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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源之,是从高记茶楼附近的一家书店出来时,看见广安侯府马车的。
本来一眼就过去的车,他没放在心上,可他看见了甄宁若的那个粗野婆子、和甄宁若的那个贴身婢女,一直往一个方向指指点点的,好像还听见零星的“琵琶湖”几个字。
江源之立刻在意了。
甄宁若好几次对他视如不见,这使江源之心里很不是滋味。
原先还以为甄宁若只是装出来的,可几次三番下来还这样,江源之倒把这事放在心里去了。
再加上恨缘故人的事神神秘秘的,愈发使江源之时不时的想着,怎么能变着法子的问一问甄宁若。
眼见着那马车真往琵琶湖去了,江源之忽然想,那恨缘故人会不会住在哪儿呢,要不然这大冷天的,谁会往那冷清地方去呢?
江源之立马吩咐自己的车夫,跟上甄宁若。
车果然到了琵琶湖。
四周寂静,琵琶湖附近的树上都还有积雪堆着,初看不过白茫茫惨淡淡一片,毫无风景可言。
江源之远远的看着甄宁若和一个女子下了车,真往湖边走去,她一件大红羽纱的斗篷,在雪地里摇曳着,却有如冬日红梅般的俏然。
江源之盯着那一点红,迟疑了再迟疑,最终让车夫把车停的远了些,连长随都不让跟着,一个人,悄悄的靠近湖边。
他爱白色,江贵妃去年冬天送了一件罕见的白狐皮大氅孝敬江左相。今年,江左相为了三皇子夺嫡大事,而劝江源之放弃科考。江源之装了好几日可怜,祖父便把那大氅送给了他。
如今这雪地里,他把白狐皮大氅裹紧了,一个人悄悄的过去,并不引人注意。
他极小心的贴着临湖几间小屋子的墙根边走,刚站定在一颗树后,便隐约听见有人在唱曲儿。
那曲儿的声音,与以往所听到极不一样,幽幽淡淡的,如一只温柔的手,撩在人心上,却又时有时无似的听不真切,可偶尔捕捉到的几句,又像诗像词的让人心头疑惑。
江源之就像被那只温柔的手拉着,不禁又往前一些,跨过小屋与小屋之间的沟,躲在紧邻甄宁若进去的那间房屋附近。
可等他躲好了,竖起耳朵听着了,那声音又没有了。
江源之懊恼的站了一会儿,又觉得冷,看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只远处,甄宁若的那个粗野婆子和一个老翁在垂钓。
他不禁又大胆往前了几步。却是一抬头,便看见一扇窗口旁,站着甄宁若。
这是她吗?为何这般美如画!
她还披着那大红羽纱的斗篷,领口雪白柔顺的白色貂毛,愈发映衬的她乌发如黛,粉脸如玉。
在这清冷的湖边,此时的她,倒妆点的这地方成了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江源之就这么看住了,移不开眼。
她的唇,竟然是鲜亮而粉色的;
她的鼻子,那般小巧而秀挺;
她的眼睛,似乎在看着远处的湖面,却分明有着无限的情意在里面,仿佛在思念,仿佛在诉说。
她微偏了头,轻启樱唇,江源之便听见了此生最难忘的一曲。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曲儿空灵飘逸的从那面小小的窗口飞出,在寒浸浸的空气里,一点一点的撒在湖面上。
于是,天远了,风止了,一切静止了,只有那仿如天籁般的声音响在耳际。
四周白茫茫的积雪也变成了玉树琼花,一片琉璃世界,只有那窗口边,是红梅般娇艳的女子。
江源之就这样,站成了一尊冰雕。
曲儿停了好久了,江源之却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那里。
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再不会相信,那个曾经见了他江源之就一副花痴模样的女子,就是此刻唱着无上仙音般的甄宁若。
他震惊着,眼睛一瞬也不想移开,可越看,他又觉得她不是往日的甄宁若了。
他从未留意过,原来甄宁若是这般清丽秀美的。
尤其是她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越看越觉得好看,还有些雾霭霭水朦朦的,让人看着看着,心里就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怜惜,使他竟然生出了要将他抱在怀中依偎的感觉。
而此时,她正遥遥的望着湖面,似乎在思念着什么人,江源之的心里便很不舒服起来。
难道是这甄宁若看上什么人了?所以才对他不假辞色?
这京城里,还有谁比得上他“玉白公子”江源之呢?
难道……是那个神秘的恨缘故人?
江源之就这么一个人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怅然的站了许久,连白狐皮大氅散开了也恍如未觉。
而这边厢,甄宁若一曲唱罢,玉簪儿又楞了半天,才期期艾艾的道:
“小姐……我,我又光顾着听了,太好听了,我,没学会。”
甄宁若重重的叹了口气,也有些泄气,这个东西到底还是要会记谱识谱,才容易一下子记住吧,玉簪儿这样下去,可不耽误她的计划了吗?
甄宁若一把抢过玉簪儿手里的那叠歌词翻了翻,又还给她,无奈道:
“那你自己选,选几个你记得最熟的,我唱给你吧。”
“哦哦。”
玉簪儿脸涨的通红,在里面翻了几下,抽出几张,道:
“我倒喜欢这几个,词儿直白好记。”
甄宁若一看,傻眼,指了指那词问道:
“《我只在乎你》?你觉得这个好?《在水一方》……《独上西楼》?”
“啊,我觉得好!小姐,就这些个吧!”
甄宁若看了玉簪儿好一会儿,只好点了头:
“好吧,那你听仔细些。”
两人正说话呢,外头却忽然听见一声大喊:
“什么人?喂!站住!喂!”
甄宁若几个莫名奇妙的相互看看,琴音便探头出窗口大声问道:
“月四娘,什么事?”
窗外传来月四娘的答话:
“我好像瞧见一个人!穿了件白衣服,一晃眼进了树林不见了!我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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