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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五、良驹救主脱水难 冤家聚首险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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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花落年年是,人老何曾再少年。张开明加入抗联后,由于年迈力衰,已不適在深山老林中打游击。转年五月,张开明受命去五常县做情报收集工作。他单人匹马来到五常县城,这离哈尔滨约有百里,商业繁华,交通便利,是鬼子的军事重地。真是不巧,设在镇内的地下联络点刚刚遭到破坏,一时无法取得联系。城内盘查得又很严,看来在五常县难以落脚,只好别处躲避一时,再做打算。可暂时去哪呢?……思来想去,还是想到德兴东油坊,一是在那避风头,二是打听小志超的下落。主意己定,便找个安全出口来到城外,顺路北行。

    时逢农历五月中旬,几天大雨过后,火辣辣的太阳像攒足了热量,把大地烤得热气腾腾。张开明骑着爱马雪里红,向百里外生他养他的哈尔滨奔去。回想离乡已十余载,桩桩心酸往事涌上心头:“我张家辛劳几代挣得的家业,毁于鬼子的炮火,惨遭杀害的三十口亲人,肉囚一冢。幸存下来的祖孙三人,一别再未相见。不知在有限之年,还能为慈母扫墓填土吗?还能与小超孙儿相见吗?”不觉潸然泪下。

    张开明来到拉林地界,天日西沉,见前边有一村镇,炊烟袅袅,顿感腹内饥饿,不妨找个店家歇息一宵,明日再走。进了村镇,果然有一车马客店,院内没有车马,甚是冷落。

    店家见有客人,赶忙迎出:“您老住店吗?”

    “啊,想歇歇脚,喂喂牲口,有单间儿吗?”

    “有!”店家接过缰绳,把马牵到槽头,添了草料。

    “店家兄弟,我又累又饿,可有快当的饭菜吗?”

    “有!烙饼、擀面条儿,眨眼就得!单间的火炕刚烧过,保您老解乏!”

    “那就烙饼吧!这马不用卸鞍,我不定啥时赶路?”张说完又重新把缰绳系了,便跟店家进了店房。

    张开明为什么住店时总是关照店家不要卸鞍和松马肚带呢?这是当土匪的习惯,怕有紧急情况误事,所以绿林人总是手不离鞭,马不卸鞍。

    店房的大屋是三间通房,南北大炕,没有客人,显得很空寂。

    张问:“怎么沒客人?”

    “咳,这个季节都忙庄稼,只有做生意的偶尔在这落脚。您单间里请。”

    “掌柜的,店里都有啥炒菜?”

    “庄稼院没啥做的,只有煎鸡蛋,妙绿豆芽什么的,要吃荤的有鸡鸭现宰。”

    “那就煎鸡蛋、绿豆芽卷饼吧。”

    “得唻,您先歇着!”店家说罢去了厨房。

    张开明自叹老喽,精气神大不如前。自打下山以来,一直又沒有好好歇过,见店内很安静,单间的火炕热烘烘的,他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店家见老爷子睡得正香,赶快告诉厨房暂时压火,让老爷子多睡一会,做生意的就得体谅客人。一个时辰过去了,张开明还在酣睡。店家一看太阳已经落山,突然想起马没卸鞍,老人家不是还要赶路吗?于是告诉厨房烙饼炒菜。店家先端来一盆水,小声道:“老爷子,醒醒吧!是不是还要赶路哇?饭菜都做好了,您擦把脸用饭吧!”

    “哟,还真睡着了。”

    “可不呗!见您老睡得香,没早惊动您。”

    “多谢店家兄弟,往后打这路过还得在您这打尖!”

    “那敢情好啦!双手欢迎!”

    张擦了脸,店家放了炕桌,挑亮油灯,把冒着油泡的饼和菜摆在桌上:“老爷子,还喝两盅不?”

    “年轻时烟酒不离口,如今老了都戒了。”

    “怪不得,瞧您这气色多好!您慢慢用着,我再端汤来!”

