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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年复一年。陈玉娥一直揣着那颗不安的心熬日子，尽管大表哥说治国在抗日联军里打鬼子，可抗日是用命同鬼子周旋的，所以，她无法平静下来的。小运通七岁了，还沒见过父亲，只知道和四叔长得一样。有时他问妈妈：“娘，我爹咋还不回来？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是爸妈接送，可我总是四叔？”
玉娥听了，停下手中的针线活，若有所失地看了儿子片刻，她眼圈红了，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快啦！天下太平了，你爹就回来啦！”
“啥时才能天下太平呀？”
“嗯……反正快啦！”
“娘，有时夜里我听你哭，咋，是谁欺负你啦？”
“那是作梦。高兴和不高兴的梦都会让人哭。”
“我也作梦，梦见我爹啦！”
“能记得你爹吗？他走时你才三个月。”
“反正是我爹，和四叔一模一样，就是不瘸。”
“在梦里你爹是咋希罕你的？”
“和四叔那样，搂着我，给我买好吃的。”
“你喜欢四叔？”
“喜欢。四叔若是不瘸就是我爹了！”
“四叔对你这么好，长大了要孝敬他。四叔可是你最亲近的人！”
小运通答应了一声后，自已玩去了。玉娥边沉思边慢不经心地纳着鞋底，她想人的命都是老天给定好了的，就拿她自己吧，当她十五、六岁时父亲问过她：“如今你大了，刘家的一对公子，你看中谁啦？婚姻大事，心要有个谱哇！”
玉娥当即涨红了脸，陈先生这些年既当爹又当娘，她心里的话不当爹说当谁说？玉娥道：“三才、四喜哥俩都挺好，有教养，懂礼貌，论文才当属四喜子，我们一起玩耍时，他最讨人喜欢。”
父亲听了点头道：“闺女，你眼光不错，也许我是个教书的，也喜欢四喜子。不过，那三才子也不错！”
后来四喜子残疾了，两家老人权衡利弊，最终让玉娥与三才子成了婚。往事如烟，回忆是玉娥丢不掉甩不开的精神之柱。
虽然玉娥最终嫁给了三才子，但她婚前对四喜的好感一直压在心底。尽管世俗把叔嫂之间隔上一道墙，可这些年治平无怨无悔地在呵护着他娘儿俩，这让玉娥对他更加感激和尊重。
沉于回忆的玉娥忽听一声门响，把她从回忆中惊醒，就像她想的事被暴露了似的：“唉哟！”随即叫了一声。
“娘，血！”小运通惊叫着。
接着外屋的来人忙问：“谁咋啦？”
“娘，是我四叔来了。”
治平手里提着俩件东西，他见玉娥手指在淌血，便问：“这是咋弄得？”
玉娥倒控着手，血在一滴滴往下掉，她说：“我在纳鞋底，冷不丁房门一响，吓我一哆嗦，让锥子扎了一下。”
“这都怪我手里拿着两件东西，没慢慢关门。”治平放下东西，拉过玉娥的手用嘴把血吸出，“锥子上有毒，把血吸出来，免得感染！”
治平又找来新棉花，用酒火烧成灰，放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给玉娥包扎好，玉娥没说一句话，一直看他一样样做完，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治平说：“三嫂，还疼吗？又忙着做鞋？”话里带着埋怨。
小运通抢着说：“俺娘是给你做的。”
玉娥把头慢慢地低下，治平道：“三嫂，你身体虚弱，本该多歇息。……瞧这厚鞋底，纳起来多费劲，我不是有穿的吗？”
自玉娥懂事到如今，她的手从来没被别的男人碰过。今天却摊上这事，虽然说男女授受不亲，但她还是任凭四喜怎样去包扎。玉娥低着涨红的脸道：“人呐，不能总呆着，一闲着就想烦心事。我寻思你那伤腿费鞋，就多备两双。眼看秋天过去了，这是为你做得棉鞋，底儿厚些省得着凉。”
“咳！到鞋店买一双不就结了吗！看把手扎得！”
虽然这话仍带着埋怨，可玉娥心中却觉得热乎乎的：“那可不一样，买的鞋底子薄，那有自个儿做得包脚禁穿。”
治平沒有立刻说话，心想嫂子说得沒错，他仨月就得一双鞋，也多亏了嫂子了。他把带来的一个盒子打开，唤来小运通：“来，看看四叔给你买啥啦？”
小运通掀开盒盖一看：“啊！小火车头，娘你看！”
玉娥看罢对治平说：“我都说过，別再给他买这些玩意儿，花钱不说，耽误他练字儿。”
治平问孩子：“运通，是耽搁练字吗？若是真的可不成！”
“不会的！”
玉娥道：“我看你对他过于溺爱，好孩子是管出来的，可不是惯出来的！”
运通拿小火车头在地上玩起来，治平把另一个包打开：“三嫂，这是我在同记商场买的麦穗皮襖，你看合身不？”
“瞧你，这么好的东西我上哪穿去？你总给我买成衣，可你给老婶买了没有？咱可不能忘本，宁可咱不穿，也得孝敬叔婶！”
“三嫂说得对，我每次买东西总带老婶一份。”
玉娥意蕴深长地道：“钱该花的不能省，不该花的分文不能浪费。此前你拿家来的那么些钱我都攒着呐，你也快奔三十了，抓紧成个家吧？”
玉娥说完低下头，手脚不知往哪放好。治平许久沒回话，也不知该从哪说起，最终他慢吞吞地说：“叔婶也没断催过这事，我都搪塞过去了。既然你问，我就说说。现在我只有全心照顾好你们娘俩，这样才对得起哥哥。再说像我这样的人，高不成低不就，摆在那儿竟让人家挑咱的毛病……还是算了吧。常言道，勉强的婚姻不到头！还不如维持现状呢。”
玉娥听罢沉默了。她感激治平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也暗自为治平的将来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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