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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有一种尴尬的气氛在医院治疗室蔓延开来。
周大头已经痛得闷哼出声。
有警员不满道:“穿白大褂的,没看到我们科长疼得厉害吗?你倒是治啊!”
刚看了周大头情况走过来的裴泽弼听到下属丝毫不客气的态度,冷冷瞥了那个警员一眼,语气温和地开口道:“医生,我属下现在很难受,拜托你了。”
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看着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的警察,露出一个了欲哭无泪的表情,“不……不好意思,我不是不治,我泌尿外科的。”
他生怕这些警员们不理解,急急忙忙补充了一句,“就是割.包.皮的!”
裴泽弼:……
叶一柏:……
一众警员:……
“我又没让你动手术,就插个胃管,就算你是泌尿外科的,没轮转过吗?这种基础的治疗手段都不会?”叶一柏眉头紧皱,语气中满是不满。
这医生看样子是正式执业的了,不然也不会放他一个人晚上值班,但一个正式执业的医师,居然不会插胃管?这要是他的学生,他早就让滚去急诊轮半年了。
年轻医生听着叶一柏一连串问话,头都快低到土里去了,这个学生模样的人怎么……怎么说话跟他导师一个样。
不对,他就是个学生,我干嘛怕他呀,年轻医生想到这里,想要抬头怼回去,但一抬头看到叶一柏那个“嫌弃”的眼神,又立刻低下头去。
嘤嘤嘤,不敢怼,这眼神也跟他导师一样。
“就你一个医生?”裴泽弼面色已然不好看了。
年轻医生急忙道:“外科只留了我一个,不过我可以给我老师打电话,老师住得很近,马上就可以过来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向电话机跑去。
“你老师不会也是割.包.皮的吧?”有警员忍不住问道。
年轻医生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不,老师大外科,啥都能做。”
“那咋教出一个只会割□□的学生。”警员的话声音不大,但是大晚上治疗室太安静了,这话成功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年轻医生: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老师你快接电话。
叶一柏:虽然不是对我说的,但居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以后对那些小兔崽子还是要严格要求,不然像眼前这个似的,他作为老师不知道要在背后挨多少骂。
电话声“嘟嘟”响了很久,年轻医生举着话筒,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
“我老师……好像不在。”眼见那群警察中领头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右手甚至按在了裤兜鼓鼓的地方,小医生心里一颤一颤的,不会是要拿枪吧……
“我可以给其他外科老师打,马上,马上,小许,快去找郑老师电话多少!”
“我……我去翻通讯录!”自从警察们进来后一直当鹌鹑减少存在感的某护士立刻道。
叶一柏:……
他转头看了看躺在推床上咬着牙不肯叫出声来的周大头,刚刚在警局的时候,周大头坐的椅子旁边还放着一份热乎的晚饭,应该是给他带的吧。
拿别人手短,吃别人嘴软,况且,这里应该也没人会去告他无证行医。
于是叶一柏走到周大头面前,弯腰,“大头,我来给你做,行吗?”
周大头闻言转过头来,对着叶一柏硬挤出一个笑容,“叶医生,您给我手术收费吗?”
叶一柏听出周大头话里的玩笑意味,他轻笑出声,“你不是给我带了晚饭嘛,晚饭钱我就不给你了。”这个时代警察叔叔带饭一顿饭五个银元,他也给不起。
“那行!您来吧!”周大头没有丝毫犹豫。
叶一柏拍拍周大头的肩膀,“放心交给我。”说完起身,转头对医护三人组说道:“准备手术服和术前告知书,还有听诊器、引流管、胃管、注射器、镊子、纱布、润滑剂、棉签、胶布和别针。”
两个小护士大概从没参与过手术,竟掰着手指头在记叶一柏的话。
叶一柏:“记不住的话拿笔记!”
倒是年轻医生“嗯嗯嗯。”应得飞快,没等两个护士反应,自己跑去准备了。
两个护士:!!!不要走!我们也可以帮忙的,不要留我们两个面对这群黑衣警察啊!
