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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老爷入殓后第七日,一个黑衫黑裤的虬髯大汉踏进了白府,身后是两个精壮的随从。
虬髯大汉年约六十,一道粗长的刀疤从左眼穿到下巴,煞是可怖。
一进门,大汉就跪在白万隆的遗像前,放声大哭。
那哭声凄惨高亢,像是猛兽的吼叫,让人不寒而栗。
门外,站立一个紫衣妇人,一声不响,那是白家二姨太秀凤。
嚎哭了几声后,随从将大汉扶了起来。
紫衣妇人与虬髯大汉对视一眼。
原本波澜不惊的妇人竟笑了,大汉却依旧面色肃然。
大汉和秀凤攀谈了几句,便要离开,甚至连白万隆的死因都没问。
大汉快要出府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秀凤。
秀凤还在笑,大汉似有似无的朝她点了点头,扭头就走。
“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弯刀帮的帮主刀疤脸吗?”白府的一个青衫小厮和两个丫环,聚在一起,对那大汉的背影指指点点。
刀疤脸的身影已经消失,秀凤还在看着门口,脸上的笑意却已尽。
长叹一声,转身回了房。
青河镇的长街上,瓜贩叫卖着瓜果,饼摊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油馕。
三人三骑,匆匆而来,疾驰而去,黑色马蹄踏在石板路上,扬起一地烟尘。
马上人的背后,都挂着一柄奇特的弯刀,弯刀藏在鞘内,似乎与宽厚的背脊融在一起。
青河镇外,八百里,一座寨子依山而立,山寨前的演武场上,健马嘶鸣,数百名汉子静默如铁,似乎在等着什么。
为首的汉子很年轻,虽然黑袍裹住了大半张脸,眼睛却神采奕奕,闪着精光。
二少爷白午生还泡在烟馆里,身旁的丫头已经换了两个,枯瘦苍白的手,正捏着一个粉裙丫头的屁股蛋子。
距离烟馆不远的脂粉店里,一个红衣红裙的年轻妇人正摆弄着店里的新货,妇人身段窈窕,甚是风骚。
年轻妇人名唤红香,是白二少爷白午生的正房,听说从良前,曾是省城怡春院的头牌。
早些年,白午生去省城,见到红香后惊为天人,花重金为她赎了身。
白家老爷白万隆听说儿子要娶这么一个女子,当然是坚决不允,不过又心疼这个败家子花的这些钱,白午生跪下来求他老子,白万隆才勉强同意。
不过这红香跟了白午生后也算踏实了些,为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叫白念明,眨眼已经十岁了。
红香生养得早,今年也才二十四岁,因此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风情自是不必多说。
尽管如此,白午生也就新鲜了两三年,便到处寻花问柳来。
红香一风尘女子,能够傍上白家,算是万幸,因此对丈夫的作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外面的太阳很高,脂粉店里,红香正拿粉帕拭着香汗。
一个麻裤青褂的年轻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
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从身后环住了红香的柳腰。
“哎哟!”
红香尖叫起来,声音似嗔怪似享受。
纤巧的身子一扭,便看到了身后的年轻人。
“是你啊……我当是哪个流氓呢!”
“不是我还能是谁,整个青河镇,除了我,谁敢碰你白家二少奶奶啊!”
店里的掌柜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白面大叔,此时见两人打情骂俏,知趣的低头噼啪打着算盘。
年轻人叫丁易,父亲是青河镇上的铁匠,母亲是白府做针线的下人。
丁易小时候家里很穷,自幼好武,学都没上,六岁便去河南投靠了一个开武馆的远房亲戚,学武十一年,一身本领出神入化。
不过这丁易也不是个耐得住的主,母亲多次想帮他在白家谋个活计,他都不干,眼看父亲快六十了,铁匠的营生他也不愿接手。
整日里在青河镇的街头巷尾闲逛,那双破布鞋几乎踏遍了青河的每块砖瓦。
由于经常去白家,一来二去,丁易与那风尘女子出身的白家二少奶奶勾搭在了一起。
拿了一盒桂花水粉,红香便像个小媳妇似的跟着丁易大摇大摆的进了白府。
白府的上上下下对这位二少奶奶和丁易的事都是心知肚明,白午生都不说什么,谁愿意多嚼舌。
进去不久,东边的厢房里隐约传来了呻吟声、喘息声……
院子里的月季和丁香开得很艳。
碎银似的日光透过葡萄架,打在地上,留下斑驳的阴影。
西北的秋日,日头很长。
俏脸潮红的红香帮丁易整了整衣服,依依不舍的将他送出门。
信步走在青石街上,丁易嘴里哼着小曲,脸上满是阳光,一根乌漆墨黑的短棍随意的插在腰间。
短棍非金非银,非铜非铁,据他师父说,这根棍子是用一块陨铁铸成的,丁易习武时,刀剑都用不惯,就这根棍用得顺手,便送给了他。
丁易没有什么追求和梦想,习武纯粹是不想被人欺负。
既不想从戎报国,也不思除暴安良,只想自己平平淡淡活下去,隔三差五的可以找找红香。
日头终于落了下去,空气越来越凉,耳边可以听到大风呼号的声响。
沙子裹着枯叶飞过街巷,月光如水,白府的青瓦镀上了一层银光。
白黎生还在茶庄里盯着,戴着老花镜的账房,噼里啪啦的计算着今天的进项。
西厢,白念瑶已经睡着了,身旁的大少奶奶巧兰正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中满是柔光。
大太太的房间里,灯依旧燃着,炉中的香火明灭不定,木鱼声时远时近。
东厢,灯火已灭,二姨太秀凤躺在床上抽着烟,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的脸上,很白,却没有多少光,四十多岁的她已经不再年轻,尽管她还不承认。
北厢,三姨太玉玲躺在床上,纤手抚摸着自己还算年轻的身体,目光阴晴不定,似怨似恨又似盼……
当然,北厢还有一个人也睡不着,那就是白万隆刚过门不到一个月的四姨太,穆婉琴。
她才十八岁,原本不必给白家做小的。
穆婉琴的祖上也是大户人家,做通俄边贸发家,只因哥哥染上了大烟,败光了家中的全部积蓄。
“唉……”
望着窗外的明月和点点星光,穆婉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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