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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垂落，月隐星移，阳城内的的住户早早关门睡起了大觉，隔街的梆子声一慢三快，在这荒凉的城里慢腾腾的四散。安扶生仰望着灰旧的楼阁，无数灵光在他眼里流动。
“七窍玲珑心，未达仙境却能勘破虚妄，直指灵气甚至大道本身么。”莫以然看着全力感知的安扶生，眼里精光微不可察的闪动。
灵气浮现，勾勒成型。水行灵气散去，木行灵气下沉，土行灵气封闭，火行灵气微弱，金行灵气倒转。
原本缥缈无踪的灵气在安扶生的感知下尽数化为一条条或直或曲的线条，像是空气中游走着无数条体态各异的小鱼，圆骨碌的把它们最为脆弱的肚皮翻给安扶生看。
“有古怪。”
安扶生转头望向莫以然：“除了在灵境外，我从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五行灵气齐聚的状况。虽然这里的五行灵气很微弱。”
“五行齐聚勾阴阳，看来就是这里了。”莫以然道，“你当初被人追杀，就是展现了这种能力吧。”
安扶生默默的点了头。
“到达九一神宗之前，尽量不要在别人面前使用。这种能力对于仙境以下的修士来说，实在太bug了。”
“八哥？”
未等安扶生出声询问，半空中忽的出现了一颗朴实无华的白珠，在他们头顶滴溜溜的高速旋转，形成了一方白幕笼罩的小世界。
“噤声。这是法宝三界云明珠，只要不出声不使用灵力不被他人碰上，仙境以下基本无人可看破。”
莫以然抓住安扶生的肩旁，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只是神情平静的往虚空中一踏，景色倒转，法阵失效，二人竟直接出现在四方院子里的塔楼入口。
虚空成湖，灵气如鱼，在莫以然踏下的一瞬间，像是巨石砸水，点点涟漪成大浪疯狂的搅动着四周的虚空，灵气所凝化的线条在一瞬间崩裂重组，空间与空间之间强行连接。
这是……道！
只有七窍玲珑心才能窥探的场景在安扶生的眼里顿现，远超他本身境界的法则之力在他脑颅内轰的炸响，仿若雷神的巨锤在不停的敲打。
这是神对凡人窥探天道的惩戒！
安扶生双眼布满血丝，嘴角的鲜血不断流出，白净的脸庞止不住的扭曲，却依旧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声响。
一双纤细柔滑的手悄无声息的覆盖在他的掌心。
温和的灵气源源不断的涌入安扶生的体内，耐心而又强硬的一遍遍安抚着暴躁的法则之力。
安扶生错乱的呼吸渐趋平稳。
“不要乱感知。”
莫以然的指尖在他的掌心里写道。
安扶生知错的点点头，不再依赖天赋，以肉眼观察着四周。
这三进三出的院子倒是和普通宅院一般，繁花绿柳，无甚出奇，唯有正中那由青木筑就的三层楼阁颇为奇特，无数丹青绘于其上，画的竟皆是些貌美女子。那些女子风姿体态皆有妙趣，妩媚多情、清纯含羞等等不一而同，上扬的檐角中更有女子的粉唇印于其上，端的是色而不淫，淫而不荡之态。
但更为奇特的是，跪卧在楼阁白毯前的数十个修士。
这些修士中，气息有强有弱，但无一例外的都到达了筑基期，甚至筑基巅峰都大有人在。
可就是这些在凡人眼中敬若神明的修士，此时正虔诚的跪在一个没有任何灵力气息的女人身前，行参拜大礼。
“愿神主赐予我们他的血肉，令我们得以拯救。”
“愿神主捞取我们的灵魂，使世人得以解脱。”
为首的老者恭敬的三拜起身，面含笑容的来到了宛若木偶的女人面前，轻声道：“愿神主原谅我们的愚昧，让光辉再度降临世间。”
祷词说闭，老者伸出枯瘦的双手，虚空一斩，女人的四肢齐根掉落，竟没有一丝鲜血从中流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安扶生心神微凝，下意识的望了莫以然一眼，莫以然却若有所思的眯着眼。
虚空中白光飞闪，女人的四肢被精准的切成了同样的厚度，整整齐齐码放在众修士身前的白瓷碗上，月光微斜，照得肉片晶莹剔透。
“神主宽恕。”
修士们微微点头，轻触眉心，面色安详吃下了肉片。
而就在众修士吞食肉片的刹那，原本人偶般双目紧闭的女人忽然动了起来，无悲无喜的脸上，感情的线条渐渐浮现，像是生命的奇迹在她体内再度绽放。
她微微张开嘴，仿若初生的鸟儿在向父母乞食。
“彭——”
“彭——”
“彭——”
接连不断的轻微爆炸声突兀的响起，带起一片浓重的血雾。
