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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别着急。”程志笑了笑，并没有立刻解释，而是继续讲自己的故事：“豫让计划了许多复仇方案。其实，能供豫让选择的方案并不太多，而在豫让发现他的确没有管仲那种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才华之后，他决定，将行刺赵襄子，作为复仇的手段。豫让一共行刺了三次，前两次，赵襄子都放过了豫让，本想以此令豫让感激，进而收下豫让这个手下，然而第三次的时候，赵襄子终于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徒劳的。赵襄子想起豫让曾经转投中行氏和智伯的经历，便问豫让，为什么那时候，豫让可以转投得那么干脆，到了赵襄子这里，却平白多了那么多波折”
说到这里，程志看了栗子一眼，见栗子也是抬起头，在入神之中更多了两分专注，便笑了笑：“豫让说，他曾经给范氏跟中行氏手下干过活，范氏跟中行氏对待他跟对待路人没区别，于是豫让对待范氏跟中行氏也跟对待路人没区别；然而，智伯以‘国士’的待遇对待豫让，因此，豫让也以‘国士’的行为来报答智伯，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说的就是这样的道理。他的报仇持续了这么久，已经不期望报仇成功，只希望能借赵襄子的衣服刺记下，‘以慰其心’。赵襄子答应了豫让，于是豫让心满意足地，在拿着匕首刺了几下赵襄子的衣服之后，自杀了。”
“豫让，真的好可怜呢。”栗子若有所思。
“是啊，燕赵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程志也是如此感叹：“在豫让死后，赵襄子才知道，曾经有人给豫让说，要他假意逢迎赵襄子，在他手下做事，以此麻痹赵襄子，进而制造刺杀赵襄子的机会。而豫让却说，他不想这样，因为这样做，虽然方便，但会给后世留下一个很坏的榜样。豫让也希望，能以自己的行为，让后世那些，背主求荣的奸佞感到羞愧。”
“这个人很了不起呢。”栗子点了点头。
“是啊，这个人是很了不起的。”程志点了点头：“后来孟子对此也有评价的，说了些什么‘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犬马，臣视君如仇寇’之类的话。”
“嗯，这里大约就是小说里面‘说’的部分了吧。”栗子点头，语气之中却少了几分赞扬，多了两分疑惑：“这里，孟子是好是坏，而‘君’和‘臣’又分别是什么意思呢？”
“啊——”程志摇摇头：“果然讲‘很久很久以后’的故事或者小说，很麻烦呢。”
“可是，能讲出‘很久很久以后’的故事或者小说，”栗子却不想程志这样轻易地用“麻烦”为借口熄灭自己的好奇心：“橙子哥哥也是很有才气呢。”
见栗子这么说，程志只好耐心解释起来：“孟子，姓孟，名字是啥已经不重要了，后世出于尊重的理由，尊称他为‘孟子’”
“哈哈——”栗子忽然笑了出来。
“怎么了？”程志问。
栗子摇了摇头：“刚刚忽然想到一个挺开心的事情的。”
“什么事呢？”程志问。
“女孩子的事情，问那么清楚做什么？”栗子摇摇头，故意岔开了话题：“是跟‘孟子’这个称呼有关的，如果是橙子哥哥的话，应该有机会想到的。”
“怎么？”程志有些好奇：“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吗？”
“才没有呢，只是有些不太礼貌而已，”栗子摇头：“橙子哥哥，不要岔开话题了，继续讲你的‘孟子’嘛——孟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孟子，应该是一个很正直，很厉害的人吧，毕竟他是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程志说到这里，看栗子又是一脸疑惑，连忙补充了一句：“儒家是一个很厉害的学派，讲求的是‘仁爱’和‘将心比心’，讲清楚些，就是，‘心系天下苍生’，外加一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吧。”
“这样啊。”栗子点了点头，却忽然发现了什么：“可是，孟子，并不是橙子哥哥你说的，那种‘心系天下苍生’的人啊。”
“啊？？”程志忽然愣住了：“为什么这么讲？”
栗子讲得很是掷地有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一切，又与百姓何干呢？”
“这——”程志看着栗子，感觉就像看到了怪物。
“或者说，橙子哥哥——”栗子于是下了结论：“百姓视孟子如什么呢？”
虽然栗子这样说，但程志听到的，是后半句——孟子视百姓如什么呢？
“是啊，孟子视百姓如什么呢？”程志慢慢咀嚼着栗子说的话。
而栗子，慢慢做起了解释工作：“不认识孟子的百姓，视孟子如路人，孟子视之应如路人——这说不上‘心系天下苍生’吧。”
程志机械地点了点头，而栗子又继续开始了自己的分析：
“认识孟子的百姓，或许视孟子如老师，孟子视之应如老师——呀，哪能有这逻辑——孟子视之应如学生，学生对老师，执弟子礼，老师对学生，天然就上了一个台阶——总不能说，‘心系天下苍生’的第一步，是把自己放在‘天’的位置去‘下苍生’吧。”
说到这里，栗子灿烂地笑了笑，看了看已经懵圈的程志，心里忽然泛起了一丝满足，言辞也越发有力：
“然后呢，橙子哥哥，如果孟子当了官，百姓视孟子如官，孟子视百姓如民——民对官，毕恭毕敬；官对民，予取予求——又有哪里跟‘心系天下苍生’扯得上关系呢？难不成，是‘心系天下苍生手里的财货’吗？”
“明明——”程志摇头【
·明明是，“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的
·明明，孟子的地位甚至可以跟孔子做比较的。
·为何偏偏，孟子被骂成了这样，而我，却无力反驳呢？
·是我的学识加点方向偏了吗？
·还是——
】忽然，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在程志心中一闪而过【
·上海滩里面，古惑仔里面，或者说，一切带颜色的团体，喊的口号，都不是“仁”，而是“义”。
】
“果然栗子是怪物呢。”程志嬉笑着感叹，顺便伸出手，准备揉一揉栗子的脑袋：“真想知道，栗子你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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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孟子的话化用自《孟子·离娄下》，意念一致，意思稍有点偏差，因为程志是背诵小时候听到的话，因而不完全是原文，原文中子已经借栗子的口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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