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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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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杜茴重又登门拜访。

    这次,刘琛依旧不在。不过,安国公府的门房倒是对他不陌生了,见到人来,还特特打了个招呼:“杜大人又来了?”

    这个“又”字用的,杜茴不由尴尬,扯着嘴角问道:“不知,国公大人可在?”

    门房摇头,“郎主今日与人有约。”

    这就是不在了?杜茴心中一叹,犹豫要不要回府还是继续,咳,赖这儿……

    正待决定间,门房已经伸手:“大人请。”手朝门内一伸,却是要杜茴进门的意思。

    杜大人摸不清刘琛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主人不在却仍要自己进门,难道有什么别的人见自己?一时喜忧参半地随早已候在一旁的家仆进去了。

    无怪乎人家这样患得患失,实在是自刘琛接了自己的拜帖,却一直抽不出时间来见他。去安国公府呢,上次是进得去,余下的几日登门拜见呢,压根就见不到人。不是说郎主去卫国公府了,就是去光禄大夫谢府了,要不就是留在衙署加班,总之,刘琛很忙,没空。

    被拒之门外的次数多了,杜茴由初始的尴尬到郁闷到愤怒再到焦急,嘴上起了一层泡。心思转了几转,终于决定不要风度守株待兔赖在安国公府门口不走了。

    初始杜茴也觉得不好意思,但为了外甥的事也得咬咬牙。

    鉴于他这么一个大活人站门口存在感很高,安国公府的仆从自然不可能装作看不见,于是派人去请示自家主母。陆然也知晓他打的何种算盘,眼也不抬,直接吩咐:请到雅厅喝茶,等刘琛回来再说。

    于是杜茴就被仆从请去喝茶了。

    这回不同往日,虽然陆然知情但却并不是她这个主母下令将人请进门的。

    被家仆一路引进门的杜茴此刻正坐在雅室里品着香茗,看看这墙壁上挂着的字画。刘琛擅书画,一笔行书矫若游龙,潇洒舒朗。四季景物也是神形具备。雅室的墙壁上便挂有刘琛的画作。人在陌生地方独处时喜欢观察周围环境,有时会因为一样东西喜欢某处或是厌恶某处都是自然不过。杜茴属于前者,他眼下被刘琛的一副墨兰图给深深吸引了。

    刘琛的墨兰,寥寥几笔,兰花的风骨便跃然纸上,尽显君子之风。杜茴即便再恃才傲物也不得不承认,世家教育到底是比寒门子弟强啊,光这风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寒门子弟富贵了就纸醉金迷,养一盆兰花也只是攀比品种,根本不懂也不愿了解万物的天性。

    世家出俊杰也是不无道理的。杜茴一时内心有些复杂,坐下端起茶盏,唔,好香!这是什么茶?器皿也不是金盏银杯的,就是青瓷杯,但盛着碧绿的茶汤就显得分外雅致。

    正想着,渡廊想起脚步声。杜茴料想是主人来了,于是放下杯子,展袖一拜:“某失礼——”

    “大人且慢。”

    悦耳的女声制止了杜茴俯身行礼的动作。杜茴惊异间抬起头,发现面前站了一对小童。开口的是那个小女郎,雪花肤貌,盈盈秋眸;一边的小郎君也是唇红齿白,不得不说,这对姐弟真是养眼极了。

    杜茴有些发傻,刘淮夷何时有这么一对龙凤胎的?

    陆微见杜茴疑惑,便知他不认识自己,于是开口解释:“安国公是我姑父,某陆氏阿微,行十七。”

    一边的刘琰也自我介绍:“某刘氏阿琰,行十八。”

    这么一番自我介绍,杜茴了然。

    原来是季氏得罪的苦主来了。

    原本杜茴因着那个不成器的外甥来求情就有些尴尬,而这种尴尬在见到两个小孩之后就更重了。

    陆微当然知道杜茴不自在,不过她也没打算多待,只表明自家阿父的态度:“大人心诚,家君已经知晓。”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杜茴一边分析这话里的含义,一边有些不确定,面前这女郎的爹愿意给我家那个不成器的熊外甥一次机会?犹豫的目光转向对面的女童。

