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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参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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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无心站在崖角,背对悬崖与东方,这样子整个世界都在他身后不屑一顾,他认为这个姿势很有特点,这特点的意义大概是他觉得这样子比较有创造性,或者说是个有创意的姿势,倘若后面有人,那这些人一定会猜想着这个背影的另一面是怎样的一张脸,光一个背影就能让别人留住眼光,那当自己转过身来,背后的人一定大失所望,因为转过来的是一张鬼脸面具,而真正的面具下那张脸,或许正在面具下漠视众人,抑或在面具下猥琐的笑,人们肯定会这么猜测。因此,这一天他为自己创造出这样一个姿势感觉相当欣慰,其实解释那么多,这姿势的特点就一个字:酷,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太阳从他腋窝下射过来,在崖坪上映出一条黄色的缝隙,他感觉后背暖烘烘的。此时才卯时,太阳刚刚升起,他不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醒来的人,也不是这万香山中第一个醒来的。此时的万香山,崖坪以上的山顶还在云雾中,山下林间也弥漫着雾气。

    有鸟叫声回荡在山间,有火翎鸟拖着半丈长的尾巴在峡谷间飞过,有成群的长毛猪在林间空处左冲右突,山腰下的小潭的位置,隐隐约约冒着雾气。御无心深呼吸一口清凉的气息,全身舒爽,万香山的清晨,让人如此沉醉。

    石屋旁,崖坪里面的石壁上,十二个勇士画像,是最早醒来的。因为无论何时,御无心醒来便看到他们,个个睁着眼睛,满脸英气逼人,严肃的让人不怒自威,所以他认为他们才是第一个醒来的人,每天吸收到第一缕阳光传来的热量,每天感受到第一滴雨淋在身上的冰凉,每天接触到第一片雪花飘落的柔美,每天吹拂到第一阵清风送来的干爽……

    御无心遵从吴韬子留下的灵识,静则冥思世间万物,感悟万物存在的哲理,动则提起画笔画下万象。

    他站在崖角背对着太阳升起,而他并不是不想看到东方鱼肚白被日出染成金黄,缘由是他用眼睛感受这个世界的次数太多,因此他不想用眼睛去目视,而用身体去感受太阳的温度,感受着世间的一草一木,一雨一尘,感受着一切生命的律动。用后背,用双腿,用头发,用每一个毛孔去感受这自然的呼吸。也许这样长久坚持下来,能让人有更多的感悟。

    他面对崖壁,崖壁连绵而上,不知高几许,十二勇士表情各异的盯着自己,盯的自己全身发毛,他心里盘算着抽个时间将他们改一改,至少改的和睦一点,平易近人一点,善意一点。崖壁上有点点霜冻,阳光照过来,十二勇夫闪着淡淡金光,直到霜冻慢慢被烘干成水汽,才渐渐暗下来。

    御无心忽然从内心深处感悟到一点气息,或者说一点道理。那边是这大自然,他感受到自然万物都是一种力量。看那天边,朝阳升起是一种温暖的力量,而整日当午是一种炽烈的力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山洪暴发时,大雪崩塌时是一股冲击与撕裂的力量;水滴石穿,是一股坚持的力量;那一草一木,坡土而出,是一种脆弱而又强大的力量;春荣秋枯,又是一种复苏与死亡的力量……

    他内心空明,灵台清静,似乎能感受到这种种力量,统称起来,都是大自然的力量。一阵恍惚后,他看见了自己的内心,自己的胸腔内,他的心缠绕着一缕缕光丝,萦绕着,游动着,缠绕于他的周身每一寸肌肤与血脉,又循环回来,他感觉此刻自己的心便是一种力量,一种让自己存在天地之间的力量。武者修身,道者修真,而画者修心。这世间事,终有因果,存于天地之间,感受自然万物,自然之力才是最大的力量,而画者便是用虔诚明净的内心去修炼一线机缘,去强化自己内心的感悟力,通过眼接触这时间一切,在于内心中去悟其中的道理,从感悟中领会到一种力量,千万次的重复旧的感悟,领会新的感悟,便在这个感悟中感悟了自己存在的因果,便是一轮修心。心若大者,心中的这方世界便可集大成者。

    因此,一个修为极致的丹青画士,定然也是一个内心极为强大之人。

    而一个内心极强大之人,定然也是参悟世事如清澈河水望眼欲穿之人,对人情寡淡,对世事漠不关心,这类人并不一定是个智者人情通达,也不一定是个情者看破红尘,而一定是一位对天、地、人和世间事已然参透,没有过多的情分可言,或者说这世界与自己无关,他们之所以活着,只是一种内心的信仰,或者为了找寻到内心极致的细微的不满足而活着。

    到此,他蓦然中明白,为何自己叫御无心。

    原来笔灵前辈早已看透自己的这一生。

    他有点烦怨为何看透不说。

    或许是天机,看透不说透,等待自己去参透。

    但他并不信什么天机,他最多认为天外是一方世界,一方共存的世界,而非统治者或驾临自己这方世界之上的高等世界。

    直到今日,他似乎触摸到了一点点画者修心的道路。一番思想下来,他感觉全身神清气爽,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他转身,阳光异常刺眼。他在清晨的崖坪上再次画起往日的星空,在新的感悟下画出的星空,星辰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在移动和闪动,他好像发现了,却并没有发现。他画下星空下一潭死水,水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在荡漾,他还是没有发现。

    他烤了一片肉干,肉干是他夜晚用判神笔杀生,射下天空飞过的几只凌霄黑雁,制作而来的。

    在他记事起,判神笔便与他有所感应,只是这感应的范畴很窄,可以帮他做一些有意义的打斗和护主行为。

    他在山间行走,采撷了一些不好看的蘑菇,鲜艳的蘑菇有毒,他便在蘑菇盖上作画;他去采摘熟透的野果,没熟透的野果不能吃,他便在果皮上作画;他看到一个鸟巢,于是便在鸟蛋上作画……

    他从万象山的东边走到南边,又从南边走到西边,再从西边走到北边,最后又从北边走回东边,沿途遇到的任何可以当画板当画纸的物事,他总会或专注或潦潦画几笔。等他回到石屋时,已然星空满布,夜色迷离。

    御无心觉得自己应该给自己更大的任务,他在夜晚的冥想中看到了漫山的树叶,他恍然大悟,而后得出结论———画遍千山叶,便是修心时。

    他决定画遍万香山全部的绿叶,在每一片叶子上作一幅画,等到万象山所有的树叶被他画完之时,大概便是画心沉稳,进步修升之时。这是一项繁琐的工程,他微微计算了一下,每一棵树至少有上千片树叶,每一棵草至少有上十片树叶,万香山估计有上百万棵树,他一天能画完几十片树叶,他没敢算这个数目。他只给自己三年时间,三年内必须要完成。

    他的画纸从之前的崖壁,到巨石,再到树干,到动物身上,现在到了树叶,大繁至简,大致入微,也许只有会画小的事物,才能画的好大的事物,只有无数次重复简单的小作,才能完成不朽的大作。入微到一定境界,才能在小的画纸上画下大的事物,也是一层境界。

    翌日太阳升起,他便从石屋出发,自上而下,一圈圈的往上下剥去,一天下来他只画完了一棵树的树枝。

    再一日,依旧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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