

    随后跟来的张雅南看见沈怀瑾疾步而去的背影,问陆坚志:“怎么回事呀?!”

    “不知道,跟去看看。”

    沈怀瑾怒气冲冲地按住车门,拦住正要上车的阿西。

    “是不是你惹的麻烦?”

    阿西后退一步,语气如常:“怎么了?”

    沈怀瑾稍微恢复一点理智,垂下手臂:“我的车被撬了。”

    “那就是你们惹了麻烦了。”阿西给出结论,语气就跟谈论天气一样。

    “怎么可能?”

    阿西不理会了,大山过来解释,他们所知的情况是,只有学生的两辆车都被撬过,唯独进学生的房间,撬学生的车,却不偷任何东西,大山怀疑这是有人给学生的警告。

    “所以你好好想想,你们一路上得罪了什么人,或者和谁发生过争执。”

    沈怀瑾皱眉:“都没有啊。”

    大山也皱起眉思索,一时无话。

    “先离开这里,以防万一,今后你们的吃住行都必须和我们一起,再有情况就报警。”

    阿西说完这些,上前打开前车门,逼得沈怀瑾后退几步,大山看看围在远处往这边张望的学生,拍拍沈怀瑾的肩膀宽慰了几句。

    太阳开始变晒,光芒洒满车身时,他们开始了第三天的旅程。

    首先要去加油站加油,到加油站时前面只排着两三辆车,大山其实一路存着心事,他排好队,转头看向阿西,正打算开口,右边的车鸣了声喇叭。

    “叶老师?”大山看过去,有些惊讶,“还没走?”

    “高峰期来的,排队到现在。”

    后排的竹子眨了下眼,爸爸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明明说是为了能跟大山叔叔一起走,才会在加油站外头等着的,竹子把爸爸的谎言归因于男人就是要面子。

    “大山叔叔!”竹子解了安全带,整个人趴窗户上,“大山叔叔,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走了呀?我们是一条路吗?”

    穆承宇也凑到窗户边,正好在竹子对面,逗道:“想和我们一起走?这可不是你大山叔叔一个人能决定的,还得问问我和我姐。”

    “你姐是谁?”竹子不吃他这套,问起问题。

    穆承宇下巴往副驾驶的方向点了点,竹子看不见,就往前排爬去,叶耀灵对她的行为十分纵容,手在周边护着。

    提到了阿西,大山正踌躇着要不要给两人介绍一下,叶耀灵已经徐徐开口:“旁边的是阿西领队吧,听学生和大山提起过多次,虽未曾见面,却感觉与你相识已久。”

    叶耀灵声音含笑,礼貌得体,阿西却只觉文化人说话就是文绉绉,与那晚简直判若两人,嫌弃地撇过脸去。

    “阿西姐,那是叶老师,还有他女儿竹子。”大山小声提醒,同时后倾了身体给阿西让出视线。

    阿西象征性地往那边点了点头,也没看清什么,后偏过头去,无话。

    竹子得以看见阿西,惊喜地踩在座椅上蹦了起来,叶耀灵及时拉下差点撞到车顶的女儿。

    “你跳什么跳?好好坐着。”

    “爸爸!我想去大山叔叔车里玩!”竹子绝口不提阿西的事,但眼里全然是惊喜和兴奋。

    叶耀灵不动声色,把女儿摁坐在座椅里,抬头看向大山,语气无奈:“小孩子喜欢热闹,爱缠人,时时刻刻念叨着她大山叔叔。”

    ……因此所有人都知道,叶老师与他们一起是为了竹子。

    出了加油站,队伍成了四辆车,大山最前,叶耀灵其后,然后再是学生。

    等真正驶上出发的路途,阿西闭上眼睛:“大山……”

    “什么事,阿西姐?”

    “那老师,长什么样子?”

    大山没想到阿西会问这种问题,一下子被问住了,后面的穆承宇已经求证道:“姐,你是问那个叶老师?”

    阿西没反驳,默认了。

    “老师嘛,长得……老师的样子。”

    阿西:“……”

    穆承宇也不满这个答案:“你说跟没说一样!”

    “斯斯文文的,看起来很有文化,老师不都这样。”大山理直气壮地回。

    穆承宇被堵得哑口无言,大山又说:“阿西姐,你放心,叶老师肯定是没问题的。”

    阿西没回应,靠在座椅里,安静得像从未开过口。

    路上。

    “宝宝,你喝点水。”

    “刚刚已经喝了呀。”竹子摆弄着手里的迪士尼儿童数码相机。

    “那你吃个橘子。”

    “……哦。”

    ……

    “宝宝,你喝点水。”

    “我不……”

    “喝点!”

    “……哦。”

    ……

    “宝宝,你喝点水。”

    “我已经喝了好多了,我会想尿尿的!为什么一直叫我喝水!”

    叶耀灵笑起来:“想尿尿了?”

