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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无绛踱着步回了家，远远便见着自家屋子里灯火昏暗，但是透露了些家庭的烟火味。
这橙色的光倒是给人一种远路上见着一座客栈的那种欣喜感，让人情不自禁加快步伐只盼着马上进了门，好生吃口热饭，再睡上一觉才好。
可花无绛却是情不自禁地放慢脚步，他的脚跟摩挲着土地，半天也没有迈出一步。
花无绛这才忆起自己或许的确许久再未回过家了，自从那日他抢了钱去之后，他即便是赌得一干二净被追债的赶着到处逃窜了，也没想过再回那个家了，他或许有些惧怕自己再见到那种目光。
但不过是一瞬，那个踟蹰不前的花无绛不见了，转而那个赌徒二爷又重回到他的身体。
花无绛不再踱步，而是加快了脚步往巷子里走去，他的手掌握拳，意气奋发好似回到了初次赢钱的那一天。
“砰砰砰”三声急促的敲门声，就听见屋子里边原本嬉笑声停滞，灯火骤熄，院子顿时安静地像个坟墓，花无绛在门口徘徊着等得实在不耐，出口大喊道，“作死的，怎么还没个人来开门，周天香，我是你郎君，还不快来开门？”
这才听到一阵嘀咕，伴着人急促走路的声音，门骤然一开，周天香把整个身子挤出门后，对身后的小娘子叮嘱道，“快些把门插上！”
复而转头，周天香双手抱胸抬高下巴对花无绛喝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滚回来的，我可是个寡妇，丈夫都不知道死到什么地方去了，甭来诈我！”
花无绛一听她咒自己死，伸手就想要给这个贱婆娘一巴掌，但他面前忆起自己的来意，压下自己的火气，好歹和颜悦色地对她好生说道，“上次我打你是我不对，但是我这不是回来认错了的吗？”
“呵，你这大老爷们还会向我这小娘们认错，”周天香朝天翻了个白眼，离花无绛远了些继续说，“您这是闹哪一出啊，是被讨债的追得没地方去了，又想要拖累我们一家？”
“这个嘛，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我若是得不个好，你要休想走着瞧。”
周天香瞪着眼，冷笑道，“我倒想看看是哪个让我走着瞧的，你滚远些吧，不要再来找我们，要是真惹上我，我就去衙府告状，你也知道我手上握着你多少把柄，个个说出来都是吓死个人的……唔……唔……”
花无绛一听，气急上身，一股狠劲促使他生出扼杀周天香的念头。
周天香一时不查真被他给制住了，他掐着周天香的脖颈，又捂着她的嘴，在她耳边威胁道，“你若是用这个来威胁与我，你倒是想错了，我何怕你威胁，不过是鱼死网破的结果。”
周天香被他捂得喘不上气，只能接连点头以示求饶，花无绛这才松开自己的手，显出他原本的模样。
“你别倔，你也知道要是你真被我休妻，这个屋子可没有你的份，更别说屋子里的两个小崽子都是我的种，我想卖便卖，去了什么地方造了什么罪，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你！”
周天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孩子，好不容易怀胎十月才生下的两个宝贝蛋，他竟然想一通卖出去，这是何等的残暴！
“难道她们不是你的孩子吗？”
“我若是有钱，自然会如珠似玉地待她们，但是我若是没钱，养不起她们还不如直接卖出去，还饶得了她们的一丝性命。”
这话怎么会从自己的丈夫嘴中说出来来？
周天香不敢置信地望着花无绛，这难道还是个人？这分明就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自己之前为何还会对他抱有一丝希望，她眼睛中的烛火逐渐熄灭落入了黑暗当中。
半晌，她说了一句，“进去吧。”
门后一直听着墙角的明娘子瘫倒在地上，她的眼泪无法控制地往外边涌，可她害怕发出一丝声音会被外边那个恶鬼给发觉，听到母亲那一句“进去吧”，她勉强爬起身，用衣袖擦过眼泪，这才打开门。
花无绛进屋的时候，往门边站着的自家女儿看了一眼，小娘子就像是被勾去了魂，魂不守舍地盯着自己的脚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
他轻哼一声，暗道这个赔钱货，就算是周天香再怎么求自己，自己也得早些把她给卖出去。
他进了屋子，黑漆漆地一片，伸手都看不见五指，“周天香，你刚才怎么把灯给熄了？”
