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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开明躺在暖烀烀的被窝里,觉得像小时睡在安逸的家……听到燕雀在檐下叽叽喳喳地叫,他慢慢睁开朦胧的双眼,首先看到地是雕梁画柱,这是在哪?不像是梦呀?……接着有脚步声渐渐走近,没等他看到来人,便听道:“无量天尊!施主,你总算醒过来了!你整整睡了三天呐。”
张开明见炕边站着一位道士,须发如雪,面肤透红,直鼻朗目,慈眉善面;头戴道冠,身穿藏青色道氅,袜白鞋洁。他忽地坐起,忙道:“请问道长,我缘何在此宝观?”
“施主,请你仔细看看贫道,你可还认得?”
这一问,更让张开明糊涂了。道士见他沒认出来,于是笑道:“你可记得,二十年前有个张老道去贵府化过缘吗?”
张开明仔细端详后惊道:“啊呀!恕我眼拙,原来是张道长!”
“施主,我们真是有缘呀!大前天早上,我练过一趟武当八卦掌后,用罢斋饭,去河边担水时,发现有一匹红马从河里叼着一人往岸上拖,那马几次跌倒,总算将人拖上河滩,可马最后倒下去了,恹恹一息。我急忙来到跟前,认出是施主您!就把您背回观中。”
“谢道长救命之恩!可我那马呢?”
“我只顾为施主煎汤熬药,却忽略了那匹马。说来也真是神仙保佑,昨日清晨电闪雷鸣,雨如瓢泼,到中午时云开雾散。我听院外有马的啸叫声,出去一看,是你那匹马在墻根掠草吃呐,这真是救主的良驹呀!我把它牵到后院,喂养起来了。”
这位出家人,道号玄远。二人的相识得从二十年前说起:玄远道士是哈尔滨顾乡屯的一座老道庙的道长,一天他去薛家店化缘,来到张家大院门口,往院内一瞧,见一人身穿白褂,扎腿黑裤,正在打拳。看到收势时,老道喊了一声“拳!”。打拳人正是张开明,他顺音一看,原来是位道士。张家信佛,对出家人格外尊重,便把道人让进上房。因二人练的都是武当八卦掌,自然有了共同语言。从此二人接触频繁,交情也越来越厚。在日本鬼子占领哈尔滨的上一年(一九三一年),一天,玄远来张家向张开明告别,他说城里太喧闹,不适养心静修,想到深山僻处建一座庙宇,修行余生。张开明见道士去意已决,便捐了大洋百枚。这一别,竟在二十年后奇迹般地相遇。
张老道告诉张开明,他用了三年的时间建成了这座清平观。原来另有五位道士与他在此清苦修身,后因日本人为断绝百姓同抗日义勇军的联系,把这一带山民通通赶走,形成一条宽达几十里的无人区。虽然沒把此庙划入隔离区,但很少有人到庙上烧香,那几位道士觉得日军常来扰乱,此庙已不再是清静之所,都投向帽儿山去了。张老道不忍离开自己苦心修建的道观,才独自留下来。
二人各自诉了别后遭遇,但张开明受命于抗联一事,却只字未提。张道长对施主惨遭日寇毁家丧眷之不幸深表同情,他说:“常言道天子无能民遭难呐。施主你已残年暮景还浪迹江湖,依贫道之见,索性留在观中,修身养性,抛其烦恼,万事皆空,你看若何?”
张开明听罢,半晌沒有回答。他想自己还有那么多事要做,怎能入玄门呢?可又一想,清平观不正是最好的隐避之处吗?,同时还有了公开的身份。于是应道:“多谢玄远师父不弃,为我指出一条明路。愿与道长共享大山之灵气,同受日月之精华!”说罢口称师父施了大礼。
道长十分高兴,忙搀起张开明:“即然留下来,也该有个道号哇!……有了,我看就叫开明吧!”
就这样,张便成了清平观的开明道人。说来有趣,开明道人与玄远道长相貌极其相似,须发相同,再穿上衣装,就像一对孪生兄弟。从此二人晨练武当八卦掌和飞刀,日诵经文,专研医理,晚上打坐修行。
飞刀?一个道人怎么练起飞刀来了?而且还是带毒的刀!这毒性非常厉害,破皮即死,见血就亡。这是为什么呢?玄远说这一带山区,多见树木,少见人烟,山禽猛兽常有出沒。道人常年上山放参采药,为了防身要带上飞刀。玄远能在腰间和袖筒内带上八把飞刀,有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之分,瞬间可发向四面八方,百发百中。在绿林混了十余载的张开明对飞刀产生极大兴趣,练得十分上心,并仿制了一套飞刀,随身携带。
春种秋收,放山釆药,一晃到了第二年秋天。此刻张开明完全是道家形象了,懂道经、通医理,对处方治病也有了半仙之体。虽然身置玄门静地,可他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呐!