不能跟去准备器械,那还有……
“叶医生,我带您去换衣室。”小许护士机智地抢先开口。
叶一柏点头,于是小许护士愉快地抛弃了同伴迈着轻快的步伐带着叶一柏走向换衣室。
被留下的小护士:“我……我去准备手术告知书。”
换衣室里
叶一柏脱下黑色的学生西装,展开护士送过来的白大褂,白色的衣角在空中划过好看的弧度,一粒粒纽扣扣好,叶一柏趁着扭纽扣的功夫瞥了一眼镜子里的青年。
镜子里的青年一身白大褂,身材挺拔,短发,三七分,光洁的额头上掉落几丝不甚凌乱的刘海,眼窝略深,双眼皮,鼻梁很挺,鼻子下方的嘴唇因主人紧抿着而显得更加纤薄。
长得还真够好看的。
扭完最后一颗扣子,叶一柏上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快步向治疗室走去。
向后扬起的长袍,熟悉的医院疾步走,前世和今生这两条平行线好似在这一时刻有些重合了……
“叶……叶医生是吧,东西准备好了。”
叶一柏一出来,年轻医生就迎了上来,“患者呕吐反应有点剧烈,冷汗出的也有点多,我让护士准备了电解质补给液。”
年轻医生的眼里亮晶晶的,只差在脸上写上求夸奖三个字了。
叶一柏:“嗯,很好,郭医生。”他看到年轻医生胸前铭牌“郭颉”。
郭颉嘴巴咧得大大的,被夸了呢~
“大头,你现在能坐起来吗?”叶一柏检查了一遍器具,东西倒是没有缺漏,就是规格尺寸还有材质……
叶一柏用止血钳夹起胃管一端试了试手感,手感确实有差异,但肠胃减压术这种门诊小手术,问题不大。
周大头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两个护士见状,急忙扶了一把。
“是条汉子。”叶一柏对他竖了竖大拇指。
周大头“嘿嘿”笑开了。
普济医院没有专门治疗椅,叶一柏让周大头坐定后,在他颌下铺了治疗巾。
“抬头。”抓着周大头的下巴左右转动看了看,随后拿起棉签,就要进行消毒。
周围不知道谁发出了一声“噗嗤”的笑声,“周科,你这样被小叶医生抓着脸,好像个大姑娘。”
周大头苍白的脸硬是被笑出了一抹“娇羞”的红。
叶一柏一边抓着周大头的下巴,一边左右环顾了一圈,这个治疗室没有拉帘啊。
“让他们出去。”叶一柏转头对旁边女护士说道。
小许护士闻言,几乎是惊恐地看向叶一柏,这是让她去赶那群警察出去的意思?
“你是护士。”维持病房秩序是护士的责任。
小许护士一怔,看了看已经带上一次性橡胶手套的叶一柏和郭颉,咬了咬牙,没错,她是护士,“你……你们出去,不要打扰大夫治疗。”小护士转身对几个吊儿郎当的警察吼道。
没错,是吼的,就是声音轻了点。
几个警察先是一愣,随即刚要说话,一旁坐着的裴泽弼率先起身,“好的,我们出去。”
裴泽弼起身,其他小警员们还能有什么话,一个接一个走出治疗室大门,去门口大堂等着了。
眼瞅着裴泽弼也要出去,头被抓在叶一柏手里的周大头忍不住开口道:“裴……裴处,您能不能留下来,我……我害怕。”
周大头本来是想喊住其他同事的,但是他们走得太快,他一个人面对叶一柏左看看右瞅瞅,好似在看从哪里下刀好的样子,他真的有点害怕。
裴泽弼下意识地去看叶一柏。
叶一柏:“行,家属陪同,但不要发出声音影响病人。”
于是,家属裴泽弼又坐了回去。
有下属小医生在,叶一柏十分自然地进入了手术教学模式。
“左边右边?”
“右边吧,右边鼻孔比较大!”
