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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庙街的治安维持队正愁沒菜开不了饭,就在这时,有一农夫头戴破草帽,身穿灰不灰黑不黑的更生布衣褂,绾着裤腿,光着脚,担一挑菜,抻着脖子喊:“卖黄瓜、茄子、辣椒、西葫芦咧——!”这位嗓门儿还挺高,沒几声就把治安队的人喊出来了,卖菜的一看是挎枪的,想躲开,却被治安队揪住了,沒容分辩连人带菜弄进曹家大院。
“他妈的,这小子想跑,把扁担、筐子都给他烧了!”
那农夫是个傻乎乎的大个子,急忙作揖求饶:“大爷开恩,我是个穷光蛋,瓦无一片,地无半垄,我是从河北逃荒来的,就靠这付挑子对付口饭吃,请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正嚷嚷着,独眼龙站在房门口问:“想混口饭那倒容易,这院所有的零活你能干吗?”
大个子一看说话的人像个管事的,忙回话:“这位爷,只要供饭吃我啥都能干!”
“那好,扫院子、挑水、买菜、喂猪、打扫茅房……都能干?”
“能!得让我吃饱了。”
独眼龙心想这傻大个属猪的,就认吃。于是道:“告诉你,只供吃饭,没工钱!”
“中!谢谢老爷!”
一个喽罗对儍大个说:“这是寇队长,以后叫队长!”
“是!谢队长!”
此人叫张发每天扫院子、清茅房、挑水、喂猪、买菜……撂下耙子就是扫帚,天天如此。
近日,镇江山探明曹家大院有治安队二十六人,伙夫一人,住在前院的西廂房。东廂房住十三、四个鬼子兵,其中一个炊食兵和一个摩托兵。正房五间,中间开门,日本小队长大岛一夫住东侧两间,外间是办公室,里间是卧室。西边的两间,是独眼龙的办公室和卧室。鬼子的武器装备精良,每人除一杆三八大盖枪外,还有手榴弹。而独眼龙的喽罗兵使的都是杂牌枪,鬼子给他们每人配上两颗手榴弹。
张开明根据敌情,与冯、国两位当家的商量,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一天夜里,治安队放哨的喽罗突然听到门板啪的一声响,开门一瞧,啊!吓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是一把飞刀带着一封信扎在门板上。这喽罗向四周看了看,急忙拔下飞刀,闩上门,急忙跑向队长室:“报……报告!”
队长独眼龙刚从张寡妇家回来,正要熄灯睡觉,一听有人喊报告,心想这么晚了一定有急情况,便喊了一声:“进来!”
“报……报告,队……队长!不知谁用‘青子’送来一张‘飞篇子’?”说完把刀和信放在办公桌上。独眼龙忙把信打开,大眼瞪小眼一个字也不认识。问喽罗兵认字不,喽罗直搖头。
“你他妈巴子的跟我一个**样,快把耗子叫来!”
耗子是副队长,叫马家驹,张寡妇的表弟,他借这个光当上了副队长。这小子长着一对贼溜溜的鼠眼,有点小聪明,又识几个庄稼字,就这样矮子堆里拔大个,让他兼队里的文书。在治安队除了独眼龙,就他说了算。当天晚上,伙房的老师傅张有财,给他炒了两盘菜,喝点酒,迷迷登登的睡下了。喽罗兵好不容易才把他唤醒,他骂骂咧咧的还要揍喽罗兵。你別看他在喽罗面前飞扬跋扈,可一听是队长叫他,可不敢怠慢,急忙来到独眼龙办公室:“队长,您叫我?”
“快看看这张‘飞篇子’写得啥?”
马家驹见桌上有把刀忙道:“搁‘青子’送来的?这来头不善哪!”
“你先別说那些没用的,快唸!”
办公室只吊着一盞洋油灯,灯罩把灯光拢在办公桌面上,屋内四周漆黑一片。马家驹把信拿到光圈内,磕磕巴巴唸:“寇队长,你损阴丧德,卖国求荣,认贼做父,罪不容恕!但念你必竟是炎黄子孙,现在悬崖勒马,尚不迟晚,若反戈一击,可立功赎罪!倘良言逆耳,仍一意孤行,定在近日端掉你的狗窝!……”落款是“抗联”二字。
马家驹虽然看不太董,但把大意告诉了寇瞎子。独眼龙听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傻了。半天他才一拍桌子,把独眼一瞪高声喊道:“他妈巴子的,我独眼龙怕啥?有皇军大岛一夫为我撑腰助阵,何怕之有?让他来吧,我擎着!”