一天,张道长放山又采回一苗五品叶的人参,准备把此前采来的参和药一起拿哈尔滨买掉,换些过冬物品。张开明请道长允他走一趟哈尔滨,顺便打听一下孙儿小超的下落。道长理解开明的寻亲之意,便允他去一趟哈尔滨。
张开明一身道装,手拿拂尘,背上装人参和干药材的桦皮大篓,斜挎布兜,把电镀撸子和飞刀藏在身上,徒步离开清平观。因为道人是要一路化缘到达目的地的,所以不能骑马。这里离哈尔滨约八十里,一路化缘最快也得两日到达。
头一天,开明道人经过叫三家子的小山村。不过现在不是三户人家了,已有了十几户,都是清平观的香客。由于地处偏僻,这里的人,一但有个灾病,都去清平观找道士给瞧瞧。一般轻微小病,经道士画符、用药、捏拿便可治愈。
今天开明道士在村头路过时,被一李姓村民叫住:“开明师父请留步!”
张开明一看认识,便搭话:“噢,是李施主,叫我有事呀?”
“有事想麻烦您。”
“啥事请说。”
“我家孩子生病了,寻思过几日就能好呗?哪成想越来越重,请您给瞧瞧。”
“好。”
在李家炕上坐着一个不足五岁的小男孩。面黄肌瘦,呆滞无神,表情痛苦。张给孩子把了脉,看了舌苔,让孩子仰卧,掀起小衣襟,在鼓鼓的肚子上按了按,听了听,他对施主说:“小施主得了疳积,宿疾已久了,是由消化不良营养失调所致。从现在起,要一日四餐,按时、少量地给孩子用些易消化的粥类,忌油腻、辛辣。”接着他让孩子趴下,用捏脊疗法在脊椎两侧作了有规律的捏拿。他安抚施主说:“我要去哈尔滨办事,等我回来给孩子买些中成小药,再给他捏拿几日,会很快好了的。”
张开明把主捏脊法教会李施主后,匆匆离开了三家子村。
一路化缘,第三天到了哈尔滨的平房区,日本人在这里设了个“特别军事区”,秘密地建了一处细菌武器工厂,代号731。用钢丝刺线围了几十垧的大院,有重兵固守。
张开明离开哈尔滨多年,不知这里的情况,在钢丝刺线外正不知咋走时,迎面来了两个日本巡逻兵。他一看不好,想要躲已来不及了。他把手伸进袖口,把飞刀握在手中,硬着头皮往前走。鬼子一看是个老道,便喊:“站住!你的,什么的干?”
张开明边擦汗边道:“我是山里的出家人,采几苗人参进城来卖,换几吊斋饭钱,不知这里圈上啦?”
“啊,你的,卖人参的?”
“是呀!”
两个鬼子相互看了看对张开明说:“人参的,我们的,看看的?”
张开明把桦树皮背篓放在草地上,一指背篓:“看吧,在里边呢!”说完用衣襟装着擦汗。
两个鬼子一手拄枪,另只手掀开背篓的上盖儿,发现用鲜树皮包着一梱梱的东西。鬼子仰起头问张开明:“人参的,里面的有?”
“有,要小心点。”
鬼子放下枪,各自拿出一个包,双手小心的把包打开,伸着脖子正看呐。就在这时,张开明手疾眼快,嗖嗖!甩出两把飞刀,正中鬼子的颈嗓咽喉,只见两个鬼子双手一炸就死了。张开明马上收回飞刀,把人参装进背篓钻进深草窠,又蹚过一条小河,才算脱了险。
德兴东看门的老张闲坐在大门口,见一道士向他走来,于是问老道:“您是来讲经论道的,还是化缘呢?”
“无量天尊!施主!贫道想问这可还是刘府?”
“是呀!”
“德兴东油坊的刘掌柜可在府上?”
老张一听是熟客,便仔细端详了片刻,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于是问:“请问道士的法名……”
“贫道玄远,姓张。”
“噢——!想起来了,多年不见了,瞧您修得白发红颜,老当益壮!”
