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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高端娥奋勇除暴 无畏女众口褒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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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石滩早就酝酿像壶口一样办乡勇。

    年轻人喜欢热闹,积极性高,已经酝酿许久,因为无人牵头,众人说说停停,拖了好久。后来几人串连,公推吴兴家为队正。希望以此为开端,尽快成立乡勇。

    乡村中办事,必须有乡绅出面。只有乡绅出面,什么保护“财产安全”啊,保护“人丁平安”之类的话才能使官府相信。不然,穷人穷得的叮当响,有何“财产“可保,也无“人丁平安”可言,说不定一些不逞之徒,假借组织乡勇名义,实则组织土匪,将来打家劫舍、杀人越货,追查起来谁人担保,谁人负责?

    乱石滩能够称得起乡绅的有两人:一是周之洞、二是吴建业。周之洞有田有产、有妻有妾,但学识与声望不够,也不关心共公事业,只能凑凑合合算是乡绅。吴建业虽然田产不少,但多数是山林,家中连个长工也不舍得雇请,也不舍得将田地出租,只靠自己耕种,且有妻无妾,日子寒酸,又老实巴交,脾气倔直,办事不知机变,乡邻中无威信,算不得乡绅。

    基于这个理由,人们将眼光投向周之洞,请周之洞出面,申请办乡勇。

    但是,周之洞害怕承担责任,又担心办起乡勇被壶口高英吞并,提了一大堆困难,如缺少有威信的首领啦、经费无从解决啦、农忙时无人值守啦,农闲时乡勇要报酬啦等等。听说准备请吴兴家作队正时,周之洞更是坚决反对,摇头如同拨浪鼓,理由是吴兴家太年轻,“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人品也大有疑问。总之一句话,此人不可用。

    有人见何万玉与周之洞打得火热,想借何万玉之口打听周之洞的真实意图,何万玉回话道:“推周之洞为队正,每月给十贯钱的报酬,除此之外,不容商议。”热心乡勇的人顿时冰凉。不久之后,周萍已被绑架,后来周之洞被杀,吴兴家被抓兵,乡勇之事遂无人再行提起。直到发生了打麦场强奸事件之后,人们才旧话重提。

    尽管篮青萍对婚姻不满,第三年还是怀了身孕,足月后,生下一个儿子。但是儿子先天不足,不但身体瘦弱,长到两岁时还不能自己行走,而且神情痴呆,也不会叫娘。青萍想通过医生矫正儿子的体质与弱智。医生告诉她:可能是祖传缺陷,也可能由于孕期心情忧郁,导致儿子先天不足,后天无法医治,医生无能为力。

    这天,青萍安排儿子睡下,有事询问高端娥。端娥不在家,吴建业老伴告诉她:端娥和几个女人在打麦场上。

    这是多家合用的打麦场。麦子业已收打完毕,麦草乱糟糟堆满半场。女人们闲暇无事,坐到一起拉家常是常事。

    青萍来到,因她所问,属闺房私事,众人面前难以开口,便也坐下闲话。

    众人正在说笑,不防灾祸突然降临,来了一群巡乡的“土兵”。

    州县兵卒称为“土兵”。“土兵”常借维持治安名义巡乡,若有司马、县尉、都头率领,往往行程不远,不出本州、本县,当日出,当日回。在本州本县境内,顾虑乡绅、里正告状,不敢过分胡作非为。若是什长带队,可能在外住宿,到了邻州邻县,常常借口“通匪”之名抢掠财物和强奸妇女,不少地方未受土匪滋扰,反而深受巡乡“土兵”之害。官府往往包庇“土兵“”,乡人有苦无处诉说,因此,人们常说“官匪一家”或“兵匪一家”。

    这天灾祸降临到乱石滩,来的“土兵”十多人,正是什长带队的邻县“土兵”。

    女人们在一起,往往手中拿着活计,一边做针线,一边聊天,很少有人四处张望。高端娥等十多名妇女正在闲话,突然场边突然窜出一队“土兵”,包围了打麦场。州县士兵的兵器参差不齐,服装五花八门,不像正规军队,因此人们很容易区别正规军与“土兵”。