周天香没有回话，屋子里响了几声清脆的点火石敲击的声响，一枚枣核般大小的烛火便照亮了小块屋子，四处看来还是空空荡荡。
“有什么话，快些说吧。”
花无绛被她这句噎得吞下自己脱口而出的臭骂，坐在床上只道，“我这许久没回来，就连屋子都让进，也没人欢迎我了，还容不得我休息一会儿就想把我赶出去？”
“你快些说完，好离开，我隔老远就听到那些讨债人的声音，别把他们引到我们这边来了。”
却听不知何处传来小声，“娘，我可以出来么？”
周天香赶紧跑去厨房，一会儿抱着宝哥儿出来了，宝哥儿倒是心宽一见自家父亲就笑嘻嘻地求抱，“爹，爹，爹抱我。”
“哎呦，我的儿啊，”花无绛接过宝哥儿，心疼地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周天香，你这是干什么？把自家儿子给藏到什么地方去了？看他这一身脏的。”
周天香一听他这般说，直把宝哥儿从他手里夺了过去，“这是我家儿子，再说你天天赌钱，谁知道外边是不是来讨债的，有话快说，我还要哄她们睡觉呢。”
花无绛想到这也算是一个清静地方，可不能再被讨债人给发现了，也就快言快语道，“今个花大爷讨续弦，那个场面热闹得比当年我娶你还要热闹一百倍。”
他往周天香脸上看了看，没能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又继续说，“做大哥的这么发达，竟然连我这个小弟都不认了，我气不过……”
从旁插了一句，“那都是因为你没有本事，要是有本事就不会把自家的庄子给败完了……”
这话是周天香说了，她的脸在烛光下阴森森得十足悚人，倒是把花无绛真给镇住了。
“你……你家那小小几亩荷花，当得什么用处，那不都是我家大哥的错处吗，都是他不许我去他花铺里买，还有那个多管闲事的姐……都是他们的错处！”
“呵，”周天香冷笑，“我这么多年最失败的一件事就是瞎了眼看中了你，若是真听了我爹的话，嫁给隔壁家的田胖子都比你要强得多！”
花无绛张手就是一巴掌上去，没想到宝哥儿却是张口直接咬上了花无绛的手，疼得他“哎呀”一声叫出来。
再上眼，他看宝哥儿的眼神也不对了，“小兔崽子，白养你这么大了！”
“不准打我娘，不准打我娘！”
宝哥儿虽然才三岁，但也知道娘比面前这个爹要更加疼自己一些，心也向着自己的娘。
明娘子看着花无绛还想动手打自家的娘和弟弟，直冲上去撞他的腰，她虽然小，但是这时却像个秤砣一般笔直地冲着花无绛的腰上撞，花无绛一会儿尚未回过神被她撞得摔了个屁股蹲。
气急败坏的花无绛，只得说，“周天香你这个贱婆娘，就是这样教孩子的，礼义廉耻都不懂，竟然敢冲撞自家爹？”
“这都是你的功劳，有你这个好榜样在，他们怎么会学好？”
花无绛索性不客套了，他凑到周天香耳边说，“哼，算了，我就跟你说，我现在就要去强|奸了隔壁的王娘子，等她怀上了，我再去衙府告花大爷，不愁他不认账。你要是拎得清，到时候就去给我作证！”
周天香一听也着急了，她把宝哥儿放到床上，就去拽花无绛的袖子，“你要干什么！你这是害人啊！”
花无绛冷笑，他把衣袖一甩，指着周天香的鼻子骂，“甭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干了什么好事，人家给你了些好处，你就甩着尾巴给别人当狗了？还要看看别人要不要呢。”
被他说中心思的周天香无力地松开了手。
虽然花无绛已经离开，但他的气息驱之不散，始终阴冷地缠绕在周天香的脖颈处，就像是个绳索套牢了周天香的性命，逼着她随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往深渊跳。
她目光呆滞久久未回过神，忽而被身边忧心忡忡的明娘子给拉住了，“娘，你怎么了？”
周天香原本像是个木偶人的身体，这会儿又被注入了能量，她抱紧了明娘子，“明娘子，让娘靠一靠，就靠一会儿。”
耳边的明娘子还在说，“娘，是不是你这几天做女红做得太累了，要不然我们少做一些，或许我也来帮帮您，我学得很快，一会儿就能上手。”
周天香却觉得自己已经沉入泥沼，沼泽当中还有一只手拽着她的脚踝，不住往下边拉。
她的目光直盯着自顾自地玩手指的宝哥儿。
我有罪，我注定去地狱，但是我的儿女是无辜的。
她闭上眼，眼底落了一滴泪，很快便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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