“施主真是好眼力!”开明道士心中暗喜,这一身打扮还真能懵住人。
老张先到客厅禀知老爷,说原顾乡屯老道庙的张道长求见,老爷太太素来把佛家、道家视为上宾,急忙出来迎接。张开明一见盟侄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他下意用拂尘掸了身上的尘土,随后把拂尘往左臂上一搭,先道:“无量天尊!施主一向可好?”
“好,好!里边请!”刘掌柜一边搭话一边想,张老道是南满人,怎么听着是北满的语音呐?……噢!多年沒见了,是口音改了。
老爷太太把张老道让进客厅,放下背篓,老道看厅内别无他人,突然哽噎道:“盟侄!我是你盟叔张开明呀!”老人家头在颤抖,张着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泉涌般的泪水,顺着长长的白须滚落下来。
老爷太太先是一愣,马上辩出盟叔的模样,二人悲喜交加,刘一步上前紧紧抱住张开明:“盟叔——!”
真是月有圆缺,人有聚别。二人抱头痛哭,太太也在一边擦泪。许久方才平静,太太拿来手巾:“盟叔,擦把脸吧。我们可把您盼回来啦!”
“金凭火炼方知色,人与世交便知心。忘年之交,情深义重呐!是我们缘分未了哇!我还能见到你们。”
刘道:“盟叔,您青服着身,是与红尘脱缘了吗?”
张开明长叹道:“怎么说呢?青服非我本意,算是乔装罢了。这样也好,我可以出头露面了。”
“好!这样很好,连我们都难以认出您来,何况旁人?”刘说到这把话头一转,“盟叔,您找到志超了吗?”
张开明一听,显然小志超没到徳兴东来。他无奈地搖搖头:“哪儿遇去呀?都十三年了,就是走对面也未必认得出哇!”
“按理儿这孩子能记得这呀!”
“说得是呀!看来我们祖孙难以相见了!”
太太忙安慰:“盟叔,您老可别这么讲,俗话说有命不怕家乡远,何愁亲人不团圆,您老身子骨结实,定会相逢的!”
“侄媳,今生要见不到张家的后,我死也合不上眼呐!”
刘忙道:“盟叔!我想起个法子,您看行不?”
“啥法儿?块说!”
“登报寻人呐!”
“行啊!不过……能不能暴露身份哪?”
“那……那咱不登原藉是哈尔滨,写龙江县。”
“中!我看行!”
“那咱就拟个底稿,明儿一早我就去报馆,多登几家。”
刘家设宴款待,爷俩述了别情,夜深方歇。
一个礼拜天,小飞龙一推门进了代书房,四瘸子一看是他,还沒等说话,小飞龙先开了口:“四哥,我昨晚做了个梦,你给我圆一圆。”
“梦是心头想,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听听你的梦。”
“梦里像是在早上,太阳金光四射,彩云朵朵。见四龙打外面端回一个盆,里面装个烧鸡和一瓶牛奶。把我馋得抓过来就吃,四龙跟我抢,一不小心把鸡弄掉了,把我心疼得还哭了一场。四哥,我寻思梦见吃浑腥,是不是又有好‘卖’啦?”
“嗯……可你这梦不能那么圆!”
“那得咋圆?”
“按着占梦论凶吉,以我看这可是个好兆。你要出头露日啦!又有祥云,你要是赶考的举子做这梦,准中状元,或许被招为驸马!”
“哟,我这样的还能招驸马呀?……那吃鸡肉喝牛奶呢?”
“吃鸡鸭是吉梦,梦见**是要见尊亲呐。反正是好梦!”
“见尊亲?那就是爷爷啦!可真的,我爷爷能不能来德兴东呀?”
“哟!我有半个月沒回家了,若是来了,见不到你爷爷再走了,可就悔死人啦!”
“看来当初我该早去看伯父,可一直拖到现在。”
“唉啊!这事都怪我,当初是怕咱干的这事露馅儿,才瞞着。这样吧,刚才我打发景春买饭去了,等吃完饭,你带些礼品,去探望老爷子,就说咱们在代书房偶然见到的。”
“行!”
正说着景春哼着流行歌曲进了屋:“哟!龙哥来了!”我还寻思呐,说不准谁能来,就多买些,正好,来吃吧!”
景春边说边把买来的烧饼夹猪头肉放在桌上,小飞龙闻着香喷喷的猪头肉道:“嘿!昨晚的梦没白做,今儿个还真吃上肉了!”