    “土兵”见麦场上的女人毫无防备,便像饿狼扑食一样朴向女人。麦场上的女人立即大乱,呼声不绝,到处乱跑,但麦场已被包围,女人们跑无处跑,躲无处躲,被“土兵”一个个揪住,按倒在地。为了不受侮辱,众女只能就地拼死抵抗。由于力小,许多人很快被匪兵压到身下。

    高端娥虽然人高马大,但朴向她的土兵身材更高。端娥未学过武功,仅看过兄弟和丈夫练功。她一边后退,一边思考对付面前土兵的办法。不料脚下被麦草一绊,她摔倒了。那匪兵趁势扑上,将端娥压倒,两手伸向端娥衣襟之下摸索,企图解开端娥衣服。

    但是,端娥自从丈夫被抓兵,就将身上的上下装,用针线联成了一体,所以那匪兵费尽工夫,也摸不到上下衣装连接处。端娥乘机由背后抽出匕首,狠狠插入匪兵的左胁。那匪兵“哼”了一声,身体软瘫。端娥推开土兵,跳起身来,捡起匪兵的朴刀,只一刀,那匪兵便身首分离。

    端娥未想到杀人这么容易。

    她四处张望,周围的女人也被匪兵压住,正拼命反抗。离她最近的一个女人似乎吓昏了,衣服已被扒掉,匪兵正褪去自己的下装,准备行奸。端娥不管好歹,抢上几步,照着那匪兵的臀部就是一刀。那匪兵“啊”的一声尖叫,滚到一边。那被吓昏的女人也清醒过来,起身整理好衣服,跑回家去了。由于别的女人也须要援助,端娥懒得再理被砍伤的匪兵,转身对付别的匪兵去了。

    其他几个女人虽被压倒,都在奋力反抗,与匪兵厮打。端娥上去,不管死活,照着匪兵就是一刀。被压倒的两个女人迅速解脱,起身跑了。

    后边两个匪兵发现端娥杀人,放开身下的女人,一手提裤,一手拾刀要与端娥格斗。端娥杀红了眼,忘了恐惧,双手握刀与匪兵拼命。原先被压倒的女人,见端娥前来救护,也奋起精神帮助端娥,抱住匪兵的双腿,向后猛拉,匪兵无法站稳,被端娥快刀砍中,倒地而死。

    端娥最后来到蓝青萍身边。青萍也被匪兵按倒。她虽然没有端娥高大,但反抗一点不弱。匪兵双手要扒她的下身衣服,她却双手狠命抓匪兵的脸面,以致手指抠入匪兵的眼窝。那匪兵护痛,双手捂眼,滚到一旁,青萍起身,拾刀在手,一刀接一刀剁去。

    端娥见被青萍砍倒的兵已死,不须帮忙,又向周围巡视,发现麦草堆后有异常声响,便走去查看。谁知那是一幕不堪入目的丑剧,柳成絮正与一名匪兵玩得高兴,竟然不顾附近受伤匪兵的哀嚎哭叫,继续他们的天地交泰大事,双双闭目,哼哼唧唧,逍遥快活。

    端娥顾不得避嫌,赶上前去,照着那匪兵的后腰就是一刀,回头就走。

    柳成絮正闭目得趣,身上的土兵忽然停止了动作,发出哀号,便知出了意外。睁眼一看,只见端娥远去的背影,奸夫的鲜血已流到她的身上,便知是高端娥坏了她的好事。

    在乱石滩,她柳成絮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无论男女老少,没有她不敢招惹的,唯独高端娥例外。她见了高端娥,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语无伦次、手足无措。今天的风流事被高端娥闯破,她无法赖帐,以后更不敢与端娥照面了,只好自认霉气。推开身上的伙伴,整理好衣服,狠狠瞪了高端娥一眼,又见蓝青萍举刀剁死人,她从来看不起青萍,也不予理会,悻悻向家中走去。

    高端娥回到蓝青萍身边,见青萍仍在剁那匪兵。道:“妹妹!歇歇吧!已快剁成肉酱了。”直到此时,青萍才清醒,发觉自己身上溅满血迹,眼前那个凶恶的匪兵不知何时变得那么老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挨了她多少刀,不知何时已变成血肉模糊的肉堆了。她只记得抓瞎了他的眼,起身拿刀,以后便浑浑噩噩,不知自己作了什么。经端娥一叫,她顿时清醒,忽然感到全身脱力,连站立的力量也没有了,两腿一软,跌坐地上。她检点身上,虽然厮打时衣扣有些破损,但衣服还整齐地穿在身上,知道未遭毒手。她发现麦场上,除了她和端娥以外,再无别的女人,才用力站起身来,向家中走去。