独眼龙正喊着,就听房门咣噹一响,黑乎乎闯进一人。由于灯光拢在桌面上,四周漆黑一片。独眼龙手急眼快,唰地抽出手枪,咯嘣一声叫上枪机,说时迟,那时快,冲进来的黑影,啪!就是一枪,只见进来的人栽倒在地。独眼龙还真不含糊,一个箭步来到那人跟前,踩住那人的脖子,手枪顶在天灵盖:“什么人?”
“巴,巴嘎牙路!我大岛的是!”
“啊!?是太君?怎么是您?”
大岛一轱辘起来,晃晃头摆摆屁股,觉得身上没中弹。没容分说,抡起巴掌扇了独眼龙几个耳光。把独眼龙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流血。
马家驹一看,赶忙把灯罩向上一提,全屋都亮了:“太君,太君,队长是为了防空,把灯光都罩住了,屋內太暗,没看清是您,误会,误会!”
原来独眼龙从张寡妇家回来时,大岛已经睡了。当独眼龙拍桌子大噪大嚷,惊动了大岛,所以大岛才怒匆匆踹门而入。而独眼龙是做贼心虚,以为是刺客进来了,才开了枪。可当时大岛看灯下的独眼龙要开枪,于是他来个就地十八滾,这一枪才打空,留下了这条狗命。
受了惊吓的大岛能饶了独眼龙吗?这顿嘴巴可让独眼龙吃透了苦头。
“哈咿!哈咿!……大岛队长,我实在没看清是您!”独眼龙指桌子上的伩说,“这不,是抗联送来的信。我一生气拍桌子,惊动了太君,实在对不起,让你受惊啦!”
就在这时,曹家大院人嚷马嘶,乱作一团。大岛和马家驹赶忙跑到院中喊:“不要乱,不要乱!是大当家……不,是队长的枪走了火,都回去睡觉吧!”
大岛也让日军回到营房,好半天大院才消停。
马家驹同大岛回到独眼龙的办公室,发现独眼龙仍站在挨打的原地没动。直勾勾地望着墻角,呆若木鸡,嘴角在流血。大岛走到独眼龙面前,变狰狞为和善,赔礼似地说:“寇队长,我的,那个的,沒敲门的闯进来,误会的,对不起!”他亲自为独眼龙擦去嘴角的血,这才叫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鬼子这一招还真见效,独眼龙长长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事儿得先怪我,不该惊扰太君!”
“寇队长,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以为我是刺客呢?”
马家驹接了话茬:“太君,不知是谁用这把飞刀送来一封信,劝寇队长反戈。寇队长看了很生气,才大骂了几句,沒成想惊扰了太君,是一场误会。”
“噢!原来是这样,我的看看信的!”大岛拿过信在灯光下看了一遍又一遍,先是在喘粗气,接着脸变白,又变青,最后把信往桌子上一摔,“巴嘎牙路!我的把他们的,通通的消灭!”
独眼龙噘起红肿的嘴问大岛:“太君,我们应该怎么办?”
大岛把两手插在马裤兜里,围着桌子转了两圈,又把信看了一遍,用拳头狠狠地压着信紙:“寇队长,我们的明处的,他们的暗处,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对我们大大的不利!我们应该这么……这么的,这叫有备无患!”
“对,太君远见!”
八天后,曹家大院筑起六座炮台。不到十天,独眼龙又接到了第二张“飞篇子”,内容和上次大致相同。独眼龙和大岛做了周密布属,加强防范。决定每个砲台由喽罗和鬼子兵各一名守台。这六个炮台一班岗就得用十二个人,每斑守两小时。鬼子兵只有十二个,每人每天要守台十二个小时。喽罗兵人多,每人每天六个小时。开始喽罗兵和鬼子还有点精神,可到了第四天,鬼子就熬不住了,开始打蔫,只好抱着枪打盹。又过几天喽罗兵也顶不住了。这就是张开明的“熬人”战术。
一天深夜,阴云密布,雷声滚滾,整个庙街漆黑一片。只有曹家大院的厨房显得格外明亮,笼屉冒着滚滚热气,这是为喽罗兵做得夜班饭。做饭的师傅张有财,河北人,他原是来庙街担挑卖馄饨的。自打独眼龙投靠了日本人,成立了治安维持队,他的买卖也干不下去了。他听说治安队要雇一名厨师,便毛遂自荐,到这当了厨子。一个人做二十几人的饭,很是辛苦,而且还要为两位队长开小灶。自张发来了以后,有些活就帮张有财干了。因为二人是老乡,又同姓,就认了一家子。
张有财听外面雷声渐近,就去外边抱干柴禾,当走到磨房的窗下时,闻到一股吸旱烟味,“怎么张发还沒睡?”他好奇地从破窗棂往里看,只见烟袋锅在闪着亮,照红了张发的那张大脸。低着头,手里像摆弄着什么。突然一道闪电射进屋里,把张发照个清清楚楚,手里的东西也随之一亮。“那是什么?”张有财正揣摩着,又是一道闪电,这次他看清了,是一把枪!像德国造大镜面匣子枪,苗子长,射程远,是当时最上数的一款枪。他看罢,急忙躲开窗口,心想:他是什么人?怎么会有枪呢?……他偷的吗?……不会,如果大院丢了枪,早就‘炸窝’了!这大院沒几支这样的枪,寇队长有一支,都快老掉牙了,日本人用得都是‘眯雷艮’手枪。这肯定是张发带进来的?他想干什么?难道是抗联派来“卧底”的?一个大大的问号在张有财脑中闪过……
“‘卡子时’(换岗的时候)到了!开夜班饭了!”张有财喊完,抱柴禾回了厨房。
张有财开完夜班饭,回到铺上翻来覆去在想张发的事。自打张发来,治安队就没消停过,让独眼龙和日本人如坐针毡。他回忆,在修好炮台的第二天晚上,独眼龙去找张寡妇寻欢,张伺候副队长一人吃饭,炒了马家驹爱吃的两样菜:“马队长,在想啥呢?酒菜都凉了,趁热‘咪唏’(日语:吃)吧!”
