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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香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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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谆国,午元十三年,农历三月。

    仍是春寒料峭,但香雪里最繁华的长生街已然有了春日的气息,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热闹非凡。街市一角的落音茶坊雅阁中,林伊人身着一袭浅灰色织锦长袍,手捧茶盏,静立于窗前,嘴角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茶坊管事杨解小心翼翼地侍立一旁,唯恐怠慢了眼前姿容俊美温雅高贵的锦衣公子。

    林伊人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若有所思地看着街角对面身形单薄大约十五六岁的白衫少年。仅仅半日,他已经是第三次见到这个少年。

    “公子,”一个身穿深色劲装,身形瘦削,英俊挺拔的年轻人走进雅阁,“苏公子稍后就到。”

    林伊人点了点头,撩袍坐下,“祁境,再叫一壶碧螺春。”

    年轻人恭敬允诺,示意杨解上茶。

    杨解陪着笑走出雅阁,感觉后脊有种潮热感,不由心中自嘲,想他在茶坊多年三教九流也见过不少,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在一个温润清逸的公子面前如此紧张。

    碧螺春刚端上桌,长生街的尽头就出现了一个宽袍窄袖玉树临风的身影。苏卓云,闻名遐迩名满江湖的古锏派门主牟影洲唯一亲传弟子,因武功卓绝气宇不凡,又佩了一柄叫做血刹的传世名剑,江湖人称血刹公子。

    林伊人唇角微微勾起,杨解一阵恍惚,只觉这微笑犹如冰雪初融,日月辉映,温暖中带着孤傲,偏偏又美如璞玉,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林伊人显然觉察到杨解的手足无措,挥挥手让他退出了雅阁。

    祁境给林伊人换了杯热茶,“公子,那少年怎么又跟来了。”

    林伊人执起茶盏,抿了一口,“她是个小姑娘。”

    祁境抬头看了看街角对面的白衫少年,“灵气逼人,骨骼清奇,资质倒是难得……只是此次来香雪里并非游赏,多个尾巴总是不妥。”

    “不用管她。”林伊人缓缓饮了口茶,“我们今日去的佛光寺、醉月楼,还有现在这长生街,都是人多热闹的地方,她一路上蹿下跳,巴不得所有人都注意到她,我看多半是要找什么人。”

    林伊人话音未落,街角对面的白衫少年已经扯了块粗布,用竹竿挂了起来。

    “卖草葬父?”祁境看着白布上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摇头叹道,“若是遇到个歹人,怕要变成卖身葬父了。”

    林伊人浅笑,“她功夫不差,即便打不过,逃总归逃得了的。”

    透过落音茶坊敞开的窗,苏卓云一眼就看到了雅阁内熟悉的清逸身影,林伊人眉梢眼角的微微笑意让他心中一暖。苏卓云加快步伐,朝落音茶坊走去。

    “茶蘑草——卖草葬父——”一道白色身影突然从街角掠出,直冲苏卓云而来,正是适才立于街角对面的白衫少年。林伊人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白衫少年身法轻灵,如飞鸟凌波,苏卓云猝不及防,腾挪了几番,方才险险避过。

    苏卓云轻轻掸了掸衣袖,绕过少年,淡淡道,“你不是我对手,长大再来。”

    “等等!”白衫少年挡在苏卓云身前,声音清脆悦耳,“茶蘑草,十两银子。”

    苏卓云突然站定,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有茶蘑草?”

