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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王山上暖和了近半月,雪消冰去,生机复生,可今天却重新雾气笼罩,太阳又像罢工了一般藏在了云层和坐望峰之后。刺骨的冷拢上来,大雪骤然而至。
北王山上雪,冷绝天下。
山上缓缓行下来一支队伍,队伍的马上坐着肃州刺史丁千宁,紧跟着的一辆马车围着厚厚一层黑衣高手,有见识的的人都认得那是肃州禁监里的十三卫,个个武艺高强,万里挑一,尤其是统领庞振南,二十五岁时便领了莲花令,如今刚满三十,是北境最年轻的一品下高手,晋二品时现的金莲,晋一品时更是四莲傍身,天赋异禀,朝廷将他养在西凉路十三卫,将来势必是要接手肃州禁监的。
马车裹的严丝合缝,里外两层,夹层里填的是临州进贡的鹅绒。车里烧着米粒大小的银炭,车内的人是这世间最怕冷的人物。此时正裹紧了裘子坐着,看着手中的书。一阵冷风吹过,帷裳被刮了起来,外面的雪已经极大了。林翕放下手中的书,探出头对庞振南道“庞大哥,丁大人在前头正迎着风雪,你帮我请他上车来吧。”庞振南颔首驾马追了前去,不一时马蹄声近,丁千宁卸下蓑衣进了马车来。
“山中的雪来得最早,去的最晚,劳烦丁大哥陪我受着累了。”
“丁千宁对不住恩师。”刺史大人跪下,额头顶着膝盖,不再出声。
过了良久,林翕看着刺史大人的后背,缓缓开口“过去的事还提它干什么。”
刺史大人再俯,胸口顶着膝盖。
“我曾经听父亲跟母亲说,千宁文武之才,就是缺少磨砺,性情软弱了些,又不通时变,将来怕是要受不少委屈。倘若他们泉下有知,”林翕不再盯着刺史大人的后背,半推开帷裳,任风雪吹打在自己的脸上,落在刺史大人的后背上。“放心了。”
刺史大人把头贴在地上,隐有啜泣。
“陛下这些年好吗?”
刺史大人将头重新放回膝盖,“落马坡出事后,康王爷和太傅大人领兵回来救下了陛下,先太子和四皇子九皇子如今葬在崤山上。只是陛下受了惊,又为了求太后放过夫人和你淋雨跪了一天一夜,身子便一直没好,又亲理全部朝务,太后和丞相大人都劝不住,每月末都只得在昭阳宫休着。”
“老九?”
“梧州禁监那边查出的消息,万剑山勾结将军的人是九皇子的门客。”
“司马丞?”
“是司马燕丞。”
“四禽?”
“燕禽,首级送回了万剑山”
林翕似乎有些诧异,皱了皱眉头,又摇了摇头。
“陛下这些年一直念着你,若不是丞相和太后拦着,怕有不少次偷着上山了。陛下他一直不信恩师会谋害先帝,但一直查不出有利的东西,也不能接你下山。可常自己一个人去府上,吴伯他们也一直守着府里,有陛下的旨意没人难为他们,陛下一直盼着你回去。”
“那丁大人也相信父亲吗?”林翕露出温暖的笑。
“自然信。”丁千宁将头抵住地板。
林翕笑得很开心,然后偏过头,将脑袋靠在马车上,闭上眼睛。
北王山风雪淹过,不见山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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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牌楼的一边,一条平日摩肩接踵的路今天一个人都没有,一直通到客栈门口。在客栈的另一头挤满了好奇而汹涌的人群。
牌楼的另一边,雪山脚下缓缓驶过来一辆马车和它的队伍。
应仙子目光微缩,向前迈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放下手静静等着。
当马车驶近,黑色的十三卫终于让开了口子,庞振南扶下包裹严实的林翕。
林翕下车,停下脚步,隔着老远认出了牌楼下的身影:“婷姨”,应仙子疾步向前接过他的手,一把拥入怀里“我苦命的孩子,可见着你了”又急忙松开,仔仔细细看了一周有些惊喜“苦大师治好你的寒疾了?”问话间给他披上了一层大裘。
“只是压制着,病的时候不那么冷了”
“跟姨回谷,姨给你找了一株赤炎草,苦菩萨说过能治你这病,不过这地方太冷,只能暂在谷里养着,琪丫头这些天不眠不休日夜盯着呢。”
“先生说过这草,非仙品去不了根。”林翕笑的很暖。
应仙子看到林翕的笑,心里也冷了下来。“当年她们不肯救你娘,姨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娘俩跟那老头子去了那冰天雪地的山上等死。姨恨自己没用,恨不得自己死了,现如今但有了一点能救你的法子,你又想让姨眼睁睁的放弃吗?听姨的话,不论是对这画谷有多少恨,但总要为了娘为了姨活得好好的。你这辈子不好,要姨如何是好。”应仙子一遍一遍抚摸着林翕的脸,像努力想把那个让人心凉的温暖笑容抹掉一般。
“姨让去孩儿去就是了。”
“乖孩子,咱们这就走,这就走。”应仙子愁容一扫而光,拉着林翕走进自己的马车。
“不入谷,姨您体谅。”
“姨都随你,治病就好。”应仙子急忙应下,怕他再反悔什么。
带着林翕上了马车,把他里里外外裹紧一遍,又帮他生好了手炉。应苍婷这才在一旁坐下,笑着说道“琪儿今天本要一起来的,又放不下那赤炎草,只能嘱咐我带上这大裘接你,她只在谷内等着。”
“该是长大了不少了,上回见着她都有七八年功夫了,总记的是她小不点的样子。”
“苦大师不肯下山吗?他若跟着,这赤炎草总不得半点功效都没有。”
“这些年天天听先生的教诲,倒是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了,那药若有用,孩儿自己就能用好。”林翕笑着跟应仙子解释“先生他这些年为了我损伤了不少元气,这山上静养才有助于他,娘也还在山上,先生守着照料。”
“好孩子,姨放心了。”林翕学了苦菩萨的本事,就算去了京城凶险的地方,也能保护好自己了。应仙子十分欣慰。
画谷的马车和十三卫的马车一起往南再往西离开了望峰镇,直到离开很远之后人们议论的声音才四散开来。原来那马车是画谷来接北王观小师叔的,那北王观的小师叔是天柱公林辅国的小儿子,那林辅国的小儿子要回京袭爵,罪臣之子不杀反而袭爵。人们的议论声越多,听众们越是迷糊,干脆就不去听了。浩瀚的风雪从北王山蔓延下来,人们看着发怒的天公,纷纷噤声,攥紧衣领袖口四散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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