马家驹操起酒杯刚要喝又放下了,张问:“马队长,咋啦?今天这菜不对口味?想吃啥您说。”
“不是。这不,又来一张‘飞篇子’,说抗联的要攻打咱大院,忙得我顾头顾不了腚。”
“可不呗,您太辛苦啦!”
“张师傅,你也忙活完了,拿个杯陪我喝两盅。”
“嘿嘿!我还真有点馋酒了!可有规矩,不敢喝!”
“来吧,少喝点,‘沾包’(坏了事)算我的!”
张沒敢贪杯,喝了几口便说:“马队长,您慢慢用,我还得为弟兄们准备夜班饭呐。”
“对,这事不能耽搁。张师傅,你一个人昼夜连轴转,够累了。”
“没修炮台前我还能睡个囫囵觉,可现在不行,开完夜班饭,眨眼功夫就得起来做早饭。”
“明儿个我跟队长商量一下给你配个帮手。”
“那敢情,我得好好谢谢马队长!”
也是张会来事,把马家驹哄的懵头转向。
隔天晚上,张伺侯俩队长喝酒,独眼龙看张坐在锅灶前拿着烟袋打盹,便对副队长说:“我说耗子,那两张‘飞篇子’可搅乱营了,把‘崽子’们都妈巴子的熬耷拉脑袋了。你看大师傅也蔫了,要不叫新来的傻大个替他热夜班饭?”
原本是马家驹想先提这件事,可让独眼龙先说了。他犹豫片刻道:“行是行,不过我看傻大个这小子是个丧门星,自打他来,咱大院就沒消停过!”
“那你‘码着啥须子’(看岀啥问题)啦?”
“那倒沒有,不过我得好好‘盘盘’(弄明白、盘问)他。”
说到这就听吧哒一声,二人顺声音一看,原来张手里的烟袋掉在地上。独眼龙道:“真把人熬‘靠楞’(挺不住)了!”于是唤醒大师傅。
张机灵一下,朦朦胧胧地道:“啊?是菜凉了,回回勺吧?”
独眼龙道:“不用啦。大师傅,我打算给你配个人热夜班饭的,要不?”
“要哇!那敢情好啦!队长,谁呀?”
“傻大个,中不?”
“行!不就热个饭呗。谁都行!”
“一两天就派他过来。”
张有才自打看见张发有枪,他暗中琢磨,一个呆头呆脑的傻大个,怎么会带一把枪来呢?……那两张“飞篇子”和傻大个是否有关系呢?听说“飞篇子”的落款是“抗联”二字,沒有部队番号和签名。这不像正规军发出的通牒。那又是谁发的信呢?……
第二天晚饭后,张发把厨房的水缸挑满,问张有财:“大哥,还有啥活我帮你干?”
“兄弟,队长答应让你到伙房帮厨,你乐意不?”
“唉呀!那太好了!咱哥俩最对劲儿!”
“兄弟,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往后啥事你都要小心些。”
“咋啦?”
“还不是那‘飞篇子’闹的,马队长对你不放心,要盘你的‘根脉’(来历),你可要想好了!”
“谢大哥关心!”
“回去好好捋顺一下,把祖藉、人口、何时因何来到满洲、在何地干过啥、又因啥来到此地,都要百说如一,如若盘短了你,后果……”虽然张有财没把话说完,儍大个频频表示听明白了。
张发回到磨房,暗谢老乡多亏提醒。果然,次日马队长找了张发,经一番盘问,张发对答如流。马见“盘”不出什么,也就让张发去伙房帮厨了,但以前的活还得照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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