“这人头大,鼻子也大,插起来容易多了,我上回跟我们老师插了一个小姑娘,鼻子小小的,好看是好看,但关键时候不顶用啊!”郭颉一边说着一边往剪刀上涂凡士林。
“既然你跟着老师学过,为什么还不会做?”一般医生都习惯在手术室里聊天,电视里放出来的紧张场面,大医生汗流浃背,小医生们神经紧绷的片段,大多是大型手术的关键时刻,这种手术经常一做就是十几二十个小时,若是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状态,是个铁人都要疯掉。
叶一柏平常对学生严厉,到了手术室反而会温和些,毕竟新鲜出炉的小崽子们都比较玻璃心,他们科室还发生过在手术室被导师骂哭,一边哭一边做手术差点把半麻的病人吓出病来的故事。
“这种手术病人的接受程度不高,我说的那个小姑娘,如果不是老师吓他,这病会死人,要不肚子上割一刀留下一道长长的蜈蚣伤疤永远去不掉,要不鼻子难受一会会,那小姑娘才不肯做呢。”郭颉显得一副十分遗憾的模样。
“放轻松,你来抬你头,你不用动。”剪鼻毛向来是小医生工作,叶一柏非常自然地让出了位置让郭颉操作。
周大头脸上的冷汗更多了,不知道是病的还是吓的,他怎么越听越不对头啊,他肚子疼,关他的鼻子什么事。
“叶……叶医生,为什么要剪我鼻毛啊?”
“别动,不要说话!”
周大头:不是,剪刀……剪刀伸过来了,进……进他鼻子了?但刚刚说的鼻孔比较大,插鼻子是什么意思??他不做了!他不要做了!!
周大头眼神惊恐,不断想要用眼神求助坐在不远处的裴泽弼,但是强烈的白色光对着他的鼻子,那尖尖的剪刀头已经伸进了他的右鼻孔里。
因为惊恐,他的鼻孔变得更大了,使得郭颉操作更加便利。
叶一柏转头问小护士,“手术告知书签过了?”看周大头的样子,好像不知道自己要接受什么治疗呀。
小护士刷得从手里拿出一张按了手印的纸,“签了,他肚子疼,我怕他手抖写不了字,就让他按了个手印!”声音干脆利落。
叶一柏下意识地看向周大头已经脱下的放在一旁的警察服,这算不算“只敬罗衫不敬人。”
“签了就好。”
另一边,郭颉已经顺利完成了剪鼻毛的小目标,正拿着蘸有凡士林的棉签擦净鼻前庭皮肤,检查了两遍,确认干净后,满意地将大头的大头转向叶一柏。
“叶医生,干净了!”
叶一柏点头,在郭颉剪鼻毛的同时,他已经做好了插胃管的前期准备工作。
将胃管前端涂上润滑油,用止血钳夹闭胃管末端,前端缓缓逼近周大头的右鼻孔。
周大头两只并不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这么长!!插到他鼻子里???!!!
“叶……叶医生,等等一下,我肚子不疼了!真的!!”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要不咱开刀,肚子里割一刀没关系,我不怕留疤!”蜈蚣疤怕什么!他周大头风里去雨里来这么多年,伤疤多的是,那是男子汉的标志!!
“不要说话,不然插进气管,还得重插!”
“叶医生!!不要!!”周大头凄厉地叫出声来,引得大堂内的警员门探头进来看。
周大头这么不配合根本无法进行下一步。
叶一柏:“病人家属,来做一下病人的思想工作。”他把胃管往放着纱布的治疗碗里一放,转头叫裴泽弼。
正拿了报纸在旁边看的裴泽弼:???
裴处长将报纸放在一旁,站起身来,走到周大头不远处,他目光扫过治疗碗里缠绕在纱布上长长的胃管,只觉得鼻腔一紧。
这要插进胃里?
“处长!!”周大头凄厉的声音简直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这……”裴泽弼看向叶一柏。
叶大医生神情严肃,“这是对患者影响最小见效最快的治疗方式,就是过程难受一点,但几乎没有一点后遗症。”
郭颉也道:“人家小姑娘都能做,你一个大老爷们还磨磨唧唧的,你鼻孔那么大,手术野清楚,怕什么!”
