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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阳光还没有真正成为这块大陆上的主人，还没有掌握温度的主动权。夕阳西下的余晖已经慢慢消失，空气正在一点点的凝固成白雾。
天机大学，中州最好的高等学府。粗壮的法桐在校门口一路排开，光秃秃像冷血的卫士一样，发出无声的低吼。被岁月侵蚀的大门，沧桑而古朴。抱着课本、背着书包的学生们匆匆而过。东篱终于结束了一天的无与伦比的烦躁，现在他的心情安静的像一坨冰。
无与伦比的烦躁来自他昨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一个妖艳的美男子遥远的站着，脚下是累累白骨堆成的山包。而这白骨山还有一个界碑，上有遒劲的篆字：大悲二字；美男子缓缓的转过身来，天边的云彩凝固成一颗有着黑洞洞眼窝的骷髅头。而那骷髅头的模样像极了自己，或者说像极了自己的大伯。梦中的东篱突然想到那美男子应该就是自己的大伯。为什么他昨天会突然出现在医院里，却连自己的面都不见。
更为奇特的是东篱面对着这满山的白骨，竟然有种莫名的亲切和激动。他想要看清楚大伯的脸，他疯狂的爬上那白骨山，白骨山却在一瞬间轰然倒塌。他在白骨堆里挣扎着向着那美男子的方向，却无奈的发现自己离他越来越远。
不知何时，他站在了一片温暖之中，这温暖似乎灼伤了他的皮肤。他感到刺痛。他想逃离这里，却只能在这温暖中煎熬。他的脑门上渗出了汗渍，无奈的想要扶住什么不让自己倒下，却趴在了一个冰凉的墓碑上，墓碑上写着欧阳二字，他不认识这个姓氏的任何一个人，只能从这墓碑上汲取凉意。猛然间却从这墓碑底下伸出了一只苍白的细手向他脸上抓来。惊慌失措的他却在这时猛然惊醒。窗外明月正圆。
梦中的情景折磨了他整个一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心不在焉，错把油饼当油条泡到了稀粥里。上课的时候又拿错了书本，被严厉的指导老师狠狠的训斥了一顿。下课跟同学约好的打球也被他忘在了脑后。他不是什么算命先生，也不是旧社会的遗老遗少，对周公解梦一向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可这梦却是他一直萦绕心头过不去的迷。这是他成年以来第三次梦到那白骨山和墓碑了，每次的情况都略有不同，却总是有一模一样的山和墓碑。
他是个无神论者，相比较第六感和一见钟情。他更欣赏概率论与数理统计带来的结果。他庆幸自己考上了天机大学，在这座中州最顶尖的大学里，可以有很多的例外。比如，警察局里部分未公开但不属于加密的资料，他可以随时拿到。
这天局里的档案室，葛大爷一如既往的在整理着文档。东篱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吓了一跳。他是跑着进来的，热情的叫了大叔。要不是有一个局里的同志跟着解释说天机大学的学生在做一个社会调查活动，葛大爷或许会给他一笤扫疙瘩然后让他哪来的哪去。
“你是学什么的？怎么会要局子里的档案查查，这可不是一般人用的着的。”
东篱也不知道怎么撒谎，只能照实说：“我昨天做了一个统计调查，当时是上的咱们市政官网上搜索的，发现近几年的自杀人口增加的有点快。最近的一起案子在两个月前，咱们局里有留案底，就想着——”
还没等东篱说完，葛大爷已经激动的走了过来：“我以为就我发现了这件事呢，没想到你一个大学生也发现了。”
“您发现什么了？”
葛大爷道：“你发现的什么我就发现的什么。我以前是教书的，教的政治课。退休了以后就在这档案室谋了份差事，这说起来差不多有5年了。我第一年来的时候咱们局里有21个自杀的案子是我归的档，三年前也都烧了。第二年是41个；前年是42个；去年有65个自杀的案件。今年才刚年初，就已经有23个了。咱们局管的这片地方不大，人不少。几百万还是有的。当时给局里的同志聊起来这个事，也都是一头的雾水。连环杀人案？别瞎想了，一点规律都没有，局里的同志都没解决的问题，我这也没那功夫搭理。反正咱们是好好的活着，又不会自杀。”
葛大爷一边说，一边把手头上最后的文件挨个归档：“你是要最近的自杀案的案底？”东篱点点头。
“那有啥用，局里同志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你一个大学生还能看出什么猫腻。我不是看不起天机大学，只是建议哈。”
葛大爷扶了扶鼻子上的老花镜，慢悠悠的带着东篱走过一摞摞的布满灰尘的文件柜。直走到最里面找到了他昨天刚刚放进去的档案袋。
“喏，就是这个了。你在这看吧，看完了我再放回去。”
“能拍照吗？”
葛大爷眼睛向上一瞟道：“原则上所有档案都不能对外泄露。”说罢转身拿起了拖布从最远的墙角开始拖地。
东篱有时候是倔了点，可还不傻。激动的拿出手机就开始拍起来。激动就会犯错。只听咔擦一声闪光，氛围一下降到了冰点。东篱缓缓的转过头去，看见老头正在墩布池里卖力的晃荡拖布。心中一喜。连忙操作起来。