    青萍走后,高英率二十余名壶口乡勇赶到。原来,高英得到匪兵袭扰的报告,便率人赶来救护。端娥迎来弟弟,头脑也清醒了许多。见多数匪兵都已死去,少数垂死挣扎,无论死的活的,几乎都是下身**。她杀匪兵时,心中只有忿恨,未顾及其他,现在一清醒,觉得一个女人,在半身**男尸中转来转去,甚为不雅。于是,简单向高英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壶口乡勇不管匪兵死活,全部拖出去埋掉,挑水冲刷了麦场的血迹。

    准备回家的高端娥,突然想起:麦场上原来还有白囡儿,匪兵来了之后再未见到她。她是段家买来的媳妇,未圆房丈夫死去,公婆又相继辞世,只剩她孤身一人,视端娥为长姊。长姊如母,端娥不能对囡儿的遭遇无动于衷。遂不回家,改向段家走去。

    段家与林青山隔壁,在林青山门前,端娥又遇见了柳成絮。

    柳成絮早想扳倒高端娥,今天这事是个好机会,她很想找吴建业挑拨,让吴建业赶走端娥。但不敢接近倔强的老头,知道吴建业老两口信任儿媳胜过儿子。

    但是,这事不能到此为止,自己的好事变成丑事,总要找个与高端娥有关的女人顶缸才好。正巧,周藻哼着小曲儿过来了,她找到了发泄对象。

    成絮迎上去,道:“大侄子!你有多长时间没有睡老婆了?致使蓝青萍想男人想疯了,在麦场睡土兵解馋,真叫人看不下去呀。大白天哪!两人脱得精光,厚厚的麦草当床铺,蓝天白云作被窝,互相搂着、亲着,一边电闪雷鸣地大动,一边哼哼唧唧地窃窃私语,那个高兴快活哟!你别不信,他们的事我亲眼看到了,别的许多人也都看到了。不过你不用生气。你不行,造不出好儿子,造的儿子是个半傻。她睡‘土兵’生下儿子,还不是管你叫爹,你不费力,当现成的爹,还不高兴?让‘土兵’帮你再造个儿子,一定比现在的强十倍。”

    成絮正满口飞沫、眉色飞舞地向周藻讲说蓝青萍的“风流事”,看到高端娥走来,心中害怕,突然停止不讲了,周藻变得怒气冲冲离开了。

    端娥走上前去问道:“你向周藻说了什么?”

    “我什么也未说。”

    “不对!周藻那小子浑浑噩噩,从来不知道生气,为什么今天怒气冲冲走了?你一定说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情!”

    “我说蓝青萍在麦场被土兵强奸了。”

    “胡说八道!青萍不像你厚颜无耻,在光天化日之下与匪兵寻欢作乐。她拼性命保住清白,抓瞎匪兵的双眼,又把那土兵剁成了肉酱,哪有被强奸的事?你无中生有、拨弄是非,损毁别人名声,破坏人家家庭,不得好死!”

    “我该死,我不是人。以后再不敢胡说八道了!”成絮以为此话可以瞒过端娥,转身回家去了。

    本来紧闭的段家大门忽然打开了,走出了白囡儿。

    囡儿走到端娥面前。道:“大姐,林青山家的把青萍姐说得不像人样。她不是说青萍姐被强奸,而说……”把柳成絮向周藻讲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就知道,这个长舌妇专好编排假话,陷害好人。”

    “快去看青萍姐吧,说不定那混小子回家闹翻天。”

    端娥来不及询问别的事情,由于担心周藻回家胡闹,便匆匆向周家赶去。

    背后传来囡儿的声音:“大姐下午到我家来,我有要事和大姐商量!”