治平边打开纸包边道:“景春,往后再买吃的,想着从店里拿干净纸,摊儿上的报纸不卫生,据说那报纸的印油对身体有害。”
治平把用报纸包的食品倒在一张白纸上,他下意地看了一眼报纸的下角,不由一愣,忙道:“志超,快来看,有人登报找你!”
“找我!?”
三人把目光聚在报纸的寻人启事上:张志超,男,现年二十五岁,早在十二年前于龙江县走失。如本人见字,速到维新街66号,与亲人相见。若有知情者,请与该址联系,必有重谢!联系电话:9669。
“啊!真是我吗?”
治平道:“就是你!这是德兴东的电话号!”
“亲人?亲人就是爷爷呀!”
“对!一定是爷爷来啦!”
哇地一声,志超放声大哭:“可盼来爷爷啦!”
“哭啥!还不拿报纸去德兴东呀!”
志超拿起报纸边哭边往德兴东跑,到了门口沒管三七二十一直闯大院。看门的老张急忙拦住:“唉唉!慢着,年轻人你找谁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我找爷爷!”
“谁是你爷爷?”
“我爷爷在德兴东等我吶,你看这寻人启事。”
老张一看报纸才恍然大悟:“噢!你就是登报找得那位?”
“啊!”
“嗐!这事闹的,快跟我来!”
老张领志超来到客厅门口高声道:“老爷,有人拿寻人启事来了!”
老爷一听,喜出往外:“快快进来!”
张志超一进屋就认出了刘伯伯,跪地哭道:“伯父,我是小超哇!我可见到亲人了!”
“快起来孩子呀!让大伯看看。”刘掌柜扶起孩子,“都长成大小伙子啦!脸相没太变。你是从报纸上看到的?”
“啊!是我爷爷来这啦?”
“来了!”
“那我爷呢?”
“孩子,你听我慢慢说,你爷在这等你十天没见你来。他己走五天了,他说过些日子再回来。你拿的是旧报纸,别着急孩子,就在伯伯家等着吧!”
“那我爷爷去哪啦?”
“是在拉林那边的山沟里,离这百十来里呐?”
说到这,刘太太打里屋走出来:“哟,是小超哇?瞧这孩子和小时没太变样,你爷要是见了,可得高兴个好歹的,好啦,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快坐下吧孩子。”
小超深鞠一躬:“伯母好!可让侄儿好想呀!”
刘太太擦着泪:“我苦命的孩子,这一丢就是十二三年,可熬死人啦!打这你哪儿也别去了,就在这儿等爷爷吧!”
老爷和太太看孩子扑了空,心情很失落,于是讲了他爷爷这些年的遭遇。当讲到清平观时说:“……你爷被道长救进清平观,醒来一看,原来是二十年前就认识的张老道。建那座庙时,你爷还捐了好多钱呐。这次你爷下山是来卖几苗人参,打算用这钱买一些过冬用品。那儿的生活很清贫,他必须得把钱和物品送回去。你爷临行时说,如果你要来这儿,务必让你等他。”
小飞龙在刘家吃饭时,把这十几年的遭遇由根到梢讲了一遍,最后他说:“因为我们是跟鬼子做对的,胡子的名分又不好,怕连累伯父,所以迟迟未来拜见,请二老见谅!”
“打鬼子就是好名分,高兴还来不迭呐!”
“那我就常来看二老!”
“你当这是哪呀?这就是家!”
“我和弟兄们开个大车店,表面也算有了公开身份,那里的事离不开我,我会常来家的。”
小飞龙虽然沒见到爷爷,但毕竟有了爷爷的消息。志超想,是等还是去找爷爷呢?犹豫不定,于是去找治平。治平一听是让他拿主意,他难住了。当初与小飞龙见面时,就是他沒让志超和伯伯见面,才失去了这次祖孙相聚的机会。现在又来找他拿主意,他思来想去才说:“兄弟,当初沒让你见我老叔,那是我怕暴露咱们的身份。这次让四哥给你拿主意,我看你该去清平观!”
“四哥,你说说理由?”
“我说了你别生气呀?”
“四哥,我咋沒找旁人呢?我就信你的!”
“好,咱事事都得往坏了想。”治平看了看志超后接着说,“人有旦夕祸福,马有转缰之疫。爷爷都快七十了,我看越早见到越好哇!”
志超一听越发急着见到爷爷,于是说:“四哥,我去找爷爷。咱家里的事就靠你了,在我出去这期间,任何‘买卖’不管得手不得手,都不要做,等我回来再定。”
“家的事你放心好了,路上可要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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