    “……你一说,我就有点想了。”

    “那你先忍着。”

    竹子苦瓜脸:“……”

    ……

    从左县出发行驶一小时后,因沈怀瑾身体突然不适,队伍停车休息,大山下车去后面取了医药包,穆承宇担心沈怀瑾跟着他一起去了。

    两人脚步声刚远去,又有脚步声传来,最终停在车一步距离外,阿西侧头望去,是抱着女儿的叶耀灵。

    叶耀灵虽然带了帽子,但从阿西的角度看,他整张脸一览无遗,五官分明,乍一看确实是斯文清俊的模样。

    竹子急着叫:“爸爸,姐姐……”

    “小孩子水喝多了……”

    “姐姐!你快带我去尿尿!”竹子扭曲着脸打断她爸爸。

    叶耀灵略弯了腰,语气真挚:“她不好意思让我带着去,麻烦你了。”

    除了她之外,就只剩两个学生是女的,找女领队确实更合适些,如此想着,阿西下了车,伸出双手要抱过竹子:“把她给我吧。”

    阿西话音未落,竹子就猛地朝她扑过来,带着叶耀灵往前走了一大步。

    “慢点!”叶耀灵低喝,竹子却不管不顾地去搂阿西的脖子。

    阿西从叶耀灵手中接过竹子,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手臂,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太阳晒得滚烫,阿西抬头,帽檐抵上他的胸膛,才发现两人近在咫尺,他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敲打在她耳膜上。

    空气干燥热烈,男人身上发出同样的热气,被他的气息包围,阿西后背灼出了热汗。

    叶耀灵似乎也发现了两人离得太近,等阿西把竹子抱好,后退了半步,礼貌绅士。

    可刚退回去,他又往前一步,阿西警惕地欲后退,他却只是抬起挡住竹子视线的大大的遮阳帽。

    “姐姐,快点。”竹子哼哼唧唧道。

    叶耀灵又退了回去,说:“快去吧,不然她得尿裤子了。”

    竹子外面套了件小长开衫,阿西在后面给她提着,以免弄脏。

    “姐姐,你不许看我。”竹子边尿边不好意思地叮嘱。

    “……我一直没看。”阿西犹豫了下,说:“不能再猛喝水了,知道吗?”

    “我没有猛喝水呀。”竹子小声委屈反驳。

    ……

    “好了没?”

    “好了。”声音依旧低落。

    阿西看她可怜地蹲着,只好把她提起来,给她拉上裤子。

    “姐姐!牦牛!”竹子满血复活,指着远处山坡上的黑点兴奋地叫道。

    “你还知道牦牛?”

    “我看过照片,爸爸告诉我的!我爸爸很厉害的!”竹子仰头看她,满脸的骄傲。

    阿西却是拉拢她的开衫:“你得叫你爸爸把你遮严实些,小心晒成和牦牛一样黑。”

    竹子一下从兴奋到惊恐捂脸:“no!不要,我不要!”

    竹子语言行动稍显夸张,阿西默了一下:“……赶快回去了,自己走还是要我抱?”

    “对了姐姐,你居然跟大山叔叔,柱子叔叔他们是一起的呢!”

    “嗯。”

    “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阿西。”

    “阿西姐姐?”

    “嗯。”

    “我名字是叶馨竹,温馨的馨,可难写了!姐姐可以叫我竹子。”

    “嗯。”

    ……

    竹子又说话又爬坡,累得吭哧吭哧:“哎呦嘞~”

    阿西停下低头望着她。

    竹子对她伸出手:“你还是抱我吧。”

    阿西:“……”

    翻过小山坡,远远就看见叶耀灵在底下等着,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身形挺拔。

    等阿西放下竹子,叶耀灵把其中一瓶水递给她:“辛苦。”

    阿西挑起一边眉毛,一会儿才接过:“客气。”

    叶耀灵笑了一下,摸着竹子的头:“有说谢谢吗?”

    “谢谢姐姐!”竹子立马道。

    叶耀灵顺势敲了她脑袋一下:“叫什么姐姐,要叫阿姨。”

    “为什么呀?明明是姐姐呀!”

    “那你叫大山什么?”

    “大山叔叔。”

    “柱子呢?”

    “柱子叔叔。”

    叶耀灵把竹子脑袋扭向阿西:“大山叔叔和柱子叔叔的朋友,该叫什么?”

    “阿姨。”

    “所以呢?”

    竹子发觉上当,转过去抱着叶耀灵的腿晃来晃去:“爸爸……”

    “说谢谢小西阿姨。”叶耀灵把她拉开,声音严肃。

    竹子不敢撒娇了,正要开口叫阿姨,阿西却说:“我得过去了。”

    “诶?我还没叫呢。”在竹子的不解中阿西快步走了。

    一边往车边走,大山一边给阿西汇报沈怀瑾的情况,沈怀瑾是感冒了,早上时就有些头晕,但以为是没睡足觉,没吃早饭,没有在意,上路之后反应开始严重,主要是头痛,没力气。

    大山看阿西没回应,接着说:“给他吃药了,现在还能撑着,换了个学生开车。”

    “有说怎么感冒的吗?”