    青萍自幼所受教育,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唱妇随”,“从一而终”之类的“妇德”教育。她又性格软弱,从不与周藻争吵,也不向向外人诉说痛苦,对周藻尽量忍让,不与他一般见识,企图以此换来周藻的良心发现,争取夫妇和好。

    她的好心并未换来好报。周藻受何万顷引诱,染上了赌瘾,家中的田契被他拿出去抵押了赌博欠下的债务。

    这天青萍由麦场回到家里,换下粘满血迹的衣服。到柴房准备柴火,预备做饭。

    周藻回到家里,高声斥责青萍让他当乌龟。反复重复柳成絮的脏话,用最下流的语言质问青萍,要青苹说出“土兵”什么地方比他更强,以致不顾羞耻、大白天当着众人的面和“土兵”睡觉?

    青萍不受侮辱,矢口否认,要他拿出证据,找出证人,当面对质。

    周藻记起乡邻议论:柳成絮的话不可信,因此,不敢说出柳成絮是证人,也不知道另有何人在场,对蓝青萍的反问无言以对,只好拿愚蠢儿子找话题,又不好重复柳成絮的话,只好无中生有道:“儿子是你和哪个野汉子偷情生的?我们周家人人健康精明,种豆得豆,种瓜得瓜,应有像老子一样的后代。若不和别人偷情,怎么会生下半傻的孽种?”

    青萍见周藻不顾羞耻,无中生有地大吵大闹,气不打一处来,也撕破脸面,一改平素温柔的姿态,反脣相讥道:“周家人是很精明,精明得养子夺取养父的小妾作老婆,生下一个识数不过百的混账小子,依靠指腹为婚强娶别人的女儿,自己种下的孽种不敢承认,反倒诬赖妻子偷人,世上有这样自戴绿帽的无耻之徒么?混账小子的母亲偷人偷大了肚子,被迫再嫁之后,又献身给糟老头子,小产送了小命,乱石滩谁人不知,那个不晓?混账小子以为天下女人都和他母亲一样鲜廉寡耻,有如此精明的周家后代么?”“识数不过百”、“偷情送小命”,是乱石滩人挖苦周藻母子的口头禅。

    周藻早已听惯了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说他“识数不过百”等语,已不以为耻。未想到蓝青萍借题发挥,将他的伤疤揭露无遗,于是恼羞成怒,拿起一根木柴,没头没脑地殴打青萍。

    周藻平时顾忌高英,不敢对青萍动手。今天被狂怒所激,忘掉高英的警告,对青萍大打出手。木柴像雨点一样打在青萍身上。青萍痛得直流眼泪。她只求不要打到头上,遂一边躲避,一边用手遮拦。

    周藻手中的木柴是一根干透的木棍,由于用力责打,很快折断了。他又拿起一根粗得多的木棍,高高举起,要打青萍。

    青萍见木棍那么粗,若是打到身上,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心想:不能再这么挨打了。她早年学过武功的基本套路,防身的念头一闪而过,一个箭步,窜到周藻面前,抡起拳头,一拳打在周藻的鼻梁上。

    周藻不意蓝青萍会突然反击,来不及反应和躲闪,脸上已重重挨了一拳,应声而倒,身体直挺挺摔倒地上,摔得头昏脑胀,鼻子里流出了鲜血。

    青萍气愤已极,顺势骑到周藻身上,抡开巴掌,左右开弓,连打了十几耳光后,还不解气,起身去取木棍,让周藻也尝尝棍棒的味道。

    周藻这次还算机灵,乘隙迅速爬起身来,饶是他跑的快,还是挨好几下,最后没命地逃跑了。

    青萍拾起木棍,追到大门口,正好遇到端娥。

    无论如何,遇到别人夫妻打架,街坊邻居总是要劝解的,端娥拦住了青萍。端娥问了几句话,青萍正在气头上,只简单地答了话。端娥概略地说了从白囡儿处听来的消息,和亲眼所见柳成絮的丑行,道:“事情的根子在柳成絮,妹妹犯不着跟糊涂东西生气。”

    “周藻不是人,用棍子打我。”

    “我看到的是:妹妹拿着棍子追打周藻。算啦,你们算是打了个平手。”

    青萍消了气。道“姐姐!家里坐吧。”

    “不了!我还未回家呢。下午到段家去,白囡儿能证明你遭了柳成絮诬陷。”

    端娥回到家里,见家里来了十几人,有男有女,都是来感谢高端娥的。人们赞扬端娥是女英雄,读过书的称他为“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杰。

    一个姓石的后生道:“兴家嫂了不得,大男人也不一定胜过她。她一人杀了十多个匪兵。若不是她,乱石滩好多女人就都毁了!”