    陆微淡淡一笑:“今日已晚,大人改日再做拜访才是。”

    这话暗示意味深重啊,杜茴心中大安,给个见面的机会才好,这样下去才有可能继续啊。对于陆微的话,杜茴并不怀疑它的真实性,这主要是因为杜茴对于她的仔细调查,这调查自然不是街头巷尾的传闻,杜茴花了很大力气才打听到,陆庸陆衍对于此女甚为珍爱,这般珍而爱之的掌上明珠,怎么可能是那些只用于联姻的世家女呢?这番话,兴许就是家中长辈让其代为传达也说不定呢。

    杜茴转了转心思,朝面前的小女童点头致谢:

    “如此,那就多谢女郎相告。”

    陆微也没想到杜茴会如此客气,不由勾起嘴角,“大人无需客气。”

    杜茴既得了准信,当下也不再久坐,起身告辞,出了大门,还与门房打了个招呼:

    “这些日子多有麻烦,得罪了!”

    说罢,便登车离去。速度之快,让门房目瞪口呆。

    送走了杜茴,陆微便与刘琰屏退了侍女,并肩走在长长的渡廊上。

    刘琰看着面色沉静的陆微,心中有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憋着。他这种欲言又止,陆微自然看得见,不禁好笑,“有话便说吧。”

    刘琰停下,侧头问道:“阿姐不想出气吗?”

    多好的一个机会啊,杀杀这些人的风气,季家不过是一个例子,京中背地里见不得陆微好的人多了去了,也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幸灾乐祸着呢。

    陆微倒是平静极了,“流言止于智者,我且不算智者,于此事无能。”

    刘琰一噎,阿姐这是摆明了懒得管。正腹诽着,又听陆微说道:“杜茴此人,能力不差,祖父一向爱才。”若能收为己用最好不过,于陆氏也有益。当然这句话陆微没说出来,刘琰眨巴眼睛,似懂非懂。

    “杜茴有同窗在西北大营任仁勇校尉。”陆微提醒道。刘琰瞳孔微缩,这才是关键。眼下世家虽占据朝中绝大势力,但军中要职却被寒门把持,若是能拉拢杜茴,西北大营的势力也会被收为己用。刘氏与陆氏一向一体,这次,应该也是两家长辈商量好的,所以阿姐方才会那样暗示杜茴。这么一想,刘琰看向陆微的目光里就多了崇敬:阿姐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要知道最先陆微说要来见一见杜茴,刘琰只当她是好奇,哪里想得到她是别有深意呢。一时间两眼冒光地看向陆微,只把陆微看得心里发毛。

    “你这是什么眼神?”

    “崇敬的眼神,阿姐,难道你感觉不到我一腔浓浓的敬意么?”说着,还生怕陆微看不见似的特特往她身边又走近一步。

    陆微并不喜欢这么近的距离,毫不犹豫地往后一退,“感觉到了,不要离我这么近,站好了。”

    听话的弟弟立即站好,只眨巴着一双大眼看着陆微。

    “阿姐,那虚浮白是不是给我留一坛啊?”

    原来是打的这个注意。

    陆微不由好笑,只是面上不动声色,对于刘琰这卖萌卖可怜的表情视而不见,淡淡道:“不行。”

    刘琰瞪眼,不甘心:“为何?”

    “小孩子贪什么杯,再说,”陆微顿了顿,瞄了一眼刘琰的小身板,慢吞吞地继续:“饮酒过多,可不利于子嗣哦~”

    略带笑意的话,满含戏谑,让刘琰直接红了脸。

    “阿姐,你怎么能说这个?”悲愤的眼神写满了控诉,仿佛是在指责陆微怎么能这么直接这么直白这么露骨,说好的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呢?!