人家小姑娘都能做……
人家小姑娘都能做……这句话绝杀……
周大头吸了吸鼻孔,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堂堂上海市警察局差遣科科长,他……
郭颉看到周大头吸鼻子,大惊失色,连忙把他的头捧起来拿灯照,“没擤出鼻涕吧,不然又要重新做清洁了。”
裴泽弼:……
裴泽弼干咳一声:“大头,全权配合医生,不要生事。”
周大头:嘤咛~
“是,处长!”心里再痛,周大头还会挺了挺腰,敬礼,表示服从命令。
郭颉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周大头的鼻孔好一会,嗯,很好,手术野还是干净的,但他仍然不放心,再次用蘸有凡士林的棉签在他鼻孔四周和鼻前庭扫了一遍。
这回裴泽弼没有坐回沙发上,他站在了不远处,有些好奇地盯着治疗碗里的胃管。
叶一柏左手重新拿起胃管用纱布包裹着的部分,“我再问一次,你现在鼻孔是不是都通气?”
周大头弱弱点头。
“那我现在开始操作了。”
叶一柏左手持胃管纱布包裹处,右手持止血钳夹闭胃管末端,在周大头略显惊恐的目光中,顺着他的鼻腔下鼻道缓缓插入。
等到胃管插到至胶布所显示的15厘米的位置,即咽部时,叶一柏轻声道:“大头,头往前倾一点,同时吞咽一下,像吞面条那样。”
大头:“呕……呕……”叶医生啊,还吞咽呢,他快把胆汁给吐出来了,不,是已经吐出来了。
“大头,深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吐气……”叶一柏的声音平静而缓慢,没有一丝波动,让人十分有信服力。
周大头:“呕……呕……吸……呕……呕……吐……”苍天呐!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痛苦的事情,周大头觉得,如果现在让他看到那伙人贩子,他能拿着□□冲过去跟他们同归于尽!
他一个大男人,鼻涕眼泪冷汗一起留下来,为何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根胃管恨得深沉。
叶一柏等周大头恶心过去稍稍和缓下来后,眼疾手快,迅速插入。
“大头张口,郭颉,你看看口腔部分有没有胃管盘曲?”
“没有。”
叶一柏闻言继续送管,直到送到第二块胶布的标记处,至此,六十多厘米的管子被叶一柏沿着鼻腔下鼻道一直送到了周大头的胃部。
一旁的裴泽弼看着周大头这个连被刀砍都不哼声的汉子如今却是一副涕泗横流的模样,还有这么一根长长的管子从鼻孔……
裴泽弼不由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喉咙有点疼。
其余警员虽说被裴泽弼命令不准进治疗室,但是刚刚周大头叫得那么凄厉,是人都有好奇心的,于是这六位警员都有幸见到了叶大医生大变活管的这一幕。
一向横行无忌的差遣科和侦缉科科员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白大褂的恐怖威力。
插管完毕,叶一柏看向郭颉,“注射器。”
叶一柏虽然很久都没做这种临床治疗了,但是手头上的活还是没落下,具体表现为注射器一吸,周大头的胃液就十分顺畅地被吸了出来。
至于同时吸出来的还有什么,看裴泽弼走开的背影,警员们瞬间四散开来的模样,大家就知道了,也就不再过多描述。
胃液抽完,叶一柏将管子用胶布固定在周大头上唇颊部,因为没有肠胃减压器,他用50ml注射器临时做了一个。
“补充电解质,注射器半小时吸抽一次,观察24小时,24小时后注射一点温盐水,没有潴留,就可以少量进食了。”
“好的,叶医生。”郭颉应得十分迅速。
至此,叶大医生回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第一个临床小手术圆满成功地落下帷幕。
至于周大头……
小许护士:“哎呀,你鼻涕快流到嘴巴里去了,我帮你擦擦。”
被塞了一嘴纱布的周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