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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
矗立在江边,以十几万二十万一平的土地均价,傲然独立在江城市中心的一栋栋摩天大楼里,隶属于江城商会的高层建筑熄灭了墙体上最后一盏灯。
然,对于这栋大楼里的一部分客户而言,夜晚的到来,才是真正醒来的时分。
顶楼的三层酒店设施通宵达旦秉持着为(有钱的)人民服务的宗旨,香槟红酒,衣香鬓影。
用半阙对联形容,大概再恰当不过了。
翠翠红红,处处莺莺燕燕。
这是属于有钱人的夜晚。
男人们花着昂贵的金钱,竭尽可能的买着年轻鲜活的肉体,企图以此换回青春。
有句话说,三十岁前拿命换钱,三十岁后拿钱换命。
三十岁后,但凡事业有所小成的,除了拿钱换命,还要拿钱换青春。
尽管失去的东西再也得不到,但越是如此,人们越是出于补偿心理,反而去追逐着已是镜花水月的逝水青春。
李平海是极其清楚这个缘由的,故此在这个商会的高级会员,皆可以尽情用他们拿命换来的钱,去买他们再不会回来的鲜活青春。
夜,本该放纵。
直到阳光普照时,他们才会坐在各个型号里的高级轿车中,穿着价格不菲的昂贵衣饰,再披上一层慈善的外衣,走在聚光灯下,受着万人敬仰。
唯有他的商会高级会员,才会因为知晓彼此在夜晚的秘密,心照不宣、讳莫如深的一笑。
李平海甚少参加这样的夜宴,作为商会会长,他更喜欢开小灶。
一是他不喜欢和其他同样肥硕苍老的身体坦诚相见,二是因为他的爱好,在这些同好中,也算异类。
此刻,在这顶层的,独属于他的3601室内,紧闭的房门里,就藏着他的小秘密。
比起那些大多由硅胶撑起的身体,他的偏好,恐比起常人太过年轻一点,年轻到性别也不是那么重要。
比如此刻,这个房间里坐着一个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出水的芙蓉,半睡的海棠,娇嫩得能滴出水。
只要足够幼小,幼小到思想干净,还不懂世事炎凉,人性丑恶。这样干净的身体和灵魂,便无论是男是女,都欢喜无量。
是从什么时候有这个癖好的呢?
他忘记了。
但人一步一步向上爬,渐渐就会变。
人生这东西,不能看从前,只能看以后。
只要有钱,就是他喜欢玩的不是人,又有什么关系?
眼下的这只猎物似曾相识,但他记不得了。
这么多年,经过他手的年轻身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且这句话,不是一句修辞手法——所以如果每一个被他染指过的孩子都要被记得的话,恐怕他的脑容量就不够了。
可这个孩子真的很奇怪,他盯着自己,不断追问,是否记得自己。
“我真的不太认识你,孩子,你哪里来的?”他并不奇怪偶然会出现一些未曾谋面的孩子,知道他秘密的人虽然不多,可但凡知晓他喜好的人,都会在有求于他时,送上这样的惊喜。
奇怪的是这孩子问自己记不记得他。
小豆子低头笑笑后,又用一种明艳的笑容,说要给他讲故事。
“会长先生,您知道吗?很多年前,有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在孤儿院长大,因为男生女相,身体又弱,经常被人欺负。他很艰难,很艰难地生存下来。”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衬衫的领口,露出了洁白纤细如羊脂玉般的皮肤。
纤尘未染,不外如是。
李平海喉咙里一阵干涩。
少年轻盈地爬上了床,并不过分妖娆,但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令人心动的柔软。
美好纤细得,令人想要毁灭。
“听起来是个老套的故事。”李平海不动声色道,不过在心中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个略显老成的少年,大概是和其他孩子一样,想要卖惨,然后用身体讨好他,换取一些想要的东西。
现在的孩子不似很多年前了,那时候的孩子单纯,更好骗,却并不轻易贩卖自己。
世道变了,现如今要在找到那样的孩子,却难了。
少年拍了拍床,手指在真丝床单上划过,动作似是不经意间完成,却又像是刻意的蛊惑。
“故事的确老套,可是先生听完也不迟。你过来听吗?”
李平海不再怀疑少年的动机,踏上了自己睡惯的床铺。
少年的皮肤与真丝的质感相差无几,触手生温,滑而不腻。
李平海来来回回摸了两下,心中更痒,一时连那小萝莉也忘了。“你是不是学跳舞的?筋骨真好。”
“是,我学跳舞的,腰肢和腿都特别的软。”蓦地,少年纤长的腿夹住了李平海的腰际,翻身骑在了他身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全身出现了青紫色的瘢痕,而那张娟秀的面孔自额角开始溃烂。
皮肉掀开,露出一片森森白骨。
相形之下,七窍流血的五官已经并没有那么触目惊心。
这是一张摔烂的脸,烂到变形,毫无美感可言。
李平海年纪大了,心跳瞬间上了120,或许更高。
少年的腿却死死盘住他,用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
他的白衬衫一点点晕开明暗交杂的血液,同时又染着尘与土。
他咧嘴一笑,溃烂变形的脸让画面更为幽森,“会长先生,您还记得二十年前康乃馨幼儿园参加你们商会组织的义演活动吗?那个领舞的孩子就是我。”
李平海觉得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是那个跳楼的孩子!
他甚至连那个孩子的脸都忘记了!
“你……你你……”
他瞠目结舌,却无从辩驳。
谎言只能欺骗活人,已死的人什么都知道。
“故事的结尾,那个孩子再也不能跳舞,他的尸体烂在雨天的泥地里。”
小豆子仰望着罗马柱顶与繁复石膏的天花板中心吊着昂贵的灯饰。摇曳的水晶被灯光折射,镜面的天花板映衬着他破烂的身躯和面孔。
“为什么啊?我们这些天生的蝼蚁就活该被你们践踏?”
二十年前,他在表演完之后,喝了瓶矿泉水,就失去了意识。醒来时,同样也是在这些摇曳的水晶与镜面装饰下,看着自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驱壳,任由一个陌生的肥大身体在自己身上耸动。
事后,他被陌生人用同情的眼神草草穿好了衣服,丢上了车,忍着浑身的剧痛回到了康乃馨。
尽管谁都三缄其口,可是康乃馨里长大的都不是温室里的孩子,他们知道他遇到了什么。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比之前多了一个外号。
卖屁股的。
没有人愿意听他求助的声音,而院长邓国平则对此选择逃避。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他因为站不稳,在当晚洗澡时被孩子们推搡,在浴室摔倒,断了腿。
一只断了翅膀,没有父母的雏鸟,选择一次性坠落。
他一无所有,带着悔恨寻求永远的解脱,才发现生命的尽头,不过是另一场修行的开始。
是谁将他逼上那条回廊?
没有答案。
纤细修长的十指掐住李平海的脖子,老人张大了眼睛,竭力呼吸,口水流到他的手指上。
“有很多孩子在下面等着你呢,会长先生。”少年的声音冷漠而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