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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过了，林霞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家门。
韩萍早回了自己的屋，韩永达接过林霞的包，拿眼神指了指韩萍的屋门，小声地问林霞：“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女儿在屋子里怄着气儿呢。”
“手术才完事儿，紧赶慢赶的，这不赶回来了吗？” 林霞有气无力地说着，一屁股，就重重地坐进了沙发里。
韩永达看林霞一摊死肉一样，不禁也责怪：“什么手术？就不能让别人来做吗？萍儿都给你打了三回电话了。”
林霞更把身子完全地靠在了沙发上：“院长家的亲戚。早和我打了招呼，怎么又推得掉？小萍也真是，就你给惯的，越来越不懂事儿了。不过一个结婚纪念日。”
“好了好了。”韩永达有些不耐烦地说了，冲着韩萍的屋门叫到，“萍儿，你妈回来了，准备吃饭吧。”
韩萍赌着气，还是出了屋，也并不看一眼林霞，径直，就去了厨房。
韩永达摇了摇头，又和林霞低声地说：“怎么也算是女儿的一片心意，你也精神精神。”
“不用你来说，我懂。”林霞只这么说了，还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韩永达推了推林霞的胳膊，又要唤上两声，却听身后的韩萍的声音响起：“算了算了，就知道会这样！我也要回屋睡了！”
韩永达回身还要劝住韩萍，韩萍头也不回地，已经又回了自己的屋。
“嗨！”韩永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日子……”
……
上官静姝坐在床头，借着橘色的灯光，一面听着《蓝色多瑙河》，一面用一根红线缠着韩永达送给她的戒指。
她曾见外婆的戒指是这样缠了的，——她的父母都是高中老师，难有时间照料她，就把守寡了几十年的外婆接到家中，——她几乎也就是在她的外婆跟前长大的。
她外婆没有文化，肚子里却装满了各样民间的故事。这些民间的故事，多有爱情的描述，这些民间故事里的爱情，更多的是唯美，是忠贞。
她外婆经常会讲这些故事给她听，她听得入迷，听得醉了心。
她外婆就这样给了她爱情的启蒙。她虽然也不曾在现实当中看到过故事里的爱情，但她觉得，至少她的爱情应该像故事里那样。
她初中的时候，已经发育成了十分惹眼的漂亮女孩儿，班里班外，吸引了不少男生的眼球。胆子小点儿的男生，还只是对她默默地关注，胆子大一些的，就对她开展了猛烈的攻势。可她，未必都摆脱得了，倒也一一地回绝。
也值青春的她，对这些男生真的就没有什么好感，——她其实暗暗地喜欢上了她的语文老师，一个会把课文讲成故事，已经有了家室的三十几岁的男人。
她恰巧也是语文科代表，和这位老师也就有了一些可以单独接触的机会。她很着迷老师专注地批改作业时的样子，她有几回，在老师的跟前，竟出了神。
她经常会因为老师，酿就难眠的夜。她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裹着自己的被子，温温暖暖，好像身在老师的怀中。
——她当时的理解，男女之间的爱意，是止于依偎和拥抱的。
她会因为在老师的怀里的这样的感觉而无比地幸福，也会因为这一切不过只是一种幻觉而心生失落。
她幸福或者失落的时候，她都会失眠，顽固性地失眠。
她幸福或者失落的时候也会偷偷地哭，眼泪一颗颗地垂着，常常湿透了半边的枕巾。
她幸福或者失落，给她的，结果都成为了煎熬。
她实在煎熬不住的时候，还会强压着干涩得着了火一样的嗓音，缓缓地，甜美地，叫旁边床上的外婆再讲故事给她听。
外婆真的就当心肝一样地宠她，只要还有一点儿的精神头儿，就会给她讲，哪怕，也不过才讲了一个开端，自己先昏昏地睡去。
她也真的想和老师表白，实际上，也哭着乐着，给老师写了几回的“情书”。只是，她把写好的情书小心翼翼地折好之后，还是珍藏在了她的抽屉里。
她知道，她还是一个小小的初中生，不是可以恋爱的年纪，她也知道，她的老师和她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她，还有她的老师都逾越不了。可她真的深深地爱着她的老师，——如果这真的是爱的话，——她又暗暗地起誓，假若她成年之后，老师的家庭又不美满了，她一定义无反顾，真正地投入到老师的怀抱。
在懵懵懂懂，难以言说的一种等待之中吧，她升高中，读大学，老师也调转到了别的城市。一直也还记挂在心里面的老师，几乎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她生命里实实在在的失联的人。
不清楚了老师的方向和所在的她，甚至还幻想到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某一个地方，和老师命里注定的一样，相遇了。
也是出于这样的幻想，她更不愿意刻意地和谁打听老师。她以为自己真的和老师是有情的人，一定还会走到人世间的同一个坐标点上。
大学毕业了的她，先后也到了几个城市，她一直念着的老师，又好像特意在避着她一样，从不曾在她的面前出现。
倒是一个韩永达，她读了多年的一个小说的作者，成了她世界里的不同寻常的男人。
她实在欣赏韩永达诗一样的笔触。她追着韩永达的小说，读得情不自禁，把其间的很多的音节，记忆在自己的脑海，成为自己心跳时的声音。
她仰慕着韩永达，常常也猜测着韩永达的世界，她甚至就觉得，韩永达是老天派来，叙写她爱情童话的人。
她和韩永达邂逅的一刻，她的感觉，她的心跳，乃至她的呼吸，是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的。
而她把自己春风化雪一样地投入到韩永达的怀抱，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她以为的这个真命天子，她的整个生命，就有了划时代的变革。
她有了一个男人的肩膀，更觉得自己是完整的了。
几回的梦里，她身着雪白的婚纱，也做成了韩永达的新娘。不是梦终要醒来，她愿意，只在梦里流连。
梦醒时分，她有伤感，倒也不觉得懊悔。到底寻着了她的爱情，只要这一个男人一如既往地对她，她也就心满意足。
谁让她依然爱上了一个有家的男人呢？
——老天让她的吧。
韩永达把戒指戴到她的中指，表示和她热恋的时候，她幸福的感觉，达到了极致。
够了，真的，至少在她一圈圈仔细地拿红线缠着戒指的这个时候，她觉得够了，足足地够了。
这么一个有故事的男人，给她的，难道还不是这世间最稀少的爱情？
试问这世间又有多少有爱的婚姻？只要有爱，她觉得她的生命再没有任何的遗憾。
终于缠完的戒指，再戴到她的手指，刚刚好。
她把手指上的戒指看了又看，心都融透了的时候，倒在软软的床面，倒在爱情织就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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