走的时候葛大爷对着东篱一阵摇头：“毛头孩子。”
这是一间三居室，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正在收拾杂乱的屋子。东篱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的端着手中的茶杯，不知所措。
“自杀的是我大儿子，唉，这些年他是压力大了些。”老太太仿佛还是不愿回忆那段伤心的事，才过去两个月，家里就已经物是人非。深陷的眼窝里仿佛昨天还在流泪。
“奶奶，您要是难过，那我改天再来。”东篱实在坐不下去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刽子手一样，定要一点点的剥开老人家的伤疤。
“没事，没事。你坐。我这儿子朋友少，这死了俩月了，除了两个警察过来问了问，再没其他人来问过他的事了。你先坐着，我忙完这点活就过来跟你说话。”
东篱只觉的自己太过残忍，可又坳不住老人的挽留，只得勉为其难的又坐了回去。
老太太手上的活似乎永远也完不了，还好她已经开始说开了。
“我这大儿子今年有40了，再过两天就是他40岁生日。没想到人就这么走了。”又是一声叹息。东篱不知道怎么安慰，更不知道该怎么结束这段对话，只能机械的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水。
“大民是村里的娃，实在不行了就回村里呗，哪有人会笑话他，非得在这大城市里耗着。唉。打小就倔。”又是一段沉默。
“是个当大哥的样，给底下的弟弟妹妹帮了不少的忙，那几个没良心的小杂种，大哥死了就能过的那么安稳。”老太太终于忙完了手里那点活，直等的东篱手中的热茶开始慢慢凉透。
“你是天机大学的学生是吧？大民也是那里出来的。”老太天却不坐沙发，不知从哪搬来一个马扎就坐下了。
“你想知道点啥，奶奶跟你说，你问吧娃娃。”
东篱头一回被人家称娃娃，有点挠头：“就是大民师兄他怎么死的。”
“这啊，我也是他走了以后才过来的，听他媳妇儿说那天早上起来，就发现大民死在了客厅里。就坐在那张躺椅上，警察过来检验说是割腕自杀，用的是大民平时用来刮胡子的刀片。两个手腕上一边一个。我也去看了，割的那深口子。听大民媳妇儿说，血流了一地。”
东篱从案底上有看到这些内容，当时也是满心的疑惑，自杀有自杀两次的人？可档案袋里的刀片却撒不了谎，对于不确定的事情，东篱一向选择相信既定的事实而不去妄加揣测。
“那他工作呢？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大民的工作挺好的，顶头上司就是他大学同学，一直跟我说要不是他这个老同学，他可能早就被他们公司开除了。我也不经常来他这住，有事他也瞒着我不说。所以你说他工作上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我也说不好。”老太太无奈的叹了口气：从小就跟个小大人一样，长大了更什么都不跟我说了。
“那他的家庭呢？我是说他跟——”
“他们两口子是自谈的，感情怎么说呢。我原来觉得他俩应该挺好的。”
“是不是因为大嫂跟您——”
“那倒不是，我是个老古董了，放哪都有人嫌烦我是知道的。大民是个孝顺孩子，费了那么大力气买这个三居室就是希望我跟他们一起住。可我住不惯，我还是回村里住的。是大民媳妇儿，前两天嫁人了，找了一个大老板。”
“啊？这大民师兄不是刚——”东篱有点难以置信，却又不知怎么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说原以为他们感情是好的。现在大民没了，我这个老太太又有什么本事拦着人家，人家也还年轻。总不能耽误了人家。”
“奶奶，那您自己有什么想法吗？大民师兄为什么会自杀？”
“我一个老太太能有什么想法，警察都说了是自杀那就是自杀。大民为什么自杀别说你了，就是我现在也没想明白。他从小就是个深沉的人，有什么心事也不跟我讲。唉，人都没了，再去琢磨那些还有啥用。”
东篱回到学校时，已经月满星稀，早上的烦躁已被这冷风冻住，心里沉寂的像一坨冰。刚走到寝室楼下，迎头就被人撞倒在地，却是他们寝室长。
“你丫的怎么回来了？赶紧跑啊”
“什么啊？你跑那么快干嘛？”东篱揉揉被撞的生疼的肩膀，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你没收到我短信啊？”室长睁大了眼睛冲着东篱嚷道。
“手机没电了，什么事啊？死人了啊？”东篱有些愤怒了。
然而他却没有听到室长的解释。这时东篱已经被一群身着制服的人围了起来，这些人就像是凭空冒出的一样，突然间响了起来，吵的似乎整个校园都沸沸扬扬的。一个面容冷峻的警察向他亮出自己的证件，并用字正腔圆且不容让人质疑的语气对东篱说道：“王东篱同学，你现在涉嫌一起刑事案件，请你跟我们回去一趟，配合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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