数十个筑基修士的身体先后紧缩而后膨胀，仿若被什么东西猛地吸食而后吐出。外泄的灵气在他们四周扭曲成点，连带着一方空间都随之炸裂。
同伴惨烈的牺牲并没有唤起其余人的求生意识，他们跪伏于地，纷纷露出解脱之色。
如此诡异的景象让安扶生本能的察觉到不妙，在莫以然的手心写道。
“阻止？”
莫以然捏了捏安扶生的手，示意他不要紧张，随后松手，一把齐眉长弓和一支翠绿长箭蓦地出现在她的手中。箭尾卡弦，搭弓左侧，莫以然的动作流畅而充满杀意，明媚的脸上满是认真。
院子里的修士越来越少，祭台上女人的神色却越来越扭曲，分叉的红舌爬出牙关不停晃动，喉咙咕咕的响个不停。
“愿神主宽恕我等迷途之人。”
实力最强劲、也是对女人动手的老者，说完最后的祈祷，身躯骤的扁平而后轰然爆炸。
就在这时，女人闭紧的双目里忽的流出两行血泪，语调凄楚哀婉。
“好痛啊……相公……映儿好痛啊……可是，映儿还不能死，映儿还有——”
嘶哑尖利的叫声戛然而止。
弥漫整个空间的血雾疯狂的向女人涌去，形成了巨大而又恐怖的活茧。轻微的咬噬声不断从里面传出，仿若有上古巨魔在低低嗤笑。
安扶生汗毛倒竖，握住匕首的指尖微微发白。
如此诡异的景况，来的突然去的也快，不消片刻，血雾散去，女人，不，应该说是怪物，**裸的出现在他眼前。
不过是几息的时间，女人断裂的四肢就被黑色利爪所取代，原本滑腻如酥的玉肤上密密麻麻的长满了青白色的鳞片，仿若活物般正一张一合。
而在她扭曲的面骨上，嘴里的尖牙如利刺般突出，血红色的双眸倏地张开，直勾勾的盯着虚空某处。
安扶生在它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不对！
安扶生背脊发麻。
那怪物莫非是仙境？不对，它身上没有灵力的痕迹。那么，倒过来想，不是这怪物的原因的话，也就是说是我们自己露出破绽，比如……碰到了什么！
安扶生不假思索的往后数步，把匕首倒转往下一扎。痛苦的嚎叫声陡然间响起，他们所站之地的泥土尽数炸裂，露出一张张缓缓蠕动，或嗔或喜的美人脸皮！
“郎君……”
它们的声音柔媚而忧愁，恍若在呼唤着良人归来。
毫无预兆的风忽的扬起，无数的人皮一点一点的站立起来，连绵不绝的呼吸声在四周轻轻荡漾。
一种危险的预感从安扶生心底升起，可是他已经挪不开眼睛了，他看着那些人皮妖怪，就像看到了一群绝世歌姬在他面前对着他吃吃的笑，那柔嫩的唇瓣，温软的舌尖和乞求怜惜的含情眼眸，哪个不让男人为之沉迷？
可安扶生却觉得很恐怖。他极力想挣脱这妖异的法术，但他的意识渐渐沉沦，身体懒洋洋的使不出半分气力。
“嗖——”
箭破虚空的声音救了安扶生一命，他瞬息间从梦魇中突破，而那些人皮已然长出了獠牙。
它们哪是对着他笑，分明是要活吃了他！
“趴下！”莫以然忽然大吼。
如果现在趴下，无疑要和那些危险可怖的人皮妖怪面对面，这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可安扶生却毫不犹豫的卧倒，在卧倒之际还不忘把匕首插入人皮妖怪的嘴中来保持平衡。
翠绿色的箭矢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道，迅疾的刺入了安扶生背后的夜色之中。
躲在安扶生影子里的修士再也顾不得偷袭，果断的现出了身形，掐诀躲避这凌厉的一击。
银白耀眼的雷光如潮水般滚滚向前，暴涨的电蛇挟势狂啸，欲吞日月，阻其道。可那翠绿色的箭矢实在是太快太霸道了，电蛇还未来的及张口，擦肩而过的气流直接把它湮灭，连带着雷潮都消灭的一干二净。
偷袭安扶生的修士刚刚脱离险境，还未平下心中惊骇，那阴魂不散的箭矢又向他袭来。他只得强行提气，召唤灵器，再度在身前布下重重防御。
可在他掐诀施法的一瞬间，那该死的箭矢却突然不见了。
“高义，后面！”
同伴的声音急急传来，可为时已晚。
翠绿色的长箭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高义的背后，青光一闪，直接洞穿了他的心脏。
“没事吧。”
莫以然指尖灵火渐渐消失，盯着阁楼之上的五个黑衣人，轻声询问道。
安扶生一脚把从火堆里爬出的人皮妖怪踢回去，神色略有复杂的瞄了一眼莫以然的侧脸。
又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扶生强压下心头的疑惑，面无表情道：“没事。不过这是你第二次救我，我绝对会报答你的。”
莫以然笑了笑，没有答话，倒是对面为首的黑衣人先开了口。
