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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暑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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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间一个月过去了,旷谷子再次和余长欢对掌时,感应到了他温厚的内力,心下甚喜,道:“自今日起,我便教你剑法。其实剑法易学,内力难增。同样一招‘巨蟒出山’,内力深厚之人使出来,便有气吞山河之势;内力浅薄之人使出来,不过耍枪弄棒罢了。有些人爱在虚浮的外表花功夫,装腔作势,却不好好修行内力真气,这可是舍本逐末了。孰轻孰重,你可掂量得清?”

    余长欢道:“弟子定当潜心修行内功,不负师父教导之恩。”

    旷谷子道:“我们九龙教的缥缈剑法乃创教祖师爷缥缈真人所创,有四十九式,后来九龙真人掌门人又创了两招‘玉女投壶’和‘神女挥电’,到如今,缥缈剑法共五十一式。我先教你第一式‘巨蟒出山’。”

    旷谷子拔出手中宝剑“斩魔剑”,身体飞起在空中迅疾转了三圈,兔起鹘落,白光闪烁,如一团瑞雪,长剑在空中猛然一引,一道白光若巨蟒游向平地上一块百钧重的岩石,将其缠绕,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大石头登时从中碎成两半。旷谷子收剑站立,如山停岳峙,道:“这便是第一招‘巨蟒出山’。”

    余长欢耳中轰轰作响,被这巨大威力惊得呆呆立在原地。

    旷谷子用剑鞘轻轻一拍余长欢的右肩,道:“你可看清了?”

    余长欢回过神,道:“看清了。”

    旷谷子让余长欢试着练一遍,余长欢如法炮制地在空中旋转三圈,手中桃木剑一劈,只听得簌簌的声音,如一阵轻风吹过。余长欢收剑落地,虽无气势,却也是稳稳当当。

    旷谷子道:“‘巨蟒出山’雷厉风行,先发制人,其动作轻而不浮,沉而不僵。尤其是劈剑之时当气沉丹田,人剑合一,剑即是我,我即是剑。”

    余长欢一面练剑,一面听师父将招式的紧要处细细讲清,果然渐渐出剑的速度变快,威力增强。

    见余长欢将“巨蟒出山”一招要诀掌握地**不离十,旷谷子又教了他“猴王献宝”“老道拜月”“猛虎伏崖”三招。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余长欢就掌握了五十一招基本剑式。只是力量弱小,不足以杀敌,还需潜心修炼,才能发挥招式的无穷威力。

    余长欢在旷谷子教剑法之时,瞧见师父的圆口鞋破了一个洞,当晚便取了鞋底鞋布,连夜在烛光下给师父做了一双十方鞋。次日,送到旷谷子房中。

    旷谷子喜道:“你年纪小也会做鞋子。”

    余长欢道:“以前我娘做鞋子的时候,我在旁边递针线,大概记得。只怕这双鞋做的不好。”

    旷谷子穿上崭新的十方鞋,笑道:“十分好看!也正合脚!难为你一片孝心!”

    余长欢道:“师父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只能在这样的小事上尽尽心了。”

    秋去冬来,春尽夏至。不知不觉,余长欢在九龙山住了快一年。

    这日适逢大暑,昨夜余长欢一宿辗转无眠,清晨天不亮就起来了。他甚是担心旧病发作,义父又不知在何处,只怕今日必死无疑了。他至今不敢告诉师父自己有大寒大热之病,每逢大暑便发作,痛苦不堪,一来担心师父嫌弃自己,将自己逐出师门;二来恐牵出义父一事,不好交代。

    娘曾告诉余长欢,这大寒大热之症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第一次发作是在他出生后的第一个大暑节气。那天他一会浑身滚烫似火烤,一会通身冰冷如置身冰窖,哇哇大哭不已。

    风雨村的大夫都不知这是什么病,无从下手救治。是义父从天而降,给自己输真气,调节气血平衡,才能保全性命。

    娘说,义父给自己传真气的时候,宛如坐在深深火海中,汗流浃背;又如置身广袤冰雪里,瑟瑟发抖。最后自己身体温度恢复如常,义父却昏睡了五个时辰。是以娘教导自己要铭记义父的恩情,却不能告诉任何人关于义父、关于自己病症的事情,这也是义父的嘱托。

    后来每逢大暑这一日,义父便来救治余长欢,其余日子绝不出现。余长欢曾问义父为什么不陪着自己,义父说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余长欢问是什么事,义父却不回答。

    余长欢又让义父教自己法术,义父却不同意,说:“还是做一个普通百姓好,免去纷纷扰扰,自由自在。”

    此时,余长欢如往日一样,坐在山顶一块平地上静心打坐。不觉已近正午,身子居然毫无异样,想是近一年来修行之故。同在山顶练功之人已下山吃饭,独余长欢一人坐在地上岿然不动。