    店家岀去了。张向院内望一眼,见马已歇槽,不亭地换腿休息。吃完饭,已是月满星繁了。

    “老爷子,天儿都这时候了,还走吗?黑灯瞎火的,又这大的年纪,我看卸鞍吧?”

    张想都这么晚了,许不会再来人了。何况路又不熟,不妨在此歇上一宵,明晨再走。于是道:“马鞍就不用卸了,我起大早走,省得费事。”

    “好了,依您!”

    “店家兄弟,这店钱和饭钱总共多少,我先付给您。”

    “咳,有钱我这是店,无钱是家,有零头是买卖,沒零头是情份,谈不上钱不钱的。”

    “唉呀!我走南闯北多年,还头一次碰到像您这样豁达的店家。给,我就这些零头了,別嫌少!”张把一沓纸币给了店家。

    店家一看,吓了一跳:“老爷子,这那是零头哇?我一个月也挣不了这些呀?”

    “店家兄弟,以后我来住店要是没零头呢?”

    “啊……那,那就到家了呗!”

    店家泡了一壶煳米茶,端到单间:“老爷子,我这沒有茶叶,只有煳米,也不知您喜欢不?”

    “兄弟,你当我是谁呀?也是乡下人,爱喝!”

    两个人一边喝水,一边唠起家常。张问店家有多少地?店家道:“嗐!可别提啦?”

    “咋啦?”

    “说起来心里窝得慌。我是旗人,老祖宗由京城回迁先祖发祥地来开荒。拉林这一带那真是好地方,抓一把黑土都能攥出油哇!这里家家是大粮户。到了康德皇帝登基,俺旗人的腰板又挺起来了。可转过年日本人拿着丈绳,量量这,测测那,整个拉林这一带测个遍。老百姓谁也不知他们在干啥?结果是把拉林周边百姓通通赶走,驻上日本大兵,建营房、筑工事、修机场,方圆几十里不准中国人靠近。这还不算,凡是水源好的地方,全叫日本开拓团给占去了,说是买地,可比抢还利害。他们在稻田里还背着枪,吓得满洲人把家都搬得远远的。康德帝都管不了日本人,咱黎民百姓有啥招呀!沒地种了,我才开了这个大车店,好赖混口饭吃。我看您老人家心眼儿好,才背地里说说。”

    “这么说大家就忍着?”

    “不忍咋整?谁敢造次呀!”

    “兄弟,咱换个话题吧,休论人非,要防窗外有耳。喝茶!”

    “我倒忘了,这茶都凉了,我去换热的。”

    沒多大会店家打来热茶,还沒等喝呐,就听店门咣噹一声,进来几个人。把二人吓了一跳,刚才的话能不能让人听见呢?店家急忙去迎客:“一路辛苦,四位爷是路过歇脚还是留宿呀?”

    一矮个子,留着中分头,脸盘上宽下窄,一双滴溜溜的贼眼乱转。此人上穿对襟青布褂,内衬白背心,下穿马裤,足蹬皮靴,斜挎盒子枪。另三人像随从,一字排开,齐刷刷站在后边。矮子问:“店掌柜的呢?”

    店家一看,来者不善,可得小心点。忙陪笑道:“我是。四位爷……”

    “我们要在这住上一夜,把外边的马车给好好的经管着。有啥吃吗?”

    “哟,这可要慢待诸位了。此地偏僻,离集市又远,沒备荤菜,主食有饼、面条,菜有绿豆芽和鸡蛋。”

    “噢……鸡蛋是哪儿来的?”

    “是自家鸡下的。”

    “杀俩个下蛋鸡不就有荤腥了吗!”

    “这……”

    “这什么?”

    “这……杀两只公鸡可以吗?母鸡正下蛋呐。”

    这时有一人上前,狗仗人势地用鞭杆指着店家骂道:“你他妈的别不识好歹?这是五常县治安维持大队的马队长,废话少他妈啰唆,队长最爱吃的就是蛋包!快去杀!”