    “对,十两银子!”白衫少年摊开手。

    苏卓云面露欣喜之色,立刻在白衫少年手中放了一锭银子。少年嬉笑着,将一束干瘪的草叶交给苏卓云,扛着卖草葬父的竹竿转身走了。

    苏卓云一踏进雅阁,迎面就看到林伊人嘴角挂了一丝戏谑。

    “茶蘑草是什么?”林伊人摩挲着茶盏边缘问。

    “我也不知道。”苏卓云坐下,拿起茶壶注满茶,一饮而尽。

    林伊人斜睨苏卓云。

    “我真不知道。”苏卓云急忙解释,“这几日小北身体不适,你也知道,清尘一直把这个弟弟当成宝贝,急得寝食难安,大夫说需要一种叫茶蘑草的草药做药引。”

    “那适才被她盗走的又是什么?”林伊人看着苏卓云腰间问。

    苏卓云低头一看,原本挂在腰间的一块乌木牌,此刻只剩下了一截红绳。

    “没关系,反正是你的东西。”苏卓云不以为意地说。

    林伊人闻言,微微一怔。

    苏卓云又倒了盏茶,“你能出席我和清尘的订亲礼,已是给了香雪山庄莫大的面子,有没有那请柬牌你都进得去。”

    林伊人微微抿了口茶,“听闻香雪山庄只邀请了五十位宾客。”

    苏卓云颔首,“主要是和古锏派、香雪山庄有交情的帮派,四大山庄也会来人。”

    林伊人看着苏卓云,“那少年既然要盗请柬牌,订亲礼上岂不是会多了不速之客?”

    苏卓云抬眼扫向窗外,眸光闪动,“无妨,这天下间能让香雪山庄乱了阵脚的人恐怕没几个,何况有你我二人在。”

    林伊人唇角微勾,“别忘了,来到这香雪里的不是林伊人,而是沈东篱。”

    苏卓云端起茶盏,笑如朗月,“久闻东篱草堂沈堂主大名,我且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春天的日头总是分外的短,推辞了苏卓云的晚宴,林伊人缓步走出息缘客栈。长生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但精明的生意人依然在店铺门口挂起了一个个红彤彤的大灯笼。

    晚风带着些许寒意,拂过林伊人墨玉般的长发,卷起他长袍一角,翩然间带着清逸,让隆兴成衣铺的老板娘眼前一亮。

    “这位公子,今日铺里刚从筱安城进了新衣,要不要进来看一看?”成衣铺老板娘甜腻的笑容里夹裹着一股街市妇人常用的香粉味,朝林伊人席卷而来。

    林伊人微微蹙眉。

    祁境快步上前,用刀鞘架住了老板娘白嫩光滑的手指。

    老板娘笑容一僵,瞬间感到指尖传来一丝刺痛,仿佛锋锐的冰棱钻入四肢百骸。

    “祁境。”林伊人摆摆手,注视着前方……一个白衫少年走进了隆兴成衣铺。

    祁境收起刀鞘,老板娘一个踉跄,细看手指间并无异样,赶紧惊惧地折回了店铺。

    “第四次。”林伊人似笑非笑,缓步踱进了成衣铺。

    隆兴成衣铺里宽敞明亮,男子的衣衫并不多,只占据了铺内一角,女子的衣裙或平铺在干净的案几上,或垂挂在木制的横架上,色彩缤纷。靠近横架的矮柜上,还放置了一些妆匣,里面都是发簪、耳坠、手镯和珠花,看上去琳琅满目,熠熠生辉。

    白衫少年神情羡慕地看了一圈店铺里的衣裙,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木制横架上一条浅紫色的衣裙,裙裾上白色凌霄花烂漫妖娆,美轮美奂,“这件多少银两?”

    “十五两。”成衣铺的老板娘懒懒靠在矮柜旁,瞥了一眼白衫少年。这少年虽然姿容俊美,眸如辰星,但衣着寒酸,言行局促,显然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绝不是能够让她眼睛发光的金主。

    果然,白衫少年缩了缩手,“有没有便宜的……二两银子的。”

    “二两?”成衣铺老板娘跳了起来,“要买二两银子的成衣,那你该去乞丐街!”

    林伊人站在案几旁,轻咳了一声。成衣铺老板娘脸色骤变,立刻缩了声音。白衫少年轻咬嘴唇,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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