    一个姓阮的后生道:“不错!我就不如她。我天生胆小,见兵腿软,见血头懵。兵匪横行,我毫无抵抗能力。若是匪兵侮辱我老婆,我也毫无办法。兴家嫂救了我老婆,也就救了我们一家。我爹爹、我老婆叫我来给兴家嫂磕头。她的恩德,我们一家没齿难忘!”说毕,真的跪下磕了三个头。

    端娥道:“不要夸我,我也是被逼的。我被匪兵抓住了,无法脱身。为了脱身,就抽出匕首,狠狠给了他一下。谁知杀人竟那么容易,匪兵虽然凶恶,却十分稀松,挨了我一匕首,竟然死了,我就顾不上害怕,和匪兵斗起来。直到杀完了匪兵,双腿还在发抖呢!”

    姓阮的后生道:“我虽然胆小,但并非任何时候都小,要是有个头领,再有几个伙伴,有机会再杀几个匪兵,说不定胆子就会变大起来。我相信胆子是练出来的。以前我连鸡也不敢杀,我爹骂我不像男子汉,胆小如女人、无出息,逼我杀了两次鸡,我就不怕杀鸡了。如果乱石滩组织乡勇,只要有个好头,我也参加,不信练不出胆子来!”

    又有个姓梁的后生道,“如果别的女人都像高姐一样就好了。不用别人操心,人人都能自卫,自己保护自己。”

    一个女人反驳道:“这是什么话!让女人自卫,你们男人做缩头乌龟么?男人不出面,世上还要你们作甚么?你们男人还有见兵腿软,见血头懵的,何况女人?女人天生胆小,需要男人保护。像兴家嫂的女人有几个?”

    一个姓李的后生道:“我老婆回家说:她吓昏了,要不是兴家嫂,她一定**,就无脸活了。所以她叫我来给兴家嫂磕头,感谢救命之恩!”说完也磕起头来。

    一个中年女人道:“光是感谢有什么用处?日子长着呢!以后怎么办?难道还叫高姐一人冒险救护么?你们看人家壶口,五业兴旺,老少平安。壶口的女人穿得好,人也漂亮,匪兵连看也不敢,更不要说伸手摸了。就是人家有乡勇,有个好领头。水磨沟财产不如壶口,又临近大路,他们也办了乡勇,多年来也未出大事。我们乱石滩可好,就是只相信周之洞,他不干,就什么也办不成,结果呢?他遭了报应:姑娘被强盗抢走了,至今下落不明,他和老婆被强盗杀了。兴家兄弟被抓兵,今天匪兵又要在光天化日之下糟蹋女人。你们男人若是再不争气,不一定什么时候,老婆被人强奸,儿女被绑架拐卖,父母被杀,兄弟被抓兵,你们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以后别村的姑娘都不愿嫁乱石滩,乱石滩岂不绝后了?说到底,不能靠高姐一人,她也是一个女人,有几只手?她家里有老有小,你们男人不出头,把妻子儿女托付给高姐?你们就那么心安理得?”

    姓石的后生道:“谁说乱石滩的男人不争气?我来找吴大伯,就是求他允许兴家嫂出面牵头办乡勇的,我也参加乡勇,听兴家嫂指挥。乱石滩的男人不缺胳膊少腿,就是缺个头领。我们以前指望周之洞,是瞎了眼。今天麦场发生的事是坏事,也是好事,使大家看清了该依靠谁,能依靠谁。我请吴大伯看在乡邻安全的份上,准许兴家嫂作我们的头领。大伯说句话吧!”

    吴建业本来不热心共公事情,儿子被抓兵后更不愿涉足。今天见端娥身带血迹回家,得知她杀了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今见众人感谢,又十分赞赏儿媳的胆量和勇气,十分感慨道:“若是兴家在家,轮不到承祖的娘。她一个女人,田里、家里两头忙,还有公婆、儿子,如今再加上乡勇等事,不是我看不起女人,也不是不放心她抛头露面,实在是她无暇分身哪!”

