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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午夜，韩永达走进卧室，两个人的床上，姹紫嫣红地，林霞正一件件地摆弄着十几年都没有穿过的各式的衣裳。
韩永达又是奇怪，又是好笑，开口问：“压箱底儿的玩意儿，怎么又想着拿出来了？”
林霞只看着自己手里面的衣裳，有些伤感地说：“都穿不了了。有几件都没怎么上过身。”
韩永达摇了摇头：“怪谁？当初让你穿，你总不穿。”
林霞又叹息一声：“是呀，当初怎么就不知道穿呢？当初真的不当回事儿，现在看着，才觉得怪可惜的。你说，我那时身材确实也不错的。现在，怎么胖得连扣子也都扣不上了呢？”
“你这是怎么了？”韩永达笑着问着，心底里也禁不住犯着嘀咕，觉得林霞话里有话。
林霞今天没有加班，回来时，还特意挑着韩永达喜欢的，买了几样菜，精心又尽力地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天，临了，还只是一声声地慨叹自己的厨艺大不如前了。
韩永达吃着林霞做的菜，不论味道如何，只觉得林霞别有用心，甚至于第一道菜里，都好像给他加了什么特殊的佐料。
韩永达电话里给任毅“教训”了一通之后，林霞面前，心里面其实就一阵阵地发虚。
就算林霞真的不想他韩永达出去喝酒，总也不会当一回事儿地，打电话和任毅说。
俗话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自打和上官静姝好上的那一天，他也就料到事情迟早会让林霞知道。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结束和上官静姝的交往，上官静姝的身上却好像有着什么魔力，让他欲罢不能。
如果林霞真的知道了……
这之后的问题，他简直想也不敢想。
在上官静姝那里做的一场噩梦，时不时的，还会吓出他一身的冷汗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想拿出来看看。”林霞也笑着说着，又问韩永达，“你说，这是不是说明我老了，念旧了？”
“行了，早点儿休息吧，明儿还要上班。”韩永达劝着。
“这件粉红色的，”林霞意犹未尽，又拿起了一件连衣裙，“我记得，是我们结婚一周年，你买给我的。当时，也就试着穿了那么一回，就收着，没舍得再穿。现在，不要说肥瘦不合适，颜色和款式也都过时了。”
“留作纪念罢了。”韩永达随口说。
“还有这几件牛仔裤，其实也还穿得出。”林霞接着说，“只是我这腿伸不进去了。也是整日里站手术台站的，我们不少同事都有这样的毛病。白白地搁着，也挺可惜的，就不知道萍儿会不会穿。”
韩永达有些无奈：“你就省了吧。她？穿你的？你当是咱们念书的时候，随便拣了谁的，就可以穿？再说了，她的衣服难道还不够多吗？”
“看着这些东西，想着自己曾经年轻时的样子，心里面，还真有一些酸溜溜的。”林霞又难受地慨叹，“时间过的可真快。怎么，一转眼的工夫，都要奔五十的人了呢？”
韩永达的鼻子也禁不住酸了一下：“岁月的车轮，谁又能挡得住吗？”
“是呀，谁又能挡得住呢。”林霞说着，一件件地，收起衣裳来，“这么些年，就忙着工作了。忙来忙去的，倒还是这个样子。想一想，也觉得挺亏得慌的。”
韩永达还是头一回听林霞抱这样的屈，看着林霞有些斑白的两鬓和带出明显鱼尾纹的眼角，想着林霞对这个家庭的付出，而自己却背地里做出了对不起林霞的事情，心底里更加不是滋味儿，勉强地笑了笑，劝慰着：“谁又不是这样呢？”
林霞却又说：“能让我重新开始的话，我就不会再这样。”
韩永达又不禁苦笑了，发自肺腑一般：“重新开始？可以的话，谁又不想？”
“唉，”林霞煞有介事，盯着韩永达的眼睛，问，“真的让你重新开始的话，他觉得，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韩永达的心，好像一下子翻了一个个儿，躲闪了一些林霞的目光：“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满脑子胡思乱想些什么？”
林霞又认真地说：“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妻子，挺不合格的。”
韩永达这一回完全地闪开了林霞的目光，又故意地做出不以为然的姿态，笑着说：“胡思乱想，纯粹的胡思乱想。赶紧睡吧！”
“这么些年来，我们没吵没闹，脸都没红过，你觉得，正常吗？”林霞又迫不及待一样，追着问。
“怎么没有？是你全不记得了。”韩永达敷衍着，又催促，“睡吧，睡吧。真的不早了。”
“睡吧。”林霞答应一声，依然心事重重的样子。
两个人上了床，不自觉地，先都背对着躺了，韩永达又忽然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怪怪的感觉，反回身，把一只手搭在了林霞的腰间。
林霞睡着了一样，没有什么反应。
林霞的腰和胯部几乎没有了一点儿的曲线，韩永达的手缓缓地移到了林霞明显向床面下坠了的腹部，只好像摸着一摊死肉。
“睡吧。”林霞又发出轻轻的声音，轻得梦呓一般。
韩永达又往林霞的后背靠了靠，怀抱了林霞的身子，微微地合了双眼，眼泪就在眼皮下滚了起来。
这是他韩永达从没有过的酸楚。
他知道，他也离不开自己怀里的这个女人，而对林霞，像很多的夫妻一样，他觉得，已经只有了亲情。
而亲情，又怎么可以割舍？
而和林霞的亲情，又怎么得以永驻？
一想到这样的问题，他就自然而然地想到断绝和上官静姝的来往，而一想到上官静姝从他的生命里彻底地消失，他的心就好像在滚热的油里煎。
舍弃林霞，好似割他的肉，舍弃上官静姝，却好似捅他的心。
而这取舍之间，还有着另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他的女儿韩萍。
没有他女儿的话……
可是，到底有他女儿的存在。
因为一个韩萍，他当下的这个抉择，成了他难解的一道题。而这一道题再怎么难解，总也要有个了结。即便他实在解不出，总也会有人给他解出。而给他解的人，很可能就是他现在怀抱着的他的妻子林霞。
林霞是一个原则性非常强的人，特别是这样关乎婚姻和家庭的大是大非上面，林霞的眼睛里真的揉不得一粒沙子。
真到了林霞给他解的时候，他将会完全地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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