“自伊空驱妖于八万大山，镇魔于地底世界后，这座孤悬在人族世界之外的防魔重镇，已经好久没有筑基以上的修士来过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仙子是某个大宗门的求道者吧，而且求道成功，连跨三阶，直接从凡人升到化凡期。或许用不了多久，仙子还可以从凡境超脱到修境，进入百辟。”
“所以？”莫以然挑了挑眉。
“我们不想和你战斗。”黑衣人的首领直接说道，“只要你们离开，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哪怕我杀了你们的同伴？”莫以然用箭尖指了指，想分别袭杀她和安扶生的两具黑衣人尸体。
“是的。”
“虽然阳城荒废了，不需要仙境镇守，但阳城城主依旧有纳月期的实力。”莫以然试探道，“既然连纳月期的强者都纵容你们，何必要向我一个小小的化凡低头。”
“……”黑衣首领不答，面色微凝道，“我自认为这个条件对你们很合理。”
“如果我非要杀了它再走呢。”莫以然眼神冰冷的看着呆立在黑衣人身后、不属于这世间的怪物。
黑衣首领摇头，眼神渐渐犀利起来：“我可以当做没有听到这句话，所以请不要做自不量力的事。我之前的提议仍然有效。”
“两个升灵圆满，一个化凡中期，一个化凡后期。而你，应该是百辟吧。”莫以然手指敲打的箭身，“虽然会很麻烦，但也未必是不自量力！”
话音刚落，夜色中破空大作，清鸣声响彻不断，无数箭雨直扑黑衣人。而莫以然则小指微屈，三指钩弦，翠色长箭直指怪物！
“快跑。”
莫以然低低吼叫，越影叼着一个布袋，摇头晃脑被她从乾坤袋里放出。
这一波箭雨虽然声势浩大，可给黑衣人造成的伤害却微乎其微，倒是莫以然对那怪物全力射出的一箭，让他们有些手忙脚乱。
“去左转第三条街的天地阁，那里有传送阵。”莫以然以极快的语速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同党。你在这里，我难保你平安。”
安扶生自知实力不济，不再多言，翻身骑上越影，左手握拳复又松开，与莫以然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终究还是轻轻道：“如果你死了，我会帮你报仇的。”
白色光丝交织激射，紫色火焰腾空而起，无数异虫嗡鸣扑至，另有十丈高的巨人轮舞着金色混元锤，对着莫以然轰然砸下！
成功保护住了那怪物后，黑衣人们已经完全稳住了阵脚，各自掐诀施法，围杀这敬酒不吃的宗门弟子。
“看来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傲娇。”
莫以然虚空一点，淡蓝色的真极封仙印忽的被祭出，随风鼓胀之际，所有的攻击都被它吞噬化解，连带着这方空间一并吞入，隔绝了内外之间的联系。
对手层出不穷的手段让黑衣人们感到了微微棘手，相互对视一眼后，轻点眉心，金色的光辉从中射出，飞入青木造就的阁楼之中。
阁楼爆散，大地崩裂，暴乱的灵气中夹杂着丝丝魔气，低低的咆哮声从裂缝中传出，似乎随时会从中爬出。
“真是悲哀啊。”莫以然注视着那深不见底的大洞，哀凉的表情一闪而逝，“你用性命所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与此同时，黑衣人们再度出手，各色灵器飞舞之际，一轮巨大的圆日率先向莫以然砸下。
望着铺天盖地的攻击，莫以然神色平静的握住长弓。
卡弦，搭弓，钩弦，靠位。
积蓄已久的灵气蓬勃而出，翠绿色的小箭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冲第一个解除封印、灵力微滞的化凡后期而去。
被袭击的黑衣人一愣，他怎么也想不到，莫以然竟然不选择攻击实力最弱的同伴来打开局面，反而选择他？
疑惑归疑惑，但对于只有化凡初期的莫以然，他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手上掐诀不断的同时，护身灵器尽数遮挡在身边，小心谨慎的接下了这一箭。
“有用吗？”
黑衣人长呼了一口气，有些小小的得意。
“有用。”
泛着白光的纤细手指按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你要知道，每一个射手都有一颗近战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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