    石后生道:“我们说请兴家嫂作头领,并非要他领着我们打打杀杀,也不是处处、事事要她带头,例如夜间巡哨,就不适合她出面。组成了乡勇,乱石滩全村是一个大队,大队下面有中队,中队下面有小队,许多具体事情有中队长、小队长领着做,兴家嫂坐在家里发号施令就是了。我听说,军队打仗,并非每次都由大将军领着,大将军只管大事,哪个仗该打,哪个仗不该打,打胜了怎么办,打败了怎么办,大将军只拿主意,多数仗都是由军官或者小将军领着打的。兴家嫂就是我们乱石滩的大将军。大事情由她拿主意,大家照着做。例如:乡勇组织好了,怎么训练,由谁负责训练,什么时候训练,要由她说了算。为了训练练武,每个乡勇都要耽误一些自家的活计,为了安全是必须的。军有军规、家有家法,若是有人不负责任,使乡勇大队或群众受了损失,怎么办?有的人报名参加了乡勇,却不参加练武、巡哨,怎么办?匪兵来了,有的乡勇怕死不敢上,怎么办?有人像周之洞一样,参加乡勇要报酬,给不给?要给,钱从哪里来?乡勇中有人做了偷鸡摸狗的事,怎么办?有人在乡勇队伍中胡搅蛮缠,搅乱人心,怎么办?所有这些都必须由我们的大将军说了算!”

    “她说话大家肯听么?”

    “在我们乱石滩,谁杀了匪兵,救了众人?不管男女,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站出来跟兴家嫂比比!大将军是打仗打出来的,不是嘴皮子说出来的。比不过就要听她的!”

    “不是我说丧气话,大侄子这些话,我听起来都不知如何是好。她一个女人家,每天接触的尽是丈夫、公婆、儿子,能办得了那些大事?”

    “大伯不要忘了,兴家嫂的亲兄弟可是个行家。姐姐有了困难,兄弟能看着姐姐作难自己袖手旁观么?”

    “我担心她没能力,误了乡亲们的大事。”

    “我们相信兴家嫂有这个能力。她一向做事干练,小小乡勇事情,牵扯不了她的多少精力。”

    “若是她自己愿意,我们决不会阻拦,孩子和做饭等家务不用她管,我们老两口替他分担,让她专心为乡亲办事。”

    “大伯果然是明白人,能这样支持兴家嫂,全乱石滩的男女老少都会感激您!”

    “我也不愿看着其他乡亲遭受苦难。”

    “有大伯这句话,乱石滩的乡勇事情就算成了。夏种之后有几天空闲,立即把队伍拉起来,和壶口、水磨沟建立起联防,乱石滩的安全就有保证了!”

    高端娥并未忘记白囡儿的约会,众人散去之后,立即来到段家。

    白囡儿早就发觉邻居林青山不安好心,老是色迷迷的偷偷爬到墙头上窥视她。林青山的老婆柳成絮又说囡儿:“未圆房先妨死丈夫,是个白虎星,一辈子嫁不了人。熬不住了,免不得偷鸡摸狗。”这些话传入囡儿耳中,囡儿十分讨厌这两口子,除了处处防备之外,还特别留心二人的言行。

    高端娥一进段家门,囡儿就迎上来,道:“大姐!我丈夫找来了。”

    “在哪里?”

    囡儿向里屋喊道:“表哥!出来吧!我给你说的高大姐来了!”

    里屋应声走出个后生,虽皮肤黝黑,却是一副英俊面孔。出门便向端娥叩头行礼,道:“大姐常照顾囡儿,使我们夫妻重逢,成孝谢谢大姐的大恩大德!”

    被人拐卖的女人未与新夫圆房,能保持清白之身,又平白得到一份家产,正孤苦伶仃之际,突然间心爱的丈夫找来,因而破镜重圆、夫妻重逢。这样的巧事,只有说书先生的故事里才能听到。

    端娥被这事震惊,又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及至囡儿夫妇跪拜,竟然不知所措,也忘记通常问候的话:“从哪里来、怎么来、何时到,路上走了几天、家人可好“等等,也忘记阻止囡儿两口詭拜。等她明白过来时,成孝夫妻已施礼完毕起立了。于是连忙道:“成孝来了就好,囡儿天天念叨你。现在什么也不要说了,以前你们夫妻吵嘴、斗气,经过这次变故,所有误会都该消除了。”

    囡儿道:“都怪我小心眼,赌气闹嫁妆,闹得娘亲送命,夫妻几乎分离。成孝能找来,说明他心里有我,我心满意足了。”

    成孝道:“我知道囡儿不会变心,所以千里来寻,总算上天有眼,未让我白跑。囡儿保全了生命,真不知该怎样感谢大姐!”