    店家只好应了一声,转身刚要走,队长又说话了:“有单间吗?”

    “就一个单间,有位老爷子住下了。”

    “我才是老爷子!马上给我腾出来,叫他到大炕上睡!”

    “他那什么……他不是上岁数了吗?”

    “我看你这个店要开到头了吧?”

    就在这时张开明夹着行李从单间走出来,冲来人道:“这位爷休怒,我到便炕上睡,您请单间歇着。”

    这位队长心想,他倒挺懂事。张开明想尽快地离开这里,更不想给店家添麻烦。当二人在灯下擦肩而过时,那个队长停下了,他像想起了什么,猛一回身喊道:“站住!把身子转过来!”

    张开明接着就听到咯噔一声,这声音瞒不过张开明,那是开枪盒子盖的声音。他一回身,马队长在灯下看清楚了:“哈哈!是黑瞎子沟的吧?”

    张抱着行李心想:这小子是谁?我怎么不认识呢?张不慌不忙,气不长出,面不更色:“你说什么?卡子沟?”

    “少他妈的给我打岔,你是镇江山的助贤!你还乔装打扮过算命先生。那天独眼龙打死了皇军大岛,打院外进来几个人,其中就有你,傻大个张发把你们介绍给独眼龙时,我就站在独眼龙身后。我趁你们不备,偷偷溜出庙街。……巧啦!真是冤家路窄,来呀!把他给我梱上!咱四个去皇军那领赏去!”

    虎老雄心在,人老智能高。张开明看明白了,其他三人都沒带傢伙。他想这狗汉奸不能开枪,还想到日本人那儿请功呐。张开明大声道:“且慢!这位队长,你长几个脑袋,竟敢在我面前使横!你知道我是谁吗?你马上派人给新京打电话,掛六六一一,找张景惠,就说他大哥张景泉被你们扣下了,叫他马上来人接我!”

    咦?马家驹一听愣了,眨眨鼠眼,不停地晃着脑袋细端详。心想:那个助贤也是五缕长须呀?不过沒这么气派,穿绸裹缎好不寻常!这么说那天晚上我被大岛打花眼啦?还许黑灯瞎火沒看清?张景惠是满洲国总理大臣,这位真地是他大哥,我这不是要捅娄子吗?别说乡下没有电话,就是有也不敢打呀?想到这他口气缓和的说:“可有啥能证明你是总理的大哥张什么泉呢?”

    “小子你听清了,我原想不暴露身份,所以才把单间让给你。我再明确说吧,我是受总理大臣委派到这一带微服私访的,现在一切都暴露了,无法继续私访了,后果你知道多严重吗?你要我出示证明,我拿出来能把你吓死!信不?”

    张开明说到这,把行李往马家驹怀里一扔,说了声“你拿着!”。马家驹被弄蒙了,下意地把双臂往前一伸,接住行李。说时迟,那时快,张开明一伸手,掐住马家驹的右手腕,马家驹觉得像铁钳夹得似的,他一撒手,张开明就把马家驹的枪夺了下来,就听唏哩哗啦,眨眼间把枪拆个七零八碎,扔得满炕都是零件。四个人傻了,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事。张开明一褪手,从袖筒里拿出一把不大的电镀撸子(袖珍手枪),他冲四个人说:“过来看看,这就是总理给我的令牌,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马家驹托着行李抻着脖子一看,果然看到一个张字。张开明把枪一撸,啪啦一声推上子弹,对马家驹说:“我拿这把撸子,就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如今我老了,沒那么大的火气了,我念你们是为满洲国干事的,要搁当年我兄弟在辽西八角台混绿林饭的时候,准送你们回老家!”

    四个小子急忙跪地:“前辈开恩,我狗眼不识泰山,请大人饶命!”

