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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迈开步子,走的虽急,却也将蓝雀与莺儿的议论听个满耳。由其是蓝雀那句“租借百年”,差点让她脚下踉跄。云裳的性子虽然不喜参与这等世俗议价之事,却也对临渊城中种种高额挑费早有耳闻。
说句实在的,若非殷勤一个劲儿地撺掇,并且献上由云雀阁提供的,益成号私卖会天字号的贵宾符牌,她还真不想劳师动众跑这一趟。
一枚天字号的符牌能让弟子们见识私卖会中的奇珍异宝,可去往临渊城的食宿代价也是不菲,按照云裳的小算盘,花狸峰一行弟子,若是在临渊安顿住宿个八九日,所花费的灵石,便能抵她在山上几年的日用。
当云裳看到这暖云别院时,心头浮起的头一个念头便是:“那臭小子明明是个荒僻蛮人的出身,这大手大脚的毛病却比王侯贵胄的纨绔子弟尤甚!”
待到她层层深入,进入府院深处,心中那份不安便越发的厉害。尤其是这宅院的地点,不但临湖而且幽静,一座如此规模的深宅大院,租住一日怕是要用中级灵石来计算租金吧?再听蓝雀嘀咕与莺儿嘀咕抵租百年,云裳的一颗小心脏就如那乍刺儿的刺猬,刚针倒竖,真恨不得一把揪住前面那侃侃而谈的臭小子的衣领,好好问个明白!她甚至有些担心:那臭小子,莫是用我的花狸峰做了抵押吧?
武传芳这座老宅传承几千年底蕴着实深厚,院中奇石林立,异草奇花无数,奈何云裳想到抵租百年四字,实在没了观赏的兴头。她耐着性子来至宅院深处,瞧见前方一座宽敞丹室的门上新漆的“暖云丹室”四字,便禁不住加快了脚步。
匆匆进到丹室,没等蓝雀她们安置好她的起居用物,云裳便不耐烦地挥手让众人退下。眼角余光处,见殷勤混在人群当中偷偷摸摸地想溜,云裳柳眉一挑:“殷勤留下,其他人不听我的召唤,不得靠近此间宅院。蓝雀,将门掩上。”
殷勤在诸位仙子“自求多福”的目光里,低眉顺眼,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听着大家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偷偷在心中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说说吧。”云裳坐在暖塌之上,却腰不沾枕,坐得壁板条直,她瞟了一眼门口处的殷勤,招手让他过来,“听说你这些日子,一直为了山门奔波操劳,很是辛苦呢,就把你做的那些好事全都给为师说说吧?”
殷勤被云裳咬牙切齿的“好事”二字,说的心肝直颤,强自镇定着往屋里挪动两步道:“都是为了山门,为了师尊,奔波操劳全是弟子应该做的。”
“先说说,这百年抵用是怎么个抵用法儿啊?”云裳似笑非笑,继续招呼殷勤,“站过来一些,月余不见,我这真传弟子都累得消瘦了啊。”
殷勤嘿嘿笑着,不情愿地又挪动两步,将以赌坊做抵换了武传芳老宅百年使用权的事情,学说一遍。
还好,还好!云裳脸色不变,稍稍放下心来,这小子总算没做太出格的事情,下一刻,当云裳想到前几日那阵莫名的心悸,她脸色便沉了下来。
那是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以至于云裳开始还搞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直到她想起铁翎真人曾经对她讲过的一番有关真传弟子的话语,方才恍然:“她的真传弟子燕自然,陨落了!”
在蛮荒诸多道法中,都将师徒之间的关系,定位成一种比父母子女还要亲近重要的联系。这样做是为了道法能够代代传承,不至于因为师父藏私而导致本门道法失传的一种手段。具体来说,是通过在师父与弟子之间,建立一种神识上的联系,达到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
通过这种联系,无论是师父还是弟子,都应该能够感应到对方于己方的真实的忠诚和善意。也只有如此,师父才能毫无保留地将所学传与弟子,而弟子对师父的忠诚也将始终不变。
这个设想很好,但真正实现起来却难,所谓人心隔肚皮,莫说师父与弟子之间的感情难以巩固,就连父母子女之间的关系也很难保证,这世间杀父弑母的不孝子,也是有的。
经过几千年实践的结果,这种在师徒之间建立联系的道法,只能起到类似与本命香烛的效果,说白了,即便能在师父与弟子之间建立某种神识联系。但其感应的效果,却不尽人意,多数只能感应到对方某些特别重大的变化,比如:死亡。
即便如此,在师尊向真传弟子传授道法的时候,他们还是会遵循代代相传的古法,郑重其事地建立起这种神识上的联系。即便这种联系并没有那么可靠,但师父与弟子都相信,一旦某一方违背了初衷,在未来的修行中,将会受到心魔的无尽骚扰而与大道无缘。
燕自然曾经是云裳唯一的真传弟子,他的陨落,便以这种古老的方式,斩断了云裳神识中的那一缕联系。虽然云裳一直不愿提及,但她还是始终留意着燕自然的动向。
她知道燕自然下山之后去了仓山郡城,她也知道燕自然与武采娘之间不清不白的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这是对她这个师尊的背叛。她甚至知道,旁氏余孽的消息多半是燕自然泄漏给铸剑谷的,可每每想起几十年前,那个躲在铁岭师兄背后,好奇地看着自己天真孩童,云裳真的下不去手。
几十年的师徒情谊啊!云裳不是一个冷血之人,她甚至做过这样的假设,假若没有殷勤,燕自然为人虽有小疵,但对于她的忠诚总不会改变吧?
正是因为云裳存了这种一厢情愿的心思,当殷勤和令狐若虚将燕自然背叛山门的种种作为汇报与她的时候,她还是没能下了清理山门的决心。直到她听说燕自然离开了郡城去往了蛮荒,她甚至悄悄地松了口气:最好,他这一去便永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