    “囡儿孤身一人,乡里乡亲关照一下,也不算大事,何必谢个不停呢!”

    “大姐这么个好人,却得不到好报。丈夫被抓了兵,至今下落不明。岂非上天不公!”

    “这与上天无关。大何家财主何万顷想要扳倒壶口高家,认为乱石滩吴家是高家羽翼,企图以抓兵手段先扳倒吴家。未想到我丈夫将州兵队伍闹得不亦乐乎,随后跑得无影无踪。州司马将州兵队正、什长、伍长全部撤职,并追查是谁将我丈夫送入州兵队伍,县都头因此被撤职坐牢,何万顷加紧行贿才免于追究。至于我丈夫现在何处、作甚么,都无关系,反正他已离开州兵,总有一天要回家来。大概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囡儿低声道:“那两口子都不是东西,因为我今天上午向姐姐说了真相,她们担心今后无法在乱石滩立足,暗中商议到县衙投递诉状,诬告大姐与匪兵**,有伤风化,要强迫吴大伯赶走大姐,然后夺取乱石滩里正大权,强娶我为小妾。不料他们的窃窃私语,全被我们听到。姐姐!要快拿主意呀!若是他们投了诉状,即使官府不判,坏名声也传出去了。”

    “他敢!“蓝青萍突然出现,“她们夫妻都不是人,女人和匪兵**,男人甘心做乌龟,还造谣污蔑别人,还敢到官府投诉状,诬告别人?打官司要证人、证据,乱石滩的男女人人都能作证,谁是谁非,自有公论。”

    囡儿道:“青萍姐!我能证明那女人满口胡言,有意侮辱。也能证明他们两口阴谋投诉状,企图陷害高大姐。现在乘他们尚未出门,我们先登门问罪,杀杀他们的威风,出口恶气。”

    于是,端娥、青萍、囡儿三个女人和孙成孝来到林家,囡儿站在院中,高声道:“姓柳的女人,出来!”

    柳成絮和林青山高声议论扳倒高端娥的手段,不料被白囡儿听到,因为两家共用一堵墙,又不甚高,档不住声音。当柳成絮发现时,为时已晚。预料高端娥和白囡儿将要登门问罪,又无可推诿,只得准备硬着头皮应付,却不料蓝青萍也来了。现在登门问罪的三人,都是柳成絮一天之中得罪的人物,任何一人质问,她都推卸不了罪责,只得走出屋门。是以甫出屋门,就迎来连珠炮似的质问:

    “为何无中生有污蔑青萍?挑唆周藻回家闹事?”

    “为何诬蔑高姐,企图使吴大伯逐她出吴门?”

    “为何对囡儿存心不良?”

    “为何企图投递诉状,坏人名声?”

    柳成絮无法回答,她想重复说过的话,又忘了对谁说过什么,都说了那些话。若是一个对一个,她谁也不怕,但她面对众人,却百口难辩。还不止此,门外听到院内吵声,又陆续进来十来人,连声附和道:“是啊,是啊!”“都是街坊邻居,怎能随意往人家脸上抹黑呢?”

    柳成絮那张善于翻云覆雨、搅得浪沫四溅的舌头,此时却突然短了许多,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林青山耐不住了,冲出屋子,高声道:“你们三个女人要怎么样?人人都有一张嘴,有嘴就要说话,那个皇帝规定有嘴不能说话?那个朝代规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上午在麦场中的十几个女人,哪一个未被按倒、脱掉裤子事情既然出了,别人说说何妨?”

    新进来的女人被林青山这话激怒,纷纷质问道:“昧良心的畜生,你在麦场么?麦场的事你见到了?被按到的都有谁?被脱掉裤子的又是谁?”众人之所以理直气壮,因为有几个女人在场,林青山却不在场。

    青山道:“我虽不在场,但我知道,土兵都是色中饿鬼,一旦捉住女人,不过足瘾,岂肯放开女人,自己离开?”