    “我还要在这休息,把枪的零件都收起来,赶快给我滚得远远的!”

    四个人确信真是新京来的,如果是抗联的,哪能饶了汉奸呢?四个人赶紧从炕上拾起枪的零件,点头哈腰地走出店房,坐上马车向五常赶去。

    店家急忙来到张开明跟前,抱起行李道:“老爷子,你看这是怎么话说的,惊了您的大驾,快请单间歇着!”

    “这不怪你。觉也让这些混蛋给搅了,不睡了,我也走!”

    “老爷子真是仁慈大度,宰相颌下跑战马呀!”

    只见张开明整理一下携带之物,来到后院一打口哨,就见雪里红用牙一扯缰绳头,撒着欢儿来到主人跟前。张用手一拍马背,马把后腿一伸,前腿一弓,身位降低了,张一纵身,骑在马上,回头对店家说:“这伙坏蛋永远不会再讨你的麻烦了!”

    店家一时没理解其意,恭敬地说;“老爷一路平安!”

    张双脚一磕镫,马像箭似地冲四人追去。

    店家站那纳闷:“他不是从五常来的吗?怎么又回五常去啦?”

    马家驹四人走了半袋烟的功夫,在车上想把枪重新组装上。可一装才知道少了一个零件,四人正着急呢。突然后边跟来一匹快马,定神一看,原来是总理的大哥。

    “哈哈!这枪组装不上了吧?少的那个零件在这儿呢!”

    四人借着月光往张的手上一看,果然是缺少的那个板机。马家驹忙道:“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小的一定多多为国效力。”

    “好啦,拿去吧,枪没板机,还能响吗。”马家驹双手去接零件,张对他说,“还效力呐。你命都没了!”话音沒落就听啪的一声枪响,马家驹应声倒地。另三人吓得跪地求饶:“大爷饶命!”

    张开明开始有些手软了,又一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留下这些城狐社鼠不但会坏了自己的大事,说不定还要株连店家。一不作二不休,杀人不死挽回仇。啪啪啪结果了三个败类。

    张把枪弹收好,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张开明在店房演了这出戏,一是为了稳住敌人;二是不给店家留麻烦;三是设法脱身。首先他用总理、电话号和手枪,迷惑他们。其实那把撸子上刻地是“张勋”二字,究竟是哪个张勋就不得而知了。再有他留下枪的零件,一是对自己不会构成威胁,再是以送零件为名,将四人消灭在村外,消除店家与此事的干系。

    夜风带着潮气吹打在张开明的身上,让他感到一丝凉意。他从行囊中取出长腰带,把腰缠好,扣好衣纽,顿觉暖了许多。望夜空,三星已经西斜,大约快是四更天了。前些年曾来过此地,如今己沒了印象,但知道要去哈尔滨必须渡过一条牤牛河,可船坞在哪呢?夜深人静无处打听……凭经验和直觉,从这朝北走,估计会拦到那条河。正走着,就听远处有群马奔跑的声音。不好!是不是他的枪声引来了追兵?……张开明沒有多想,催马向北驰去。

    不多时,来到河边,勒马定神一看,那涛涛的河水把张开明吓了一跳。原来此前一连几天大雨,河水暴涨,水阔流急,咆哮而下。再听马蹄声越来越近,张开明想:双拳畏四手,孤虎怕群狼。唯一的办法就是过河!……当断不断,必留后患!想到这把腰带解下,一头系在身上,另一端拴在马鞍上。拍拍马小声地说:“雪里红!我这条老命能否保住就看你啦!”他趴在马背上,一指对岸说了声“走!”,那雪里红竟向滔滔的河水走去。

    雪里红像通人气似的,拼命地向对岸游去,当游到河心时,漩涡绞得人马在水中打转。张开明此时想:“我命休矣!”与此同时他眼前闪过所有亲人的面孔……张开明被河水冰得打战,身体越来越觉得乏力,他渐渐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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