    大山停下脚步:“说是昨晚吹了风淋了点雨。”

    阿西也停下,等待下文。

    “问题就在这,大半夜下的雨他上哪淋去?”

    “他可以说是下雨了起来关窗户不小心被雨水打到了。”

    “……他就是这么说的……”

    阿西抬步继续走,大山追上去:“我觉得这个姓沈的不像一般大学生,有个问题我早上就想问了,他为什么要问你是不是你惹的麻烦,看那情形,他好像早就认识你,而且还有过节,阿西姐,你们……”

    “其他人呢?”

    大山被打断话题,意识到是自己问多了,赶紧回:“上午路好走,个个都在车里打盹,早睡作一团了。”

    今日行车计划是在中午之前,行驶100公里左右到达邦达镇,在邦达吃饭休息后,继续前往目的地八宿然乌。

    从左县到达邦达的这100多公里,柏油路,平坦开阔,伴有不少短上下坡,只有1公里左右的“搓板路”,和昨天的山路比起来确实十分轻松。

    “姐,大山哥,回来了!”

    坐在后排的穆承宇身体前倾,两手各撑着前排座椅,左手拿着手机,大屏幕正对着阿西。

    阿西扫了一眼,手机开着照相模式。

    “嗯。”阿西声音无异,坐上车后,把叶耀灵给的水随便卡在角落里,取出墨镜戴上。

    大山从前面绕上车后,穆承宇又说:“大山哥,医药包给你放好了。”

    大山转头看他,穆承宇一下子不自在起来,凶了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没看啥,就觉得你突然有礼貌了,现在又没了。”

    穆承宇哼了哼也没做声了。

    大山望向后视镜,正看见叶耀灵抱竹子上车,一辆车也正好驶入视线。

    “嗨喽各位!拜拜!”戴着墨镜,头伸出窗户,一头卷发被风扬起,知性又热情,是黎昕。

    驾驶座上的是文昊,大山他们在左县就与这两人分开,他们应是租了一辆车,超过大山他们飞奔向前。

    公路西边是一条较大的河流,经历了昨夜的大暴雨,河水浑黄,水位稍涨。

    车队继续逆河流一路北上。

    大概一小时后,车队爬上一个小坡,远远就望见前方的一段土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路边堆着废土和石头,在公路右边是个藏族村庄,通过一条砂石马路与公路相连。

    大山拿起对讲机通知队伍放慢速度,收到回复后,大山说:“走完这段土路,再爬上前面的坡道,就可以看到邦达镇了,这旁边的村子叫克色村。”

    沈怀瑾一路都是昏昏沉沉的,车身一个大颠簸,他稍微清醒,对讲机正响着:“大家要跟着我的路线来,不要自己找捷径,别等下动不了……”

    沈怀瑾揉了揉太阳穴,张雅南看到后,伸手过来扶住他肩膀:“怀瑾你醒了,怎么样?难不难受?”

    沈怀瑾不想说话,避开张雅南的手,身体往窗边靠去,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摁亮屏幕,通知栏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沈怀瑾解锁打开短信,是穆承宇发来的一张图片,时间是一小时前。

    图片是一张身份证,可能是因为拍的人拍得慌忙,没有对焦,照片一角也糊掉了,看不清楚信息,他点开放大,但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车身又是一晃,张雅南一下扑到了他身上,猝不及防,手机都差点摔出去。

    几乎是同时,对讲机里大山的声音伴随着突兀的杂音戛然而止,随后马上响起阿西低沉冷静的声音:“停车。”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就连大山也没明白,但阿西的命令不能不听,车还没挺稳,阿西就摘了口罩和墨镜,扔车前台上:“叫所有人倒车,往回走。”

    交待完,不顾大山和穆承宇的惊讶疑惑就下车去了,前后不过几秒的功夫。

    叶耀灵慢慢停了车,看着阿西的背影,不满地轻皱眉头。

    “爸爸?”竹子迷迷糊糊地叫他。

    叶耀灵解了安全带,侧身倾到后面去检查竹子的安全带。

    “宝宝,不要睡了。”叶耀灵摸着女儿一边的脸颊,“有坏人来了,也许我们要开始一段逃亡之旅了。”

    竹子听到坏人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再听到逃亡之旅更是兴奋得张大了嘴。

    竹子往外瞧,所有车窗已经关上了,前方视线又被座椅和爸爸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却毫不影响她的亢奋。

    “真哒?!”

    叶耀灵按住她可能会弹起来的身体:“真的,所以你要抓好了,更不许解开安全带。”

    竹子整个身体想弹起来表达一下兴奋,奈何弹不起来,只好拼命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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