    看看已到正午,日头毒辣,铄石流金。余长欢温暖的身体突觉寒冷异常,牙齿咯咯地打颤,须臾之间,脸色苍白如纸,眉毛头发竟染了一层白霜。他连忙念咒,凝神静心,身子忽又燥热无比,似有一团火球在体内熊熊燃烧。

    体内冰火交加,纵然余长欢试图沉心静气,抵御寒热之症,仍是不抵用。他一时汗如雨下,满脸通红;一时颤颤巍巍,面色惨白,苦不能捱。渐渐地,他失去了力气,手也无力抬起,嘴里喃喃:“义父……义父……”

    余长欢恍惚看见了义父,苍髯皓首,面如古木,身穿紫檀色衣裳。

    余长欢仔细一看,面前蹲在地上,睁着圆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自己的白发老人不是义父是谁?那人笑嘻嘻地道:“我盯着你很久了,你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

    余长欢勉力笑道:“义父!你终于来了!”

    白发老人道:“乖儿子,又流汗又发抖的,是不是很有趣?”

    余长欢嘴唇发白,颤声道:“孩儿快撑不住了。”

    白发道人将身一转,背对着余长欢,道:“你再撑一会儿,等你倒下了,我再救你。”

    余长欢有苦难言,义父从他十岁上起便有些疯疯癫癫的。他只得自己强力调和体内真气,奈何修为不够,受不住这大寒大热,昏倒过去。

    白发老人听身后无声,回头一看,余长欢身如枯木般倒在地上。白发老人立刻盘腿坐下,运气体内真气,传给余长欢。他担心余长欢体弱,承受不住强大深厚的真气,只得慢慢地若游丝般传给他,气行周身,余长欢终于醒过来了。

    突然,这真气一会寒如冰、一会热似火,逆流而上地传给白发老人。白发老人知道又到了关键时刻,若过了这一关,两人都安然无事,否则都有性命危险。

    白发老人道:“儿子,跟着我做。”

    白发老人将双手抽回,余长欢身体一震。白发老人又打开双手,举向天空,似乎在收聚世间灵气,半晌才慢慢合上,口中念道:“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行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无形,无摇无精,乃可长生。”1

    余长欢跟着做了一遍,身上舒服了些许,不似原先那么冷了,也不似原先那么热了,如此练了半个时辰,身体才正常了。

    余长欢道:“多谢义父。”

    白发老人摇头道:“谢我什么?我又没帮你。是你自己调和体内真气的,与我何干?”

    余长欢晓得义父古怪的性子,也不和他分辨。

    白发老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打开竹盖,里面爬出一只蟋蟀,正是黑赤大王,余长欢喜出望外道:“黑赤大王!它怎么还在竹筒里?”

    白头老人站起来,舞之蹈之地比划,道:“今天一早我到了你家,见外面多了一座坟墓,吓我一大跳!连忙进屋,不见人影!我急得不得了!心想,这下完了!这下完了!突然这只臭蟋蟀跳到我身上,我最讨厌这种虫子了!就想找根棍子把它拨走。你家也真是奇怪,房间里连根棍子都没有!我看到墙角有个竹筒,我就跑过去捡起来,想用竹筒装这只臭蟋蟀,再也不放它出来。结果里面掉出一张纸条,我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你写给我的……”

    余长欢悲道:“义父,我爹死了,我娘现在昏迷不醒。”

    白发老人道:“人都是要死的,没什么可难过的。现在你也修行了,以后大暑之日我可以不用再来了……”

    余长欢听不进义父的话,流泪道:“娘还告诉我我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义父,你是不是知道我亲生父母是谁?”

    白发老人摇头如拨浪鼓似的,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余长欢见义父神色不定,必是知道什么却不肯说,急道:“你认识我亲生爹娘对不对?不然你为何认我做义子?你为何要救我?”

    白发老人一个劲地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适才余长欢听义父教他的口诀,知是道教真言,便猜想义父究竟是不是商参。杀害父亲的妖人口口声声说我们一家和商参有关系,若那妖人说的没错,身边人中只有义父会法术,只有义父可能是商参。若义父是商参,那一年前的飞来横祸岂不是因义父而起?

    余长欢实在不希望义父便是和魔教勾结的商参,可又不甘心不问清楚,便问道:“义父,你是不是商参?和魔教萧肃勾结的商参?”

    白发老人的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捂着自己的头,似乎十分痛苦难忍,道:“商参是谁?我不是商参!萧肃是谁?我不是萧肃!我不认识他们!我不认识他们……”

    余长欢上前拉住义父,道:“义父,你先冷静。我们慢慢说。”

    白发老人一把将余长欢推倒在地,如癫如狂,急似闪电般飞下山去,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余长欢委顿在地,潸潸泪下,喃喃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旁边黑赤大王慢慢钻进了竹筒。

    1 出自《神仙传·广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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