    “你怎么知道匪兵自己离开?有几个土兵离开了?老实告诉你:那些匪兵一个也未逃脱,已全被杀光。编瞎话也要有点影子,胡说八道,嘴上是要长疔疮的!”

    “土兵被杀光?谁有那个本事?如果真是那样,被土兵睡过的女人不认帐,死无对证,恐怕谁也不干净吧!”

    “你死死咬定匪兵奸污女人,到底奸污了哪一个,你指名道姓说出来!”

    “我虽不知道别人,但却知道白囡儿在场。她死了未婚男人,熬不住,就和土兵寻欢作乐了!”青山以为,只要将白囡儿抹黑,使她无地自容,他再乘势下手,白囡儿便无处可逃。但他不知道白囡儿的丈夫在场。

    孙成孝走上前去,狠狠煽了林青山一耳光,揪住他的衣领,猛地一推,道:“麦场上与匪兵寻欢作乐的人只有一人,就是你的女人。林青山。你自己甘当乌龟,带绿帽子,也就算了,竟敢反咬一口,给别人脸上抹黑,岂能允许?”

    “我不在场,不知谁在,说的可能不准确,难道你在场,你看见我老婆睡土兵了?”

    “我来找妻子,被抓了兵差,跟在匪兵后边。亲眼看到:匪兵扑向麦场时,囡儿已经回到家里,我跟到家里。她怎么会在麦场寻欢作乐?高大姐亲眼看到姓柳的女人和土兵寻欢作乐,柳成絮若不睡匪兵,她身上的血是怎么来的?”

    林青山挨了一耳光,又被揭出丑事,头脑清醒了,知道自己和柳成絮日常所为不得人心。再闹下去,丑事会越揭越多,自己一人难敌众口,只好耍赖下台,道:“这是哪里来的野小子,领着土兵进村,强奸我老婆,又动手打人,不让人活命。乱石滩的人受欺侮,众乡亲眼看着不动心,良心何在?这日子怎么过呀!不活了,死了算了……”他本来站在离墙不远处,埃了成孝一耳光,又被猛力一推,已经紧靠墙壁了。如果真要寻死,就该后退几步,低头猛力撞墙壁,就可一了百了。但他意在耍赖,仅将脸在墙上一蹭。鼻子最容易出血,他又用手一抹,顿时满脸是血,又将头伸向成孝道:“打呀,再打呀!”

    众人知道林青山和柳成絮鲜廉寡耻,不可理谕,无法讨个水落石出。孙成孝也茫然不知所措,端娥向白囡儿甩了一下头,囡儿拉住成孝去了,其他人也纷纷散去。院子里只剩下林青山、柳成絮和高端娥、蓝青萍。

    端娥道:“你自己厚颜无耻,自己找打,怪不得别人。白囡儿的丈夫今天刚到,你诬蔑白囡儿有淫行,他岂肯放过你?打你一耳光算是轻的。惹火了他,砍下你的脑袋走了,谁能奈何他?乡亲们恨你入骨,就凭你的一句话,就能引起大家同情你林青山?柳成絮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明白,会站在你们一边?”

    “麦场上杀匪兵的就是我和青萍二人,她杀了一个,其余都是我杀的。我见证了麦场上的一切,不错,所有女人都被匪兵按倒了,但未被脱掉裤子,都在拼命抵抗。若不是众人抵抗,我岂能杀那么多匪兵?甘心与匪兵睡觉的只有柳成絮一人,柳成絮污蔑青萍,你林青山胡乱诬蔑众人,柳成絮!你敢当着青萍的面,把向周藻说的话再说一遍么?你自己无耻,以为别人也一样无耻,上天一定让你嘴上长疔疮,不让你好死!”

    “你不是要投诉状,让吴家赶我出门么?我杀了官兵,岂非造反?扳倒吴家正是个机会,你可以到官府告状,可以带领官兵来抓我。不过,要告状要早一点,若晚了,等乱石滩成立了乡勇,和壶口、水磨沟建立了联防,就来不及了。你如无胆量告黑状,就快到大何家请示老丈人何万顷,告诉他:若要捣乱、若要破坏,就快一些,按老主意扳倒壶口高家、乱石滩吴家,若是晚了,不但扳不倒高家、吴家,连他吞下的周家财产,也要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正是:不义之财难下咽,强行入腹坏肚肠。

    欲知详情如何,且看下文详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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