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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日凌晨。
中央大街,昔日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宽敞干净的街道旁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每隔一端距离便会有一座喷泉广场。孩子们会在这里玩闹,恋人们会偎依在一起,一边说笑一边观看街头艺人的表演。
如今,那些景象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里只有一座又一座高高磊起的尸体堆。
夜空中的火把散发这微弱的光,穿着军官服的褐发青年手持着火把站在一座尸体堆前。墨绿色的双眼紧紧盯着上面的某处,一刻也不愿离开。
入冬已经两个月,此时街道上却一点也不冷,甚至升腾着热气。
因为——
到处都是流淌的鲜血,而它们,是热的。
前线作战的部队,每天都要收拾战场上的尸体。
可是战事惨烈,上一场战斗的尸体还没收拾完,之前为战友收尸的人,也变成了被磊到一起的尸体。
如今,他的大哥,也成为了其中一员。
也许…不需要多久,依连也会躺在那里…
…
依连本该在圣福尔雷贵族区自己舒服的家中,挨着温暖的火橱,喝着美酒,读着新出的小说。八成会是讲英俊的将军率领部队南征北战的俗套故事。如今,却和一些同样不该出现在战场上的人,在这里,等待着被死神收割走生命。
出发前四百多人的队伍,短短一天多的时间,活到现在的,只有正好二十人。
那架“泰坦”被炮口内炮弹摩擦的高温烧坏了控制核心,变成了一堆废铜烂铁。这四周除了它再也没有其他敌人,可它,却夺走了十多条年轻的生命。
包括依连挚爱的大哥,罗斯特。
…
依连手持着火把站着,这个姿势,他已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此刻,他都感觉自己犹如在做梦一样。
这原本是一场简单的任务,甚至依连在接到任务后心中还庆幸过。
准确的情报信息,斥候探查多次的完美路线。他们要做的就是趁着天黑出发,清晨到达,花个一两个小时把人杀干净,到了下一个夜晚,他们已经可以在酒馆里喝庆功酒了。
最多在喝多了之后,为自己杀人的行为请求神明的原谅。
仅此而已…
可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出发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为什么仅仅一夜的时间革命军就如此疯狂?革命军王牌中的王牌“泰坦”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这里?
依连心头心乱如麻,失去了罗斯特,他连一个能诉说这些疑问的对象都没有。而失去大哥的悲痛,又无时无刻不在撕裂着他的精神,
比起罗斯特,依连更适合当一个副官,在一旁出谋划策,由罗斯特来做决断。
现在他不在了,依连连接下来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
“依连少校,我们能快点离开这儿么?我好怕…”
一个怯懦的声音响起,在残酷无情的战场上,这样的话是多么让人鄙视与嘲笑。
没有人出声,只能听见有人小声抽泣着。
依连终于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他回过头看着那个说话的瘦弱身影。刚才,就是他的声音将依连从那场舞会的幻觉中唤醒。
这个孩子叫艾里克,今年不过十四岁。原本是在圣福尔雷流浪的孤儿,战争打响之后就加入了军队,为的不过是混一口饱饭吃。
他的身体十分瘦弱,原来依连他们参与防御作战时,艾里克不过在阵地中从事一些,为战士们传递弹药之类的后勤工作。这是他第一次拿起枪,他一枪也没有开过,一个人也没有伤害过,如今老天却要他在这里等死。
可惜战场上只有残酷,没有公平。
艾里克那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红蓝异色的奇特眼瞳紧张的看着依连。
“艾里克…放心,我一定会带你活着离开。”
依连再一次开口说话了,虽然他的声音哽咽沙哑。
他只是下意识的回答。可他却震惊地看到,看着自己开口说话,艾里克激动的流出眼泪,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了对活着的渴望。
依连是他们这些人里面唯一一位军官,要是他的精神崩溃了,那他们这些人也真的该绝望了。
还有许多人看着他的眼神中,也充满着同样的目光。
他们或许没听清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们想要的只是一个在绝望中可以带大家走出去的人。
依连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转过头重新望向那个尸体堆,依连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手中的火把与一丝眼泪一同落在尸体堆上。
——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去。
——大哥,我带走了你一根手指,真是抱歉啊,我只是是想把它葬在卡蕾娜身边呢。
被卡蕾娜绣的玫瑰包裹着的一小截手指,安静的躺在依连怀中。
烈火冲天而起,整个尸堆如同燃烧的宝塔。在无数灵魂与烈焰的见证下,依连猛然转过身子,将金色的波斯塔利安剑盾徽记高高举起的,对着人群高喊:
“战士们!我的兄弟们!”
“赌上波斯塔利安家族的荣誉!”
“我一定会将大家活着带回去!”
“我们必将团结一致,冲出重围!每一个人,都不会被落下!”
依连以家族的荣誉,面对其他十九个人郑重的发誓。他的大哥,就在他身后的烈焰中注视着他,庇佑着他,他绝对不会让大哥失望。
火光,映红了那些士兵原本苍白绝望的脸,依连高举的波斯塔利安族徽更是在烈焰下闪耀着夺目的金色光芒。
士兵们握紧了手中的枪械,口中发出嘶哑的怒吼。
如同那些英雄颂歌中,点燃了军魂的不败雄师。
大哥…
哥哥…
注视着眼前的火堆,大哥最后一丝痕迹在慢慢消散。令人窒息的悲痛在依连心中流转,他想哭,又不敢真的哭出来。终于,他也明白了罗斯特心中的悲苦。
明明心中千疮百孔,却要在众人面前硬要装出一副稳重的样子。
——哥哥,谢谢你给我的勇气。我不会再胆怯,不会在逃避。
——哥哥,我明白了波斯塔利安誓约的意义了,那是在战争中,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这一次,我一定会用我的生命去保护的!
队伍已经整备完毕,依连来到队伍最前方,拔出腰带上的手枪,向着远方一挥。
他没有再回头,只有沾满鲜血的披风在寒风中发出猎猎声响。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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