    打破刘琰幻想的某人还在继续:“这个怎么了?子嗣传承乃大事,寻常百姓家尚且还求个一男半女的,遑论这世家。”眼神瞥向刘琰,意思明明白白:小孩子怎么可能懂得这些事呢?我到底还是不宜与他说啊~

    “小孩子”刘琰一脸黑线,却也无从反驳这些话,只因这都是真理。时下世人并不刻意回避这个,还有专门著书研究这房中术的。不过不要问他太多,他年纪还小,不懂,至于陆微是如何懂的,呵呵,那也不要问他,兴许是阿姐她,呵,天资聪颖吧。

    两人一个满头黑线一个怡然自得地,继续往前走。

    走到半道被刘璿身边的随侍给截了下来,请到刘璿书房去了。于是陆微就一人回去了。

    花园里,一身碧色衣衫的南泱正提着花篮子剪花。世家花园并无二致,只不过各家的镇园之宝有所不同罢了。安国公府的花园里又因女主人的喜好种了数株白茶,颜色洁白雅致。南泱轻轻拂过花瓣,挑了几朵含苞欲放的剪下,转身就见陆微独自依一人向这边走来。脚步不由顿了顿,南泱提着篮子,肃身站在一旁。

    “十七娘安。”南泱低头,视线逐渐被月白色的莲花绣纹给占满了。

    “脚可痊愈了?”陆微止了她的行礼,向她走近。对面的姑娘俯身行了个礼,低头回道:“婢子无碍,多谢十七娘子挂心。”

    陆微点点头,“如此便好,那药膏要记得擦,这是半个月的剂量,不要急着停。”闻着味道,似乎都淡了,应该是擅自停药了。

    见被识破,南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点头不语。陆微见她脚不像是走不动路的样子,也知是好了大半,放下心来。又见她手里提着花篮,便道:“剪子借我一用,可否?”

    南泱一愣,双手将剪刀奉上。

    陆微接过剪刀,就进了花丛。

    南泱站在原地,看着在花圃转悠的白色身影,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出老远……

    “给你。”南泱抬起头,几枝开得正盛的白蔷薇就在眼前。

    “不喜欢吗?”陆微看着她问,不会吧,她身上的香味应该是蔷薇花的味道啊。南泱并没有让她奇怪很久,很快接过花,向陆微致谢:“多谢十七娘子,”顿了顿,又道:“婢子很喜欢。”

    陆微一笑:“蔷薇香很适合你。”

    南泱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或是说,在这样简简单单的笑容里,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少女抱花一笑的模样与记忆中的影子相重合,让她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彼之南,是洛河之界。那里云之苍苍,江水泱泱,你说你身在南边,那以后你就叫南泱,如何?”记忆里的少女眉目嫣然,目光清亮地看着自己。

    好,我是南泱,只是你一个人的南泱。

    ……

    “从没听你提过自己的生辰,今天日子不错,那便祝你,嗯,生辰快乐。这是生辰贺礼。”坐在繁花似锦的凉亭里,沐浴着这满园的春光的少女递给自己一个青瓷盒,眉眼弯弯,盈盈水眸里,将这姹紫嫣红都比了下去。

    你赐我新名的那一日就是我的新生。

    ……

    “世间山水,还是很值得一看的。南泱莫要辜负这大好时光。”琼楼玉宇,有帐帷重重,有雕梁画栋,有倚在贵妃榻上看书的她。她看着自己,一如既往挂着浅笑,眼神里有一种舒朗。自己直直地望入那一双眼眸。那一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盈盈秋水,深若清潭,消融着这世间的贪嗔痴念。

    ……

    她该走了,早该走了……此时此刻,已再无有人敢伤害她、能够伤害到她,她已站在这世间最高地方,她的身边已经有比她更适合伴在身边的人了……

    向坐在贵妃榻上的女子行了最后一次礼,额头贴在手背上,南泱俯身拜下。踏出这座宫殿的那一刻,她鬼使神差般地回了头,看见个倚在榻上的她已经阖目,神色掩在幔帐中,看不清明。

    之后,自己游历天下,归来时,燕都繁华更甚从前,唯一的变化就是京城西郊新起的桐陵里,有她倾尽一生都想守护的女子。而这个变化,是她最不愿看见与听见的。

    燕都这座城,埋葬着她一生最美的时